作者:桑家静
而马上的人落下的视线落了空,他停顿了一下,又转回了头。
“主公!”此时,孙河一脸愧疚冒汗地赶过来,方才情况紧急,他一心冲杀在前,哪想一转头,便险些给了刺客有机可趁。
好在,不知哪位高人义侠出手救了主公一命,否则他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只是那高人好似不愿露面,一个乍眼便不见了踪影。
勋翟、庞稽等人并无发现这后方短暂的一幕杀机,但却因孙河的动静而停下了打斗,望向了后方一探究竟。
“一剑!”
一道如玉石碰撞的清泠悠扬的声音如夏日落下的雪花,一下冰封了整个天地。
所有人只觉耳膜内一震,如暴风袭来,不能呼吸。
下一秒,只见一只漂亮得令人心惊的手取出马腹皮套内的大剑,于马上一跃而起。
彼时,仿若风云搅动,呼啸的剑鸣声划过夜幕大地,凉风一下变得急骤如刮如割,如同一场滂沱大雨扑天盖地的降临,在黑骑兵连反抗都来不及之际,那奏鸣的死亡旋律已如期而至,只闻剑上血流动的声音,便是一道道致命的伤口开放的瞬间。
等一切再次风平波息后,离开的人又重新回到了马上,衣袂黑袍轻覆于马背,仿若从未离开过似的。
而黑骑兵那边,已轰然倒落一大片,血呈一下圆弧溅开。
只一剑,便将战局全面崩盘。
只一剑,便将黑骑兵的信心全面击溃。
勋翟也是吃惊不已,但他们很快便反应过来,趁着黑骑兵那方还处在震惊颤栗时,全力进击,一时之间黑骑兵竟再度被压着打退,在心理跟生理双方打击之下,已呈回力回天之势。
黑骑兵头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终于从方才那一幕回过神来,他终于也注意到了那个一直没有存在感的人,他虽然不认得人,可他认得那柄剑,也那认得那几乎能湮灭他们整个黑骑团的威势。
他双目眦裂,震惊脱口道:“楚、楚王……竟是你亲自来了?!”
他的声音响彻整条城门街道,可马上的人却再度陷入了缄默,没有回话。
黑骑头领禁不住浑身发寒,他被他的亲信护着节节退败,脸上是又恨又怒又惧,他终于意识到了他这一仗是赢不了了,别说赢,能够活着逃出去就是万幸了。
他本还不想这么快便亮底牌的,可若他想藏一手,他们就会被全灭了。
黑骑头领连忙喊停:“住手!你们可还认得他?”
他让人将一个头上罩了黑布,被绑了手脚的人给提了出来。
“快,快,拉开头套!”
他们将罩在他头上的黑布取掉,却是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正是牙索,他被人推着朝前,因为手脚都不方便,只能蹦跳着走,而他一直在挣扎,哪怕手脚都磨出了血痕,却仍像个狠狼崽子似的不肯轻易服输。
看到牙索之时,勋翟等人只不过淡淡一眼扫之,漠然相对,眼中只有审视与怀疑。
显然他们并不认识他。
但他们却并不认为黑骑头领会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犯失心疯,拿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与他们谈判。
勋翟掀起嘴皮,讥冷道:“别耍花招了,无论你做什么,黑骑军今日都必须全部消失在这个世上。”
黑骑头领对勋翟这种傲慢轻蔑的态度饮恨不已,却不与他对视,用一种忌惮又商量的口吻对马上之人道道:“楚王,你难道也不认识他吗?”
他上前,一把抓住牙索的下巴,将他的脸强硬地抬起来,像展示一样朝着前方。
而牙索在听到“楚王”两个字时,蓦地一震,全身血液一下涌上头。
他停下了挣扎,目光搜寻了一圈,终于落在了一群人的后方,那一匹显眼雪白的马上骑着一人,一袭黑袍将他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整个人落座于阴暗分晓的城门口位置,风吹起他厚重的袍袖飘飘,他的神态气度是如此神秘而难以揣测。
一意识到那人便是楚沧月,牙索只觉胸膛内的气一下被压缩殆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楚沧月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但勋翟等人却因黑骑头领那目中无人的态度怒了。
庞稽道:“不知死活的盗贼,休得喊话吾主公!他是谁?与吾主公何关?尔以为随便逮一个人出来便能够……”
这时,一道清清冷冷的玉石声音再度响起。
“……溟儿?”
这一声虽然没显示多少感情亲呢的呼喊,却令牙索浑身一抖,越抖越激烈,像体内的情绪快要挤爆了他的身躯,他血流冲得脸色通红,控制不住地朝他吼道:“爷不是,爷根本不认识你!”
听到楚沧月当真认出他来,黑骑头领方才高高提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僵硬的脸动了动,然后大笑起来:“哈哈哈……看来你并没有忘记你还有一个侄儿,你杀了他的父王窃了楚国,如今是不是能狠得下心连他唯一的血脉都杀掉了?”
此言一出,勋翟等人都惊怔了。
这人是……是先王的儿子?
他们这才收了漠不关心的态度,惊讶地看向牙索,专注地打量起他的脸。
……仔细一看,他的模样的确与先王有几分相似,且又与主公也有着几分相似感。
看来,的确是那个他们以为早就已经死了的公子溟。
那边陈白起的神情要镇定许多,在得知楚沧月来的时候,她也差不多猜出来黑骑兵会不杀牙索反而抓走他的原因了。
要说,她是最先认出他来的,也知道他的身份,毕竟当初是她从宫中将人救出送走的,虽然他已长大,面貌个性各方面都变了许多,但她通过他这张与楚沧月有五、六分相似的脸、还有眼角那颗小红痣,还是认出来了。
“溟公子,你既然都已经藏逃了这么久,又何必在这时被人找出呢。”勋翟阴着脸,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牙索脸一下就白了,除了难堪,更有满腔的不忿。
他瞪着他,咬牙发狠道:“谁要让你们救!老子就算死,亦不会求你们的!”
牙索一肘撞上了黑骑头领的胸口,趁他疼痛松手时,连
忙朝前冲,却被人一刀砍中了大腿,痛楚令他腿打弯一下扑倒在了地上,脑袋砰地一下磕在了地面,血一下便从额上滑落了出来。
他牙咬得死死的,一时之间控制不住泪也涌出了眼眶。
为什么?
为什么!
他最不愿意相见的人,却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在这里,他曾经是楚国最尊贵的公子溟,王位顺继第一人,可如今却是一个落魄的下士,还是一个阶下困。
太难堪的境遇与对比,令他做不出往日风轻云淡的姿态,他知道哪怕是假装掩饰一下,也不会让他觉得自己眼下是这样的可怜又可悲!
当年父王的死,那个救他的女人告诉过他真相,她也说了是他叔父派她来救他的,若他想活命便远远地离开楚国,她也让他别怨他叔父,他是自不由己,现在他还小还不懂大人的事情,是对是错,是仇是恩,等他大了自会分辨清楚。
可如今他大了,他才发现,这世上最难分辨的便是既是仇又有恩,他宁愿痛痛快快的恨,也不要他施舍这种软刀子的恩。
第823章 主公,留在我身边(五)
勋翟颦眉冷颜,他厉目扫了一眼黑骑头领一方,如同秋风扫落*******有本事啊,连一个早被世人认定为逝世之人都能寻出来。”
掩不住的嘲讽意味。
黑骑头领目光中有着藏不住的不安与焦燥,从旁边人手上抽出一柄长刀二话不说抵于牙索颈间,如负伤的狮子一样凶现尽现。
“放我等离开,否则我便取了公子溟的性命!”
正是一副穷图匕见的模样。
勋翟眼底寒光一闪而逝,想都没想便道:“不可能!”
黑骑头领鼓暴了眼珠子瞪着他,又看向楚王的方向,扑哧着鼻息:“楚王,你当真便半分不顾长兄亲侄的情分?枉费世上皆称你有情有义、厚德载物,既你不在意你兄长身前留下的唯一血脉,那老子现在便杀了他!”
他喊完话就比了比手下的刀,看着凶险万分,却还始终绷着最后一根弦没断。
勋翟一直便想让主公能够置身事外,别被旁的事情扰乱了精神,但眼下看来却是不可能的了。
他没有去看牙索的情况,他全身用力地冷硬撑直,像一柄锋芒毕露的刀剑,脸色极度难看,但却没有丝毫的妥协:“不、可、能!”
其实勋翟知道主公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如何会不管长兄留在这世上的唯一一个子嗣。
可若能救下他,便是拿他自己的命去换公子溟他也愿意……唯独黑骑兵,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时,楚沧月却开口了。
如清泠的风拂过竹林幽篁的嗓音,波澜不兴。
“放他们走。”
此刻,不止勋翟,庞稽他们都愕然惊讶地回头,一脸不赞同又刻骨悲哀地看向楚沧月。
“主公!他楚溟的命贵重,若他被害,不妨便拿勋翟的命去抵便是!”勋翟气冲入喉,脱口而出。
孙河也急匆匆表态的:“还有我的!”
“我的!”
“俺的!”
一下子,数百人,上千人齐口而吼,声如荒冢中飘荡的钟鼓声,响彻四野,回荡其中。
地上散落的火苗忽忽闪烁,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马上的人一下不由得缄默了。
这笔帐又该怎么去算呢。
宁可拿千人的命去换一人,这笔买卖怎么看都不划算,可为了令他能够意平,他们仍旧愿意去做。
别说黑骑兵的人愣住了,连牙索都怔然抬头,看着这悲壮的一幕感到心惊不已。
这时,一道不知从何而起的大风吹起,楚沧月罩在头上的帽檐鼓风滑落了下来,他直着身子,没有低头,是以众人一下便看清楚了他的脸,那一眼,黑骑兵与牙索他们都不禁呆住了。
因为他的脸已经面目全非了。
他尚不足而立之年,但脸上有肌肤却不再光滑饱满,他一双夺天之色的双眸黯淡变成了灰色,一头乌发也枯白了,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了几十岁。
这种模样出现的楚沧月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一切真显得那样不真实。
若非方才勋翟等人确实喊了“主公”,他们怎么样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是那个被世人传颂为“飞鸾翔凤”的楚沧月。
而暗处的陈白起也如同受了重击一般,两眼轻颤,眼神怎么样也无法挪开。
他、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明明不过才二十几岁的人,却一下老成这样了?!
黑骑头领十分震惊,他脚下不稳,后退了一步:“殒命!怎么会是殒命?!”
什么是“殒命”?
陈白起敏锐地捕捉到了黑骑头领的话。
系统这时检测到了数据资料,给了她解答。
殒命——死地剧毒,中毒者将会在一年内急速老化,先是损神、再是寂气、最后是殒命,熬到最后油尽灯枯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