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缓归矣
明明还在忧心师祖安危,转眼师祖安然无恙回来,还带了个师祖……公一起回来。
师祖公!?
白子怡整个人都不好了, 脸上的肌肉一下一下不停抽搐。
抽得姜归都有点同情他了,她真不是故意要吓唬人, 只是她觉得没必要隐瞒。男欢女爱,你情我愿,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就是种族不同吗?
阿布没把妖族当回事,姜归也不认为自己要被人族这个身份束缚,去遵守什么人妖殊途的潜规则。
好不容易消化完这个匪夷所思又毁三观的消息, 白子怡看看阿布又看看姜归, 满脸的欲言又止。
姜归道:“我大概猜到你要说什么, 我并不在乎流言蜚语。因我的缘故,宗门少不了会承受舆论的压力, 你可以对外宣布和我划清界限。”
话说到这份上,白子怡知道姜归是不会改变主意了, 她本来就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 决定了绝不会后退。低叹一声, 白子怡正色:“师祖这是要羞死我, 没有您, 哪有罗天剑宗的今天,不管舆论如何,宗门自当与您共进退。”若是师祖为非作歹,亦或是金龙恶名昭著,他再三苦劝姜归依旧执迷不悟,他会大义灭亲。
可姜归只是找了条龙当道侣, 白子怡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讲道理,他依然还无法平静接受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龙,居然是传说中的金龙!
望一眼安安静静站在姜归身侧,用手指一下一下勾着姜归手玩的阿布,白子怡都有些佩服姜归了,师祖当真是个奇女子呢。
换个角度想想,师祖竟然降服了金龙,白子怡突然觉得有一点点骄傲来着。
说完爆炸性消息,姜归和阿布拍拍屁股走人,白子怡没挽留,他还需要静静,龙,金龙呢!
离开时,姜归眉宇间透着淡淡笑意的姜归,百年相处下来,她早已把白子怡当自己人,所以白子怡能接受,她委实欢喜。
醋坛子阿布挑事:“要是他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做?”
阿布失笑:“你觉得我会因为外人的反对就放弃你。”
外人两个人大大取悦了阿布,白子怡是外人,他才是内人。
满脸写着龙心大悦的阿布让姜归也跟着高兴起来:“再说了你可是龙,谁会不喜欢龙呢。”
阿布得意:“那倒是,有本尊庇佑,以后罗天剑宗能在人妖两族横着走。”
姜归微笑,白子怡能这么快接受,这其中何尝没有利益考量。选择尊重祝福,除了她之外还会多了阿布当靠山,纵使有些流言蜚语也限于背后,当着面外人只会更加忌惮。
人之常情,无需苛求。
唯独这家伙,活了几万年,依然单纯如故。
“你干嘛这样看我?”阿布狐疑。
姜归笑吟吟:“觉得你好生可爱。”
阿布耳尖发烫,故作淡定:“这是什么娘们唧唧的词,你就不会换一个,比方说帅。”
姜归笑而不语,你好生可爱,可值得爱。
修无情剑之人,不能有爱。
承渊想起那一个下午,天清云淡,他的师父崆尘尊者对他说,有情之人如何修得无情道心,错了,错了,我们都错了。
雪白的发,苍老的声音,无不在告诉他,眼前这个老人寿元将尽。修真者也是人,是人便会老便会死。师父在合体期停留千年,迟迟不得晋升大乘,于是他将像凡人一样老死,原来再强的修士也赢不过时间。
师父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看着看着,师父的脚化作粉末,接着是身躯,再是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最后是满头白发。顷刻之间,坐化成一捧灰,随风扬去。
那一幕至今还清晰烙印在他脑海中,更清晰的是师父的眼神,是悲哀,也是怜悯。
姜爻临终那一刻的眼神和师父有些像,悲哀又怜悯,还有绝望,刻骨的绝望。
“阿渊,你回来了。”她笑眼盈盈,顾盼之间流转着关切。
游历百年,他终于决定回去见她,他对她说:“阿爻,我要杀你。”
温软笑容刹那凝固,她并非爱笑的人,只有在他面前格外爱笑。
她恐怕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杀她。
他专注看着她,神情冷静又坚定:“无情无爱方能修得无情剑道。”
她哭了,晶莹泪珠滚滚而下,哭着哭着,她又笑了,是他分不清高兴还是悲伤的笑容。
她不想死,可她逃不了。
她绝望地看着他,那种绝望从神魂深处透出来。
“噗”
那是他的剑贯穿她灵府的声音。
不知何时,她的眼泪干了,微红的眼角残存着浅浅泪痕,瞳孔异常的明亮,她悲哀又怜悯地问:“孤独地活上千年万年,你会后悔吗?”
这个眼神,让他想起了师父临终看着他的眼神,也是这样的悲哀又怜悯。
当时,他以为师父为终其一生修不得道心而悲哀,怜悯他将重蹈他的覆辙。
那时,他以为师父早已料到这一天,所以为姜爻悲哀,为姜爻怜悯。
那时的他平静又果决地抽回剑,回答:“不会。”
现在,他蓦然明白,原来师父是在为他悲哀,为他怜悯。
迟到千年万年的悔意汹涌而来,彻底将承渊吞噬,灵府内的剑灵颤了颤,又重新归于平静。
“清音师妹,这是我从御兽宗找来的雪域狸猫,无聊时你可以逗它玩。”宗主松鹤的爱徒陈岚目光炙热看着胡清音。
百年前口口声声对胡清音没有非分之想的陈岚终究没有逃过胡清音的魅力,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胡清音第一次听说姜爻便是从陈岚口中,后来她为了打听姜爻更多的消息而刻意接近陈岚,一来二去,陈岚情根深种,背弃了他和白铃兰,那个有点刁蛮有点暴躁姑娘之间青梅竹马的情谊。
胡清音意兴阑珊,扯了扯嘴角敷衍道:“谢谢陈师兄。”
她的怏怏不乐那么明显,对她情根深种的陈岚岂能没有发现,心念一转便明白她为何如此,陈岚心尖刺痛,他一直都知道胡清音钟情于华阙仙尊,也将她的患得患失看在眼里。
“清音师妹,这阵子你没出门想来不知道,如今外界都在议论,璇玑尊者竟然与金龙结合。”陈岚想,清音师妹听见这个消息该是会高兴的,璇玑尊者已经另有所爱,就不会再回来找华阙仙尊,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胡清音豁然瞪大眼:“你说什么?”
陈岚忍着心中酸涩说道:“璇玑尊者和妖族金龙在一起了。”
姜归并未刻意隐瞒也没想过隐瞒,她又没做亏心事,何以偷偷摸摸,而阿布更是恨不得昭告天下。如此一来,两人在一起的事瞬间传开,震惊人妖两族。
胡清音惊讶的一时回不过神来,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觉得这是个机会,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她脸上神色如同旋风不停变化,良久,她追问:“真的吗,怎么可能,就算是龙,那也是妖族,她就不怕不容于人族,罗天剑宗的白宗主就没劝阻?”
陈岚一一回答。
“千真万确,据传早在万年前金龙就爱慕璇玑尊者,只不过当时璇玑尊者心系于华阙仙尊,金龙只好选择默默守护。”陈岚不免想到自己,在感情上,他与金龙何其相似。这世间唯有情这一事,无论人与妖、修为高与低都逃不过。
“金龙销声匿迹这万年便是为了复活璇玑尊者,如此深情,璇玑尊者岂不动容。至于白宗主,他亦有感于金龙情深,选择尊重璇玑尊者的选择。便是外界,虽有议论,但也颇为宽容。”
“说的比唱的好听,还不是因为对方是龙,要是个不入流的小妖,他们一准是另外一副嘴脸。”胡清音冷笑出声。
陈岚皱眉:“清音师妹。”他不喜欢她这样刻薄的样子,她应该是单纯明媚的,不该迷失了自己。
胡清音自觉失态,她垂下眼咬着唇悲声:“我只是不平,我和凤弈相交,外界说的那般难听。换成璇玑尊者和金龙,人妖殊途便形同虚设。”
陈岚想说,凤弈如何和金龙相比,凤弈恶名昭著,金龙则无恶名,且凤弈只是半凤之体,金龙却是真龙。龙族莫说在妖族地位崇高,就是在人族也意义非凡,人间帝王自喻真龙天子,御兽宗以龙为图腾。
话到嘴边,念及胡清音心情本就苦闷,陈岚咽了回去,师妹一直对凤弈之死耿耿于怀,他又何必说出来扎她心,遂陈岚道:“世人多愚昧,师妹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外界这样的态度也好,如此璇玑尊者和金龙之间再无阻碍,便能长相厮守,师妹无须再担心她回来找华阙仙尊重叙旧缘。”
倘若想重叙旧缘的人是师尊呢?
回想师尊所做种种,胡清音手脚渐渐冰凉。
第208章 [最新] 杀妻证道的妻10 完结
胡清音在六爻亭下找到承渊, 这一阵以来,师尊彷佛长在了六爻亭下的那张石凳子上,不下棋不饮茶, 只那么坐着,宛如一座雕像。
她知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姜爻,思及此, 胡清音心头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师尊,陈岚师兄托我代为问向您请安。”胡清音故意提起陈岚,偶然的一次,陈岚来云景宫找她, 她发现师尊的情绪变了, 极其淡薄, 淡薄的彷佛是她的幻觉。之后她确认好几次,终于确认, 那不是她的幻觉,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原来, 她并不是在唱独角戏。
从此, 她刻意与凤弈、陈岚等人相交。她一直都知道他们对她深深浅浅的心思, 她很感激, 也很抱歉,她一直在利用他们刺激师尊,可她别无他法。
胡清音目不转睛望着承渊,再一次试图从中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那些细微的变化曾是她坚持百年的力量。
现在,这股力量消失了。
绝望化作蔓草疯狂生长, 顷刻之间缠绕心脏,越缠越紧,紧得越来越疼,疼得胡清音想哭。
胡清音忍着满腹悲苦,缓缓道:“陈岚师兄说,璇玑尊者和金龙已经缔结良缘。”
承渊抬眸,眼底风平浪静,淡淡道:“本座要闭关,你下山吧。”
胡清音丁点没有被解除禁足的喜悦,只有巨大的难过,她终于再一次捕捉到师尊的情绪变化,却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
世人总说,女人心,海底针,岂不知,男人心,更难以捉摸。
眼泪猝不及防滚下来,胡清音的情绪和泪水一样决堤,“师尊,姜爻早已变心,只有我,我的心一直没有变。”
胡清音哀哀望着承渊,眼里的爱意毫不掩饰。
承渊看着她,眼神专注极了。
胡清音的心先是热,倏尔又转凉,凉到神魂都战栗起来,师尊看的不是她,而是透过她在看姜爻,她们拥有一张何其相似的脸庞,
良久,承渊低低一叹,“痴儿。”似悲哀,又似怜悯。
一拂袖,胡清音的身体被风托起,不等她反应,她人已经回到住所,再也不能靠近六爻亭一里内。
承渊闭关了。
胡清音等了一年,一年,又一年。终于等到结界消失,她御剑飞向六爻亭,在看见承渊那一刻霎时凝固,彷佛被冻住了,她整个人急剧下坠,重重摔在地上,头破血流。胡清音却是不觉疼一般,狼狈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向承渊,两眼圆睁,眼角几乎要裂开,像是看见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亭内的男子冷得像是被千层万层冰块铸成,一头雪白的发在阳光下泛出寒芒。胡清音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两眼直勾勾盯着前方,嘶声:“师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承渊看一眼胡清音。
极冷,冷得胡清音彷佛被浸泡在寒潭,骨头缝里都渗入寒意。
承渊抬手,胡清音掉落在地上的青霜剑飞入他手中,只见他手指微微用力,玄铁打造号称无坚不摧的青霜剑断成两截,叮当落地。
“你我师徒缘尽,从此,你不再是本座弟子。。”
胡清音觉得断的不只是青霜剑,还有她自己。
“为什么?”胡清音红着眼,泪水无声滚落。
“我将成魔。”承渊的声音平静极了,彷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胡清音如遭雷击,脑子里一片空白。
承渊御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