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她环顾了一下周围,这才看清之前误以为的“黑菌”实则是一个个利用石面凸起的部分,再以干枝与黑色羽毛搭建的巢穴,只是比起一般的鸟巢它要大上许多,她想在悬崖高处搭巢的飞禽定然是体型雄伟。
这些想法在脑中一掠而过,她眼下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谢郢衣的身上,倒没有细想过其它事情。
她如今距离那枯枝尚有一段横向距离,若想最快到达,最便捷的方式便是沿着岩壁的黑巢为踏步基点跃过去,再轻巧一施力盈立于滕干之上。
如她所料,踩踏了十几个巢穴顺利到达后,她沿着垂吊的绳子将底下的人拉了上来再一把抱住,她所站的位置只有巴掌面大小,容纳不下两人并立,他只能靠着她的力量支撑。
她伸手拨开他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底下一张俊逸的脸上毫无血色,些许细碎的长发覆盖住他光洁的额头。
——果然是谢郢衣。
叫他一直没有反应,陈白起迅速探了探他的脉搏,这才暗松一口气,其它都好说,只要人还活着。
她触碰到他的身体冰凉一片,也不知被吊在这悬崖上多长时间了,这山风冷淬,岩壁生凉,便赶紧给喂了他一颗益气丹药。
这上不上下不下的地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陈白起也不打算耽误时间待他转醒过来,她小心将他背在身上,再从系统包裹内拿出细长银索将他的四肢与她的身躯紧紧缠绕在一起,这样一来她行动时他也不会被摔落掉崖。
日光渐渐失去了暖度,远处山脉斜晖黯淡,那鹅黄的夕阳西坠,带走了白日的光,阴暗的夜晚即将来临。
陈白起方才一心只将注意力放在谢郢衣身上,一时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当黑暗不期而至时,她忽地心头一沉。
好似有什么让人不安的存在正在接近。
啁啁——
空中飞翔传来的震动让空气惊唳,一声清脆的鸣叫发出较长的音调,让寂静的悬崖上空一下紧张了起来。
陈白起倏然回头,便看到一大片黑色的云雾飘过来,不!不是云,而是一大片聚在一起的飞禽,由于数量的庞大产生视觉上的模糊。
叮——
系统:红色警告!检测到危险物种正在靠近——
叮——
系统:检测完成——血鹰,危险物种,建议人物速速撤离可攻击范围。
叮——
危险物种简介。
名称:狼鹰。
描述:群居飞禽,肉食性动物,性情凶猛,团结意识强,白日出外活动狩猎,入夜归巢,十分注重巢穴安危,遇上陌生气息会不死不休地驱赶。
陈白起呼吸一紧。
空气被搅动都变成冽烈扑面而来的刀光,她抬头一仰望,当机立断快速朝上攀爬。
这时入夜归巢的狼鹰好似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聚拢的鸣叫耳尖锐刺耳,直接俯冲了过来。
陈白起本悬于半空,只能靠某处支点才能稳住身形,自无法展开大动作,连躲避的寻觉中动作也不如平常那般灵巧捷敏。
她不傻,知道这种群居的动物,一旦动手杀了一只,那么接下来的情况便彻底难以收拾,非要死到最后一只不可,是以她隐忍着没有选择动手。
她尽量朝好的方面想,只要尽快离开他们的巢穴范围,或许不会走到最坏的结果。
受些伤亦无碍,反正只要死不了,她都可以复原。
咚!
旁边一块坚硬的石头被冲撞过来的狼鹰给撞碎,它们的喙冲击力十分强,爪子更是锋利,如同炮弹一样,她身上巫力凝结的屏障被十几只、上百只地包围撞击,她带着谢郢衣坚持着向上攀登,但也逐渐承受不住身上施加的力道越来越重。
这时,天边最后的一丝光线尽数消失,天地一下变得漆黑一片,好像天地颠倒了一方,浸沉入地狱深渊的黑森之地。
没有了光,那一双双虹光眼珠的狼鹰突地跟打了鸡血一样,开始有组织地在上方抓破石榍掉落,给她制造前行困难。
沙石容易伤眼,陈白起闭眼偏过头,面容刚毅不折,指尖如钢刺入石面,每一步都沉稳得如行平履。
这种程度的影响她还不放在眼里,但显然对方也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
这时,从森林归巢的狼鹰更多的如黑云压境而来,它们收到同伴的召唤,都聚集在陈白起周身行骚扰、打击,远远看去,就好像被一大片黑影包裹着一个圆球,那成片成群的冲跃抓扯,不依不饶。
陈白起也不是没有想过,找到谢郢衣、确定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之后便叫鲲鹏来半空接应,但如今只怕鲲鹏来了也会被这么多的狼鹰啃成骨架吧。
陈白起封存一半听力,因为狼鹰的叫声离得太近容易刺伤耳膜,更何况是这般多的狼鹰一块儿尖叫,远比上百只鸭子威力更甚,而她将体内的巫力持续转化为防盾,不让它们近身伤害,但这样迟早也会被消耗殆尽。
它们的数量太多,也不懂得放弃转移,已经严重阻碍她朝上攀爬,她不能一直跟它们耗在这里,直到被拖死。
该不该动手?
要不要动手?
她一双桃花眸幽沉似水,流莹似地划过思绪。
这时天边一道惊雷骤然炸响,这预示着可能不久后便会有一场暴阵雨,而那些狼鹰像受了刺激,攻击更是猛烈,它们虽突破不了她设下的防护罩,但其冲击力依旧却不会因此抵消,攀登时被她半边身子被撞得手上打滑,除些攀抓不住石面。
她想,若是一个运气不好,不等她爬上崖顶便落下雷雨,那湿漉的雨水只会令石面更滑,届时她面临的困境只会更大,若不小心摔落,到时候半空被它们一拥而上,只怕在掉地前便已经被啃得渣都不剩了。
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了,她顷刻间便有了决断。
“郢衣,与我赌一把吧。”
她知道谢郢衣如今还昏迷不醒,自不会回答她。
但却没有想到,偏这个时候身后的人动了一下。
“……好。”
嘶哑、细如游丝的声音在她耳边绻缱轻语。
陈白起眼眸微睁。
她转过头,眸中发亮:“郢衣,你醒了?”
谢郢衣虽然才醒,但也看懂了眼下是个什么样险峻的情况,天时地利他们一样不占,说是九死一生亦不为过。
他们会死吗?
他不知道。
但只要能与她一起,生同衾,死亦同穴,他便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被吊在树下一日了,受尽摧残的身躯疲惫不堪,即便是醒来,精神也是孱弱恍惚的,他地将脸挨在她颈间,彼此的亲密难舍难分,他心动不已的同时,却又不懂为何同时又觉心痛不已。
他嗫嚅数次,终道出:“阿、阿芮,如果这一次……我们还能活着回去……”
“我们便、便成婚吧……可好?”
他气息很虚弱,短短的一句话,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陈白起闻言有些反应不过来。
成婚?
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主公,生死相许(三)
谢郢衣得到的是她长久的缄默时,便也没有再开口了,他无力地闭上眼,似有什么悄然从他的眼角滑落至陈白起的颈间时已是冰凉,苍白轻颤的唇自嘲地勾起。
……这恐怕已经是用尽了他这一生的全部勇气了。
她从不愿与他成婚,他是早知道的。
这本也就是他一厢情愿的固执。
要说失望,未免太过矫情了。
他只是忽然替她觉得不值得……
为了救一个根本无关紧要的他,连她也一并赔进去,便真是太不值得了。
他忽然懂了他看到她独自来救他时,明明心动又开怀,为何转瞬却又觉心如绞痛、满腹酸楚。
因为人性本能的贪婪渴求让他明知如此危险之境,还颀喜她能为了他而前来,不顾一切,为此证明了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但同时理智又清晰地告诉了他,他这种想法有多卑劣,她并不想与他同生共死,救他不过是为了同族责任与她心中的道义。
他多么的可悲啊。
分明拖累了她,还要为此颀愉自满。
他多么的无耻啊。
当这两种完全不对等的感情发在他们身上,他累她因此付出了性命,他于心何忍!
他为此羞愧又自责。
“别管我了……”
暗哑惨淡的呢喃嗌出口便化成了风。
陈白起不知道这段时日他经历过什么磨难苦楚,导致他的想法如此悲观,但他要让她放手,那是绝不可能的。
“郢衣,别说傻话了,我是一定要带你回去的。”
她无法体会到谢郢衣此刻的心情,她只有一种坚定的信念,她一定要将人给带回巫族。
她飞身一转,墨发飚驰如寒星,一招手,雪瀑洒落,那一圈无形的波纹震开将围狙的狼鹰撞飞,它们被雪光波圈一碰到就急冻成了冰坨子,然后如同结冰雹一样“哗哗”掉落下去。
狼鹰被撞落不少的这一幕激怒了它们,它们再次疯狂地啄抓上来,陈白起亦不再打算躲避了,她的肩、手都被尖锐的喙爪挠出了血痕,因为她将主要防御全加在了谢郢衣的身上,自身的防护倒是可有可无。
她暂时击退了一批,便趁着它其没有反扑时,又蹬身上攀。
如此,一边击退狼鹰的围困,一边跃攀于悬崖壁间,巫力与体力同时大量的消耗令她气息逐渐开始沉重。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谢郢衣跟她说道。
他习千机策术,岂能看不出来,她为了护他周全避忌退让的做法,越拖到后期便越艰难,或许一开始有对半的赢面,也会变成最后的挣扎求生。
“只要再撑一下。”陈白起咬牙回他。
她安慰着他,亦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谢郢衣看向她被汗湿的侧脸,她本就长得跟小仙女一样不染尘埃,眼下却有些狼狈拼命,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抚过她被汗打湿贴于面颊的凌乱发丝,温柔而细致:“阿芮,我不想让你为难,我也不想再追要什么答案了……”
他身上带着她的余温,风声冽冽,尤觉天寒地冻,天一片漆黑,没有星星跟月亮,他什么都看不清,眼中只有一个她,但那无孔不入的侵害与划破耳膜的飞禽鸣叫,足以让他认识到周边是那样的危险,尽管如此,但她却将他护得很好,仿佛一切的伤害都不能够越过她,伤及他半分。
她需要放手一博。
因为他,她始终忍耐着。
这让他比起被她拒绝,更觉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