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对啊,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了。”
“你们说上天最终会选择谁?”
“这是老天的主,咱们可猜不准。”
阵外的人也看到风云涌动,海波诡谲,崖边刮起的风大得他们有些单薄些的都险些站不稳,也是心像揪起来一样地等待着,终是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而这时,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天启上,是以没有人注意到,山腰处一条条黑色铁索滑过,一队嚣张如无人之境的人快速攀上了岩石,正悄然无息地登上了祭台。
第百三十八章 主公,决裂(一)
哗啦一阵翅震嗡鸣树抖的声响,一队人不期而然跃落在了崖柱边,那耸立十数米的顶梁柱后栖居的雀鸟被惊飞。
后方有听见了边缘动静,疑惑回头一看,却见不知打哪来了一些打扮古怪的人。
“尔等何人?!”
一声厉喝惊喊在空旷高敞的祭坛内回响扩散。
这震亮的声音一下惊动了所有人。
他们顿时皱眉严正以待,定目看去,但却在下一秒瞳仁紧缩,面色大变。
流云如纱,风掀起浪,在那碧空海阔之间的巨柱残桓山壁之间,一些奇型怪状模样的人分散各处,他们或闲懒地卧、或恶意邪笑地蹲、或冰冷如剑地站、或古怪扭曲地倒挂……
奇就奇地,在没有注意到的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像这座祭坛上的一石、一山、一树,完全不会引起人的注意,但一旦察觉到的时候,他们的存在感便极强,如风、如电、如雷般撕开一切平静的强势,但最强要属于于站在最前方的那个人。
他身量高佻,却不如成人那般壮硕硬板,一袭黑纹月色长袍线条流畅地勾勒出他直肩细长腰,发丝用同样色系的带子绑起,色转皎洁,无暇面容的少年君王站在那里,便如莅临高巍广厦高楼中那宏伟的殿堂,他一来,连四周涌动暴烈的空气都乖乖地匍匐了下来。
“是、是……”
他们倒抽一口冷气,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一样,脸色越来越白。
“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不可能!”
有人难以置信地叫道。
那尖锐高亢的声音连连撞向四壁,一下扩播得甚远,这下几乎整个祭坛的人都被牵引过去了。
当然,在阵中等待着圣光的两位也注意到后方的动静,她们齐齐看了过去。
只见少年君王迎着风,发带在脑后与发丝一同飘扬,他抬头望向天空,白皙下颌与颈间延伸出诱人而美好的弧度,那片光柱冲撞浓重乌云遮天的景象似牢牢地吸引着他的目光,直到他感受到一道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他长睫像迁徙的漆黑柔翎,不偏不移地回视落在一人身上。
风凉,他面容白得有些过份,好像不染杂色的白玉,没有丝毫血色。
陈白起看到他时,怔仲不已。
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太意外。
而般若弥生却是瞳仁一紧,面上即将浮上的笑意,却又被她警觉地强行压了下去。
他真的为她……来了?!
哈哈哈哈……他来了,他竟会因为白马子芮即将成为巫妖王这一则不知真假的消息,真的愿意冒险闯入归墟岛来带走她,原来白马子啻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原来他也会意气用事,原来他也会让别人成为他的弱点!
般若弥生心中十分快意,甚至觉得自己之前对白马子啻的惧怕着实可笑,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终究会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是白马子啻?!”
“他为何会出现在归墟?”
“不可能,归墟被先辈们用虚幻阵法所包围,若非御兽渡海,他绝对找不到的!”
各种质疑声与震惊声交杂成一片吵嘈。
由于白马子啻出现得蹊跷,来了又没有任何举动,他们一时之间不确定他是有阴谋还是有埋伏,但到底归墟是巫族的地盘,他们心中还是底气十足,倒没有多少惊慌失措。
要说也是白马啻给他们投下的阴影太大了,要不然这么好的机会,敌人都到了他们的地盘了,他们还是没有轻举妄动,直接上去动手。
十二族老正在运阵当中,无法抽力去做其它事情,唯有分了一缕心神看向他,待看清楚确实为南昭少年王时,也是心神震动,内心各种揣测。
然而,面对自己一露面便引起的轩然大波的白马子啻表现得无动于衷,他只专注又诡冷地盯着陈白起,而他身后的暗萨亦一样,他们就像蛰伏地黑暗之中的蝙蝠,只待人最不设防的时候,便会一涌而出汲血噬肉。
“子芮,不认得兄长了?”白马子啻终于出声了。
他还是与以往一般待她,就好像忘记了他们之间早就不复从前了,就好像忘了她已经变了。
陈白起与他隔了很长一段距离,中间还有那么多的人相挡,但他们之间的交流就好像将一切距离与空间都切割开来,只剩彼此。
她终于确定了,他来这里,是为了她。
但她心中有了决策,所以她不允许有任何人、任何事来阻挠她。
陈白起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我的兄长。”
看着她冷淡到无情的面容,白马子啻眸色微暗,道:“只不过才离开兄长几个月,你便被巫族的人教导成这样了,看来带你回去后还得重新让你学学规矩。”
陈白起今日的装扮十分华美,淡云素衣,如立虚无缥缈间,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打扮盛妆打扮过,明明该是她旁边的般若弥生更瑰姿艳逸,但他的视线却没有一瞬的偏移。
“白马子啻,别自欺欺人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白马子啻眼睫微微眯了稍许,陈述事实一般道:“你是孤一手一笔教出来的,也是孤将你从千年冰窟带出来的,你的命是孤救的,所以你只能是白马子芮!”
陈白起总算见识到他固执到偏执的一面,她感应到阵法有了变化,她意识到最重的一刻即将到来了,她面上浮起一丝很浅却又神秘的笑:“那你看清楚了,我……到底是谁?”
强大的巫力一下从阵中扑涌而上,那耀眼却不刺眼的光从足底星辰焕出,般若弥生整颗心都揪痛了起来,她猛然抬头,强大的风力将她的衣裙都吹绽开来,她双目几近眦然地盯着上天。
是她!巫妖王绝对是她!
这时,十二位族老向日月星阵以巫力运转星辰之力向上天祈告指示,翙翙之光,如羽纱一般缓缓落下,两人站得并不算远,但那代表殊荣的光束却只准确无误地笼罩在一人的身上。
站在荣光下的少女如蒙圣光,全身打了柔光,美得不似真人,她因光落时而闭眼,那强大而蕴含着无穷尽力量的光滋补着她之前身上的破损,一一补给完整,终于她恢复到了巅峰状态,甚至更进了一步。
“不——不可能!不会的!”
而满心期待的般若弥生僵硬着头转过去看着沐浴光中的陈白起,大受打击,花容失色,泪一下涌上了双目。
她死死盯着陈白起,额上青筋突起,气血汹涌,噗地一口喷出了血。
这时候巫族的人全都看着“陈芮”一人,甚至连白马子啻的存在都后推成了第二位,更何况是般若弥生。
巫族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是热泪盈眶,心潮澎湃。
待那几乎将整个祭坛都照得通明光亮的圣光消失后,“陈芮”睁开了眼,她额心瞬间浮起了圣银纹,一头巨大的麒麟圣兽虚影在她身后浮起,如同化身,如同庇佑一般矗于她身后,连天空一下都显得昏暗了起来。
她双瞳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如曜日一般灼目辉煌:“吾乃巫妖王。”
那蕴含着直击灵魂的声音一下铺阵开来。
巫族众人一震,只觉这几个字好像铭刻在他们骨血之中,令他们兴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只能卑微臣服于她。
黑压压一片全数跪在了地上,除了神魂受创的般若弥生呆站在那儿,还有白马子啻一众人。
“巫族拜见巫妖王——”
“巫族拜见圣主——”
“吾族之圣重临,天佑巫族——”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声,那里面饱含的情绪如浪潮一般打来,虽然暗萨一等人不是巫族,没有与巫族一般恨不得对巫妖王顶礼膜拜,但也不免受了影响,只觉膝盖骨十分发软,受其威压忍不住想要选择臣服。
但好在……他们还是抗住了,只是动作不再像原来那样恣意,而是规规矩矩地集体站在白马子啻身后,阴晴不定地看着前方异常强大的巫妖王。
“现在,你觉得我还是白马子芮吗?”陈白起的视线落在白马子啻身上。
白马子啻看着她,嘴角才勾到一半,下一秒,却狠狠落下,满脸冷颜地盯着她。
“你不是巫妖王,你只会是孤一人的子芮,只等孤将整个巫族覆灭了,没有了巫族的巫妖王,你觉得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听到他这话,巫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愤然抬头,盯着他,气极又怒极。
竖子,口出狂言!
十二族老们从阵中涉出,身体已开始运转巫力打算随时动手。
但陈白起却很平静,她口吻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受到他的威胁:“你办不到的,因为我有在,巫族你还动不了。”
倏地一下攥紧拳头,白马子啻因为听到她对巫族的维护而心堕寒冰,冽风扬起了他的发,他身后的暗萨一下煞气冲天。
“他们才是利用你,操纵你,你却为了这样一群伪善又自私的人而背叛于孤,难道血脉真的如此重要,难道你与我朝夕相处数载便可这样一笔抹消?”
陈白起此时看他就像在看一个误入执念的人,她道:“何必强求呢,白马子芮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捏造出来的一个傀儡人罢,你难不成真的觉得她是完整的?”
“哪怕是残缺的!哪怕是残缺的……那也是孤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的,所以,你现在可以独立了,变得不可一世了,便想舍了孤?”他看着她的眼睛很用力,好像想要通过她的眼睛刺透进她的心底。
他沉下眼,每个字都咬得极为清晰:“你说我们之间互不相欠,你错了,你欠孤的情,你还没有还给孤,你凭什么说结束便结束?”
第百三十九章 主公,决裂(二)
情?
什么情,社会主义兄妹情吗?
陈白起看到他望向她时,眼底几乎要灼烫过来的烈焰,好像一把火将他曾经的厌世与漠然幽暗全部烧尽了,有另一种不一样的东西从灰烬中慢慢蹿芽生长了出来。
或许是难得在别的地方灵光一回,陈白起终于察觉到或许白马子啻对她的感情好像跟她曾经以为的不太一样。
她敛了敛眸色,有几分沉思。
而这时,在一群巫族中的谢郢衣终于听不下去了,他取来半张面具戴在脸上掩饰在南昭国的身份,起身迅速越过跪挡在他身前的族辈们,站到了空阔宽敞的地方。
“她是我巫族的巫妖王,圣主已经明确选择了巫族,你如此死缠烂打未免也太过难看了!”
他铮铮厉言,无畏坦然而出。
陈白起转眸看向他。
白马子啻长睫半垂落,也冷冷瞥向他的方向:“孤与她的事,与你何干?”
他的气息十分危险,似下一秒便要狠厉出手。
巫族其它人这时亦纷纷起身,站在谢郢衣的身后对抗着白马子啻散发的浓烈恶意。
谢郢衣却不怕他,他迎视着对方,掷地有声道:“自然与我有关,圣主与我有婚约在身,我将会是那个永远陪在她的身侧的人,是以她的事我责无旁贷。”
白马子啻闻言面色一怔。
他在说什么?
谁与谁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