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一触即退。
“所以,你可以原谅我……”
他染上了她脸上温度的唇,又稍微移上一些位置,若有似无地含着她白嫩柔顺的耳珠低语呢喃:“这一次的酒后失德。”
陈白起一僵,她脑子一团乱糟,她这是遇上职场潜规则了?
她想推开他,却被他洞察到意图,先一步抱住了。
他一改之前的声色诱惑,声音一下变得虚弱而无力:“我有个病,便是醉了便必须抱着人才会好受一些,你别推开我。”
他如今也是管不住这张巧舌如簧的嘴了。
陈白起嘴角一抽,却是不信:“先生你身上的毛病的确还挺多的,怕骑马、畏冷、还怕死,现在说喝醉了还喜欢抱人?”
相伯荀惑听着她细数他身上的缺点,脸不红心不跳不见羞愧,反而还有些甜蜜,他对她道:“我还怕变老……”
怕老?
他又不似姒姜那般只能凭脸取胜的人,先生有颜有才,不该是在意这些的人才对。
“为何?”她问。
相伯荀惑以前从不曾忧虑过这方面的事情,他无惧无畏,哪怕是死亡,他也学着去坦然接受了。
但自从遇上了她,他于懵懂之中对她有了心动的感觉,再后来,他心悦于她,常思念于她,他便多出了许多轻愁。
因为他知道岁月无情,它一直在不断地朝前进行着,他想到,他认识她他正值年华,她及笄之年,时过境迁,如今他即将而立,而她依旧碧玉年华。
他心中隐约有一种恐惧,倘若她再一次消失不见,待再出现之时,他或许已经老了,他人生只剩不惑、半百、花甲……到时哪怕他心意不变,哪怕他再渴望能够如现在一样将她拥入怀中,只怕也会因为彼此之间的差距而选择退缩。
他知道,他的人生或许也只能冲动这一次。
他眼眸中有着解不开的哀愁与伤感,但仍旧对她笑得柔情万千:“陈芮,先生没有几年好颜色了,所以趁着现在还能够让你惊艳,你可不可……好好地看看我?”
陈白起为他眼神之中流露的强烈情感而怔忡不已。
第二百章 主公,与她只是好友
她深吸一口冷空气,一只手端着羊腿,另一只手勉强地抱了抱他,她郑重道:“皮相之美于我”她顿了一下,咽下话中的心虚感,像一个修佛的得道高僧一样五根清净道:“毫无吸引力!哪怕惊艳一时,也不过是转眼便抛之脑后了,所以先生你不要怕老,人都是会老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你只要将自己活成了你理想中的样子,这样即使以后你老了,仍旧是会很好看的。”
他听后很久都没有再说话,陈白起以为他想通了,却又听他自嘲道:“可旧书哪有新书更有趣呢?”
陈白起却板起脸来反驳:“先生错了,书的价值在于内容,而并非新旧,若日日能从旧书中得益,便是历久弥新。”
咳,当然,她也没有说新书的坏话,毕竟万一新书真的更有趣,总不能扒高踩低吧。
她的安慰虽说不是相伯荀惑心中想要的答案,但好像只要是她说的,他都觉得是悦耳动听,是能钻入心尖的细麻愉悦。
他轻舔了一下发干的绯色唇瓣,忽然问了一句始料未及道:“你抱了我,你也醉了吗?”
陈白起吸了下鼻子,她自己倒是一身酒气,她嘟囔道:“先生,我可没有醉后乱抱人的毛病。”
再者,她也没有喝醉。
“哦”他青葱指尖如梳篦滑落她一头如水凉软的发丝,偏离了她颈项一些距离,让彼此可以面对面看得清楚神色,他朝她笑得像个腼腆纯情少年郎一般,疑惑问道:“那你为何要抱我?”
陈白起傻眼了。
我的先生,这不是他先抱她的吗?怎么能倒打一耙!
“阿芮,你在那边吗?”
这时,假山景观后的梅树后传来脚步的窸窣声,一道疑惑、又不确定的呼唤传了过来,伴随着细微铺近的烛火光线。
陈白起一抬头,听出是谢郢衣的声音。
相伯荀惑见有人过来,他收敛起面上的神色,遂放开了陈白起。
他并没有听出来者是谁,但能喊她“阿芮”,想来并不会是今夜的宴客,该是府上她熟悉的人。
“是谁?”他斜过眼,问她。
陈白起还没有回答,便见谢郢衣已从梅树后走了过来,他打着一盏灯,那嵬嵬的光线仅只能照亮他脚前那一片,他踩踏在掉落在雪地的冶艳花瓣上,凉凉一抬眼,便与站在湖边的相伯荀惑对视,幽冷的湖光折射入他们眸中略刺眼,但两人都没有移开视线。
相伯荀惑咬字缓慢:“谢楠衣?”
显然,他对他印象深刻,如此昏暗的光线之中仍旧一眼便认出了他。
“见过右相,在下并非谢楠衣,那不过一介化名罢了。”谢郢意向他致意,虽没有报出真实名讳,但也算礼数周道,又转过脸,他对陈白起伸手,换了一副柔情似水的神色:“阿芮,府上的客人们还在,你出来太久了,先随我回去吧。”
不知他有没有看见之前发生的事情,总之眼下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他就像一个心胸大度的贤妻,不在乎自家的人在外面有多少野花,只要她肯回家他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陈白起这边看到他,一下便想起了一会儿安排的娱应节目,她抬步走近他,却被身后的相伯先生伸手给拽住了。
他道:“我瞧瞧你的脸还红不红?”
她不得不转过头,他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一番:“用冷水敷了一下,果真好多了。”他温柔体贴地接过她手上端着的烤肉,有些遗憾道:“你为我烤的肉,放得久了倒是有些凉了。”
这时,谢郢衣终是忍不住不阴不阳道:“凉了便重新再烤吧,总归外面食桌上还有很多脍肉。”
他几步上前,牵过陈白起的手要将她从相伯先生身边拉开。
相伯荀惑这一次倒是没有别的动作,他十分温和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话中有话道:“这倒不必了,我不擅厨艺,所以手上这一份肉,我定是不会舍弃,还会好好的珍惜,我会一口一口地将它吃完,这样才能不辜负太傅的一番心意。”
谢郢衣闻言动作一滞。
他想,当初巫堂主传信到归墟上,还写了些什么?哦,好像是除了“妖艳货色”,还有“恶意诱惑”!
他知这人难缠,便转过身,他看着陈白起,又重复了一遍:“阿芮,席上的客人都还在等着我们,与我回去吧。”
陈白起摸了摸自己已经不烫的脸:“嗯。”
因为她的平静顺从,看着不似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样子,终于让谢郢衣紧绷的神经松缓了一些,但这种放松并没有持续到下一秒,因为,他随即便听到相伯荀惑开口。
“那便一道吧。”
相伯荀惑不与谢郢衣过多争执,他这些年在官场上早已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凭谢郢衣的道行还引不起他的情绪变化。
谢郢衣宽袖下的手紧攥起来握成拳。
谁要与他一道?阴魂不散。
陈白起明显感到了谢郢衣情绪不佳,她想起,好似从之前在死地开始,谢郢衣便一直对相伯先生十分抵触,甚至不惜违背她意愿提前联络了巫族部众,迫不及待要与他背道而驰。
他为何不喜相伯先生她也猜不准确,有她有原因,也或许也有别的,毕竟他在遇上姒姜时反应并不似这般大,他是从容而游刃有余的,但轮到相伯先生这儿,却是调了个头。
想着这几日为了替她将乔迁之宴办得妥当不出差错,他一刻都不曾松懈,忙上忙下的,她不想拂了他意,便反手拉过了他宽厚的手。
“郢衣,辛苦你了,一直忙着替我看顾宴席,连口水都没喝上。”
谢郢衣听到她的温切关怀,注意力一下便拉回到她身上,心便不再拧巴成一团了。
他动容又赧然地回视着她。
“我、我不累。”他清了清音,让自己别表现得太像一个楞头青似的:“我只想能帮着你些什么,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亦想能替你做得完美一些,让你能够轻松一些。”
“你做得很好。”她毫不吝啬地赞扬他。
而相伯先生怔然看向陈白起,脸上却无法再保持风轻云淡了。
他好像高估了自己,或许其它人再怎么做都引不起他半分的波动,但是她却不同,她随便一个动作、一句话,便能让他坠入谷底。
未婚夫啊!
相伯先生那颗被嫉妒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心脏却平稳地跳动着,他淡然收回视线。
当初谢郢衣当着他面宣示所有权,并将陈白起带走的那一幕早已深深铭刻在相伯荀惑的脑海之中。
他想,他会让谢郢衣自己亲口将这句自称吞回去的。
从湖边回到席位上,百里沛南一下便捕捉到陈白起的身影,还有与她一道回来的右相相伯,另外还有一个风骨萧然、瑶阶玉树般男子,他仿佛有印象,是之前替陈白起布置宴会场的人,之前没有太留意,如今一看却发现他应当不是府上府史或管事之类的。
他很随意且从容地站在陈芮身边,倒像是关系十分亲密的姿态。
不止是百里沛南一人看到,其它人自然也注意到了。
他们已入席围了一圈,火光将他们的脸照得暖融融的,席间酒酣耳热,相伯荀惑亦撩袍寻了一个空座入席坐下,他左边是百里沛南,右边却是一个空席位。
这个位置该是留给陈白起的。
“太傅,不知这位是”
他们有人在问,其它人则在旁看,面上带笑,笑中却别有深意。
由于一起并肩进来了,自然免不得多问一句。
“在下谢郢衣。”
谢郢衣礼仪堂堂,施施然向下一揖。
他没有自我介绍,但其它人明显都在猜疑他的身份,尤其是与太傅之间的关系。
相伯先生笑着道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引:“诸位亦莫要大惊小怪,太傅正值妙龄,有爱慕之人也属正常。”
这话无疑是一个炸雷,其它人闻言脸皮一僵,神色各异。
他们好似这才恍惚想起一件事情,女子到了适龄便是会嫁人的太傅嫁人?
他们堂堂秦国的太傅要嫁与一个男儿为妻,这话乍一听,怎会如此别扭与膈应呢?
他们哈哈一笑扫清了尴尬的气氛,卫尉与陈白起问道:“太傅府上竟有如此丰神俊郎之人,莫不是太傅你的兄长?”
郎中立即接口道:“大人看岔眼了,两人不像,或许是别房亲戚,你瞧,同样是一身不凡的气度。”
他们看似玩笑地大力称赞,但却无一人要将年龄相近、郎才女貌的两人往男女暧昧上扯,甚至刻意地避开了两人最可能的关系。
陈芮刚正式金印紫绶,还没有在朝堂站稳根基,加上她女子的身份,若在这种时候暴出她有未婚夫、还会嫁人为妻这种事,绝对又是一场令秦国不堪的风波。
他们估计会说,成婚妇人便该待在后院内,他们会扯些舆论,比如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成婚自然会待产、生子,按照传统还该晨昏定省孝敬公婆,这些事一旦与她身上产生联想,她该如何服众,该如何推动朝政?
一开始陈白起并没有对此做过多的联想,但见众人的神色与这一系列的东扯西猜,她顿时明白过来了。
谢郢衣也恍然察觉到了异样,他看着席上的人,他们每一个人打量他的神色开始有了审视的压迫,他的满腹定稿却是什么都不能说。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眸垂落。
这时终于有人问了出来。
“猜了这么久,一直不得表态,不知可否冒昧一味,这位谢郎君与太傅是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