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钰
小姑娘一把抱住绵绵,仰着头看她,大眼睛映着上方璀璨的辉光,像是落了漫天的繁星。
“因为,我爱姐姐呀。”
“.......”
【爱?】
绵绵缓慢地眨了一下睫毛。
“哎呀,算了,这个光是说的话很空白,”
小姑娘忽然松了手,她抱起画板,
“姐姐,你等我把这个故事画好了,再给你看!”
说完,她就抱着画板跑下楼了。小皮鞋踩在楼梯上,发出了很清脆而欢快的声响。
绵绵在摇晃的秋千旁边站了许久,头顶上的碎灯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着,在少女的眼眸中碎开金色的辉光。
里面,像是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波动。
片刻后,绵绵走到转角处,打开了储物间的门。
那里面满满都是,精致而漂亮的礼物盒子。甚至最里面的,边角处已经开始有些微微泛黄。
绵绵抿了抿唇,然后走进去,一个一个地拆开。
沈谬离开的第一年,给她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道歉信。
少年的字迹依旧漂亮整洁,可笔锋却不如以前锋利锐森,甚至隐隐能看出,对方在写这封信的时候,笔尖有着些许的颤抖。
他说,对不起。
他说,能成为龙的宝贝,是这辈子最幸福,最幸运的事情。
他说,以后江绵绵会是沈谬挚爱的珍宝,等他处理好D国所有的事情,就会立刻回来,回到她的身边。
沈谬每个节日,每年她的生日,都会寄一份包裹回来托陈远转交,里面除了精心挑选的礼物,总会伴随着一封信。
他会写一些国外的,有趣的事情,会讲某个小孩可能感兴趣的童话,或者传说。还贴心地考虑到了她不太认识字,信封里会伴随一些图画,每个字都注上了拼音。
甚至里面还会配有一份,念着信文的录音。
少年读信的录音,其实有点生涩和别扭,因为他很想很想和她说话,可又不知道能讲什么。
但是万一小孩拆开信封的话,他又想,她能够多听到一点他的声音,多看见一点他写的文字。
不过随着绵绵一年一年地长大,沈谬的信开始变短,因为他不再熟悉她的生活,不再知晓她现在的喜好,于是他只能给她写曲子。
给她放在画展上的每一幅画,配乐。
然后录无数遍,最终选出效果最好的一份钢琴曲,寄回来。
她把录音带放在录音机里面,插电播放。
美妙的琴音在小小的房间里溢满。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而一张又一张泛黄的信纸,也在少女的身边铺开。
等到绵绵十四岁的时候,沈谬寄回来的信开始有了新的内容。
少年曾经百般遮掩的,难堪而自卑的过去,开始被他一个字一个字写进了信里。
因为这时候,他认为当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难以理解的小孩,在这个年纪的话,应该就能理解了。
她会知道对豪门来说,私生子这三个字,意味着怎样的卑贱和不堪。
她也会知道,听力残缺的沈谬,在一众优秀的豪门公子千金中,与她并不匹配。
她会开始懂沈谬背负的仇恨,以及他想要能够足以与她并肩的资本,这些世俗又现实的东西,才是他不得不离开的原因。
哪怕少女并不原谅,或者......这个时候的她已经不会在意。
但是,她在不在意是一回事,沈谬告不告诉她,是另一回事。
最后,绵绵拆开了她十五岁,也就是沈谬失约那年送来的盒子。
里面并没有礼物,只有一封格外厚的信。
而信纸上的内容,不再是对方温柔的口吻和诉说。而是简洁冷锐的陈述。
上面写着,未来的某年某月,江家的公司会遇见怎样的人,遇见怎样的事。
以及,未来的首都,s市,甚至华夏,会发生的商界变动,政策导向,股市动荡,还有一些足够影响无数企业生死的国际大事。
一条又一条,就像是未来的预告,或者应该说是,警告。
可这些,绵绵都看不懂,或者说,她不在意。少女飞快地翻着信纸,直到最后。
对方留给她的,只有简单的一句,
江绵绵,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请一定要交给你爸爸手里。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绵绵,祝你一生,岁安长乐。
“.......”
少女呆呆地看着最后一行,
没了。
为什么?
她缓慢地眨了眨酸涩的眼,脑海中逐渐浮现了男人后背触目惊心的伤痕。
在回来的车上,绵绵追问过,可沈谬只说遇见了一群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不小心中了一枪。
现在那些人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有的被关在了监狱,少数罪无可赦的,判了死刑。
可是......
绵绵头一次如此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
如果只是不小心卷入的话,沈谬不可能提前准备好这样的东西。
他故意的,或者说,他早就料到。
龙向来是最讨厌复杂的事情,可这时候,绵绵却头一次主动地去思考这件复杂的事情。
沈谬对她说,出国的目的只有两个,第一个是为他的母亲平反,其次,就是成长到可以保护她。
可在她十五岁之前,沈谬就已经为他母亲平反了。
所以是因为她吗?
少女拿出手机,开始查找那年D国发生的巨大刑事案件或者枪/击案。
......
沈谬睡眠一向很浅,他还属于那种天生觉少的群体,每天四个小时的睡眠就可以保证一天的精力。
再加上,在国外如履薄冰的生活,让他养成了极浅且短暂的睡眠习惯。
生物钟在早上五点就将年轻的钢琴家唤醒的,男人躺在床上,眼睫轻颤,柔软的金发像是花儿一般地散开。
沈谬怔忪地望着天花板,很久违地,他竟然产生了一丝不想早起的念头。
然而,就在他准备阖眼稍稍放纵片刻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了阳台上一道熟悉的影子。
黎明前的混沌颜色,落在少女纤细的脊背上,她逆着光,坐在画板前,画笔描摹着什么,
绯色的裙摆在晨风中微微扬起,晕开几分温柔的味道。
躺在床上的漂亮男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之所以没有惊诧到猛地翻身起来,是因为他目前以为眼前所看到了身影,只是他的梦境。
沈谬经常做这样的梦。
有时候梦见她在幼稚园笑闹,有时候梦见她趴在阳台上,听他拉琴,或者,还会梦见已经成长为少女的江绵绵,坐在画板前做着她热爱的事情。
江绵绵总说他弹琴的时候,很漂亮,像一块闪闪发光的宝石。
但在沈谬看来,绘画时候的少女,显然更加耀眼。
不过,沈谬梦见最多的,还是那年他被绑架时,在大火中抱住他的小孩,或者,她为他弹琴时,理所当然的回答。
回答他说,殿下是她挚爱的珍宝。
不知不觉,沈谬在自以为是梦境的此时此刻,一直安静而迷恋地注视着她。
直到,房间里不知何时,已经流入了满地的艳烈朝阳余晖。
现在是七月底,是最明媚的盛夏。
而此时此刻,少女回眸,金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耳边的发丝被风拂起,在灼烈的朝阳中犹如一缕缕银线。
她眨了眨眼,
“你还要赖床到多久?”
哗——
沈谬呆滞两秒,随即猛地坐起身,他终于意识到这一刻不是梦境。
......是真的。
他刚才不仅躺在床上,还盯着江绵绵看了半天。
漂亮的钢琴家坐在床上,脑子一片空白。
不过好在,他睡觉并没有裸睡的习惯,他的睡衣整整齐齐,扣子依旧谨慎地扣到了最上面。
这时候,绵绵敲了敲阳台的门。
漂亮的钢琴家完全没有睡着时被人入侵家中的警惕,而是手忙脚乱地下床,一把匆匆戴上床头边的助听器,然后赤脚快步过去给她开门。
当初沈谬买这个小别墅的时候,就是看中了这个直接能望见她家的阳台。
“.......”
沈谬不知道该说什么,连一句问她为什么来的勇气都没有。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江绵绵忽然回来,但不论原因,此刻,他的心里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填满。
绵绵抱来了很大一包的植物颜料。
她把东西放在地上,然后认真点了点,确认没有遗漏。
“......绵绵?”
沈谬局促地站在旁边看着她,不明所以,又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