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陈白起一臂揽上相伯先生的腰,对不远处赶来的南烛喊道:“自己想办法跟上!”
说完,便带着人消匿无踪了。
而南烛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先生被人就这么咻地一下带走了,简直气得快捶胸顿足,他恼怒大喊:“喂——”
还我的先生啊!
——
在将人带到一处安全之地后,陈白起便将相伯先生放下,二话不说,十分高冷缄默地打算转身便走。
“等等。”
倒是一直从被救到被放下的相伯先生首次出声喊住她。
陈白起却没有停步。
相伯先生盯着她的背影:“你去而又返,救下人便走,难道真是一副菩萨心肠,打算施恩不图报?”
陈白起继续脚步不停,完全不为所动。
也算不上救,若她没有回去,他顶多就是遭些罪,凭她方才过去看到的那副惨烈轰炸的修罗场景,他是绝不会轻易狗带的。
相伯先生颦眉抿唇,忽然有种若就这样放她走自己会后悔的感觉,他道:“为何你方才靠近,鸾凤玉会空鸣?”
鸾凤玉?
什么玩意儿?
陈白起缓步停了下来,她转过头,却见相伯先生从怀中扯出一块黄色玉佩。
这就是鸾凤玉?
空鸣?
它响了吗?
她怎么没听见?
正当陈白起觉得相伯先生莫不是方才被惊着了,开始胡言乱语时,又听他道——“莫非……你是我的有缘人?”
说完,他像醒悟过来一般,一脸奇异又为难地看向她。
陈白起:“……”
别以为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就不会揍你。
感觉到对方要搞事情,陈白起决定还是一言不发地安静离开为好,但刚迈开一步,相伯先生忽地捂住胸口,呻吟一声:“呃啊……”
陈白起背脊一僵。
“……方才好似被乱流伤着了。”他抬起头,一脸痛苦又故作坚强地看着她,苦笑道:“无事,你若有事便先走吧。”
陈白起闻言颔首,毫不迟疑迈腿便走了。
相伯先生:“……”
见她真走的毫不犹豫,相伯先生嘴角抽了一下,又次挽留道:“等、等一下。”
陈白起深吸一口气停了下来。
果然是相伯先生啊,各种骚操作层出不穷,像极了刚认识那会儿。
“我留了记号,若你随侍不笨,很快便会来了。”她终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相伯先生算是见识到她的“冷酷无情”,可这样一个人却撇下另一个看起来状况不好的“老人家”回头来救他,他着实猜不透此人是何心思。
第九十二章 主公,一朝疯魔
相伯先生眼底深岄,带着一种郁郁的漫不经心,他正色道:“既然我要找的东西都被烧了,再继续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我倒是知道有一条近道离开禁地,你方才救了我,我可以带你一起出去。”
陈白起奇怪他突如其来的友好态度,她环胸扬笑,道:“先生,你想做什么?”
不久前对待他们还如同路边挡路的杂草,眨眼间态度却转变成这样和善?
若说是因为她回头帮了他一把他就改变了态度,这完全不可信,相伯先生这人心思向来不纯粹,虽说他长了一张纯粹的脸,一双看起来忧郁湖深的潋滟眸子。
说实话,相伯先生也挺奇怪这名小姑子对他的态度。
不敬、不畏、不近、不亲,她表现如此,但看着一副硬心肠的人,却回头来帮了他们,尤其她不谈回报,不谈交情,就像随手所为一般,冷漠着掉头便走。
若说人的语言、表情与行为可以是相违背的,但思想与行动却不行,所以有人说想看清一个人,不是看她说了什么,而是她做了什么这句话倒没错。
当然,这些别人心思的事情对于相伯而言并不重要,他会特意留下她,只因身上的“鸾凤玉”对她空鸣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它出声鸣响,他想知道她身上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她是否就是……他卦象之中不可错失之人?
“我叫相伯旬惑,你若想离开,倒不妨与我一道,因为先前的矶石阵与禁地入口的机关因有人闯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重启,你若以为可以从原路离开,倒是想简单了,一个不小心,你可能会与那一地白骨乱坟一同下场。”
陈白起见他连这种机密之事都拿来与她“分享”,倒当真是诚意十足了。
只是这么懒怠冷漠成性的相伯先生,竟也有如此积极的一面,当真稀奇。
陈白起想着还留在禁地外面的谢郢衣,又心牵着预知梦发生的事情,倒是对时间方面十分看重,因此相伯先生的话却是误打误撞正好应了她的急,若事实真如相伯先生所言,情况有变,那她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还有一事她要问:“你不怪我们放火害你白跑这一趟?”
说“白跑这一趟”倒是往轻了讲,若“君授册”当真被毁,相伯先生可当真是损失惨重得一匹。
他道:“怪,但与你们同路却并不冲突。”
他看她,眼中无垢,浅淡剔透的眸子轻轻漾着的纹路是令人看不透的情绪。
“……你还真诚实。”
相伯先生听她这样说,微微一笑,之前还很丧的忧郁气质倒是明琅了几分,有种空灵而美丽的脆弱与蛊惑:“你心性警惕又沉稳,与你讲谎言被拆穿的可能性太大,我只是觉得……无须在这种小事上遮掩罢了。”
换句话说,你们这样的还不值得我说谎话来哄骗。
陈白起扯了扯嘴角,点头表示了解,她有礼地一揖道:“先生口才了得,那好,劳先生带路一段,我去接了人便过来与先生汇合。”
相伯先生受着,他似不经意道:“那位先前与你一道的……是你什么人?”
陈白起顿了一下,抬起脸,一派天真自然道:“先生是做大事之人,便不必在这种小事上费精神了。”
相伯闻言沉默了一下,反驳道:“对同路之人,费些精神倒不算是一件小事。”
但陈白起却不耐应付他的问话,她直接终结道:“事不宜迟,这等小事待出去后再说吧。”
陈白起眨眼转向一边,见一脸灰黑的南烛终于摆脱了那群狂性大发的石工纠缠赶了上来,便直接提气,只与南烛一个照面便消失不见了。
而相伯先生盯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那纤弱骨骼、与不堪一握的背影带着他掠过火海、人群的画面一直挥之不去,他在南烛急匆匆赶过来,正一脸担忧、愤怒交织打算开口时,先一步出声道:“早些年错过的……你说会在后来的一段人生,迎来另一个转机?”
南烛将话被迫咽进腹中,一脸茫然:“?”
相伯先生却没有理他,他沉吟半晌,有些哀愁与为难道:“方才摸骨时便觉着,这岁数着实太小了些……或许,还是再斟酌斟酌吧。”
南烛满脸崩溃:我的先生啊,您老在那自言自语讲些什么天言天语啊!他也没傻啊,咋地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
陈白起以最快的速度回头去接回楚沧月,他的状况不好,她着实放不下心,但回到分别之处,见他依着墙阖目静坐在那里时,她的心蓦地跳动了一下。
直到他感知的有人靠近,缓缓睁眼,那煽动的睫毛像染疾的蝴蝶花,带着凌虐后的病弱迟缓。
那一双灰翳的眸子,再无光彩,黯淡得映不入任何人的身影。
“……回来了?”
他讲话时很慢,难听又涩哑。
陈白起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眼睛巡视着他的双眸。
楚沧月偏了偏头,眼力不行,便习惯拿耳力去辨别对方的存在。
陈白起从未有此刻感觉那样清晰——他只怕快拖不下去了。
可解药还没有制出,甚至……到底解药制不制得出来还无法确凿。
但她没有对此说什么,她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一般,将方才发生的情况与他说明一番,也询问他的意见,而楚沧月听后如她所料倒是没有反对。
他经不起颠簸,如今的状况自是能选一条最稳妥平顺的路最好。
他只奇道:“相伯旬惑此人一向不做无用之功,不行无用之事,他是否在打你什么主意?”
陈白起想起相伯先生提到的“鸾凤玉”,下意识道:“为何是我,为何不能是你?”
楚沧月无声地扯了一下嘴角,倒没有回答她,他摸索着想借物撑起身来,陈白起看了两眼,伸出手臂借他。
“扶着我。”
楚沧月顿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伸手,他突然问道:“你与……谢楠衣是什么关系?”
陈白起只觉这话问得有些古怪。
“我们指腹为婚。”她还是勉强回道。
“你们是青梅竹马?”他一边与她讲话,一边伸手抓住她的小臂,那衣下的纤骨软肉握手间,触感十分绵柔舒服。
“这倒不是。”她半真半假地回道。
她托着他起身,引着他朝外走。
“那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陈白起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反问道:“怎么忽然对我感兴趣了?”
听出她声音中的隐约抵触,楚沧月便也不再问了。
“走吧。”
他没有什么表情道。
陈白起看他一眼,深沉面具下的表情不可窥视,这个人怎么一下变得莫名其妙的,心情也是忽上忽上,忽高忽低。
楚沧月眼下对人的情绪感知十分敏锐,先前他察觉到回来后的“陈芮”忽然对他的态度容忍了许多,虽不知为何缘故,但却并不妨碍他想试探一下她的底限,其结果而言,并不算差亦不算好。
她对他总是刻意划出一道屏障,但她又对他莫名有一种信任,从她并不十分抵触与他肢体触碰可以看得出来。
她对他的态度就像一个对他了解甚深,却不愿他有任何机会去了解她一样。
莫非……她身上藏着的秘密,与他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