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夜来采菊
“你慌个屁。”慎良忍不住骂人:“薛帅还能向着她不成。”
“可那楚……”张坚咽下“霸王”二字,小声说:“少城主不是善茬啊。”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慎良说完这句话,仿佛一切尽在言中,站起身道:“走,我陪你去会会她。”
张坚随慎良夫妇来到主帅府,只见楚熹和薛进坐在堂屋供桌两侧,背后一块写有“天道酬勤”四个大字的横匾,而张夫人、婉娘、玉珠居于右方,一个赛着一个的面色凝重。
这架势真像是府衙堂审。
“不必多礼了,都坐。”楚熹打量着张坚的神情,心里稍稍有数,又看向刻意挺直腰板的慎良和垂眸不语的慎夫人,笑道:“张坚,我听说你要给秀梅写休书?”
攻打安阳时,张坚是前锋,在搏命的第一线,对楚熹这只笑面虎简直有种天然的恐惧,当下夹起尾巴:“……是她先说,不跟我过了。”
楚熹点点头:“所以你是说过要给秀梅写休书。这样很好,她不想同你过了,你也不想同他过了。”
???
张坚诧异的盯着慎良。
说好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呢,怎么,话茬不太对啊。
慎良知道张坚不想和夫人和离,忙跳出来打圆场:“小夫妻俩吵嘴说的气话,做不得数,当不得真。”
“气话?”楚熹问张夫人:“是气话吗?”
张夫人偏着头不看张坚:“不是气话,我就是不想和他过了。”
张坚猛地站起身:“那你想跟谁过!”
薛进皱眉:“坐下。”
张坚咬咬牙,坐回到椅子上。
慎良一看,薛进好像不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想了想说:“他们夫妻之间的矛盾,我这个外人本不该干预,只是这张坚与我乃沙场上同生共死的弟兄,我不能不管,薛帅,少城主,还请见谅。”
薛进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慎良便又对张夫人道:“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便是想要和离,总得有个说法吧,张坚可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他是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张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可我也不曾欠他的,我当初嫁的,是个藉藉无名,老实本份的屠夫,我给他生儿育女,给公婆养老送终,该尽到的义务我都尽到了,他如今高官厚禄,了不得了,就处处看我不顺眼,凭什么啊,横竖我是不跟他过了,他也答应了要给我写休书。”
张夫人虽哭着,但把话说的很明白。
楚熹道:“你无权无势的时候,人家不嫌你,你发达了,人家不高攀你,很合情合理啊。”
张坚腿都开始哆嗦,他真的没想过要与夫人分开,他还想趁着这两年安定,再要个姑娘,一儿一女……对,儿子,他们俩还有儿子,夫人舍得离开他,绝舍不得离开儿子。
“你连儿子都不要了?”张坚压低声音问。
“儿子是我十月怀胎生的,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要走,自然得带着他走。”
“不行!那是我老张家的种!”
张坚说完,猛地看向薛进。
薛进觉得楚熹一点不公道,完全偏帮龚秀梅:“你既要和离,又要儿子,是不是太贪心。”
张夫人不敢和薛进争辩,向楚熹投去求助的目光。
楚熹哼笑一声:“这血脉至亲,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难不成夫妻俩和离了,孩子就只剩一个爹或是一个娘?假若有朝一日,你我和离,楚楚姓楚,是我楚家的种,就与你薛进再无干系了?”
薛进:“……”
薛进在这件事上不能理直气壮,慎良只好挺身而出:“这自古以来,女子犯下七出之罪,男子方可休妻,难道女子要和离,要领着孩子另嫁旁人,全凭她一时兴起吗?”
楚熹点点头:“慎将军此言有理,可眼下这夫妻之间都同意和离,唯一的问题便是孩子的归属,依我薄见,不如让孩子自己选,看他是愿意跟着娘还是愿意跟着爹,这公道吧,薛帅?”
薛进思及很黏着他的楚楚:“没错,让孩子自己选是最公道的。”
张坚心如明镜,他成年到辈在外头打仗,儿子是夫人一手带大的,若叫儿子选,一准会选夫人,忙看着慎良摇摇头。
慎良扫了眼身旁的慎夫人,心里直打鼓,硬着头皮替张坚辩驳:“有句老话说的好,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在这乱世当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拿什么教养孩子,衣食住行,读书识字,哪一样不要钱,想想以后,想想前程,跟着娘过得好,还是跟着爹过得好,一目了然。”
楚熹真没看出来慎良还有这口才,果然啊,这帮男人一旦涉及自己的利益是寸步不让:“慎将军这意思,若孩子选了娘,当爹的就再也不管了,从此不闻不问了?”
“少城主不妨说说,若孩子选好了爹,当娘的打算怎么管?”
薛进看慎良的眼神已然有些佩服了。
能跟楚熹这般你来我往过招的,世间少有,他着实低估了慎大将军。
楚熹深知男人的劣根性,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当娘的带着孩子改嫁,让孩子改他人姓,也是可以的,毕竟当爹的不管,总要再另找一个爹。”
“不!”张坚又站起身:“不行!”
慎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张坚一眼,道:“亲爹和后爹怎么能一样。”
婉娘冷着脸,没好气的说:“怎么不一样。”
慎良:“……”
玉珠见婉娘开口了,才怒气冲冲道:“难道张将军就能保证,孩子跟了你,你此生能再不娶妻生子?后娘就能像亲娘一样?”
“我能!”这两字一出口,张坚顿时脸色煞白。
他压根就没想与夫人和离啊!怎么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话说到了这份上!
玉珠厉声道:“你能也要看孩子愿不愿意跟你!少城主!干脆就把树哥儿唤来!让他当着我们众人的面做个决断!”
楚熹抿唇,转过头看薛进:“薛帅以为呢?”
堂上众人皆眼巴巴的看着薛进,等他拍响惊堂木,一锤定音。
薛进很难开口。
他就知道这名誉会长是个大麻烦。
“嗯……夫妻俩都在气头上,眼下决定是否要和离,还太草率,慎将军说的有理,婚姻大事,并非儿戏。”薛进极为艰涩道:“这样吧,先回去冷静三日,三日之后,若还要和离,再让孩子自己来选,是跟着爹还是跟着娘。”
张坚如获大赦,且对薛进感恩戴德,他决定了,回去就给夫人磕头认错,一个头不行就嗑三个,三个头不行就嗑三日。
横竖他是不能与夫人和离。
慎良看着眼底生出一丝光彩的慎夫人,忽然心凉半截。
作者有话说:
我真是废物
第114章
如果让薛进用四个字形容楚熹的办事水平,那必定是“顾全大局”。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张坚摆明了不愿与他夫人和离,一提和离吓得腿都直哆嗦,而龚秀梅嘴上说不想和张坚过了,眼泪却从始至终就没止住,显然没下定决心。
若真在堂上强逼着夫妇俩拆伙,反而好心办坏事。
楚熹甘愿在薛军将领面前唱个咄咄逼人的白脸,把和事佬的红脸留给他,薛进实在很领这份情。
不过,薛进万万没想到,三日期限一至,龚秀梅安安分分的不再闹着要和离了,给张坚主事的慎良家中反倒炸开锅。
慎夫人要与慎良和离。
不是旁人,是最端庄贤惠的慎夫人。
而找上妇救会的,是慎良引以为傲的那两个大儿子,哥哥叫慎瀚文,今年十四岁,弟弟叫慎瀚武,今年十二岁,兄弟俩往楚熹跟前一跪,完全像两个大人。
“瀚文瀚武拜见少城主。”
“欸,起来起来,有什么话坐下说。”
兄弟俩屹然不动,只抬头望着楚熹道:“今日冒昧登门,是想请教少城主,若爹娘和离,我们兄弟可否能跟着娘亲。”
楚熹抿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慎良那年纪,叫他妻离子散……似乎太残忍了。
“这,我方便问一问缘由吗?”
“世间骄荣,皆于母恩,弱母年老困顿,常以泪洗面,身为人子,不能令其释怀,便是来日声名显赫,也终究是卑劣下流。”慎瀚文双目明亮的直视着楚熹:“我们兄弟宁愿舍弃父亲给予的锦衣玉食,随母亲归乡,哪怕以耕农糊口,此生亦无憾无悔。”
不怪慎良常把这两个儿子挂在嘴边上炫耀,的确是人中龙凤,倘若好好培养,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归乡耕农,可惜了。
楚熹犹豫一瞬,决定把躲在侧门后偷听的和事佬请出来。
和事佬为了解决老光棍廖三,不知废了多大的力气,偶尔还沾沾自喜,觉得力气没白费,成婚后的廖三愈发长进。有家室的将领就比老光棍稳重,这是其一,其二,将领一旦有了妻儿,心中便有了羁绊,对主帅而言更易于掌控。
不管从哪个角度想,好婚姻都是百利而无一弊的。
薛进绝对不能让慎良妻离子散,一旦慎良妻离子散,那这个人多半是废了。
“你们兄弟二人自诩孝顺,可曾替父亲着想过?”
“父亲年迈之日,若身旁无人照料,我们会将他接回故乡赡养。”
“他所求并非如此。”
“人活在世,皆有所求,却不能把自身所求强加于人。”瀚文双手撑着膝盖,微微垂眸:“将心比心,方得人心。”
瀚文从始至终没有斥责过父亲一句,道理和缘由却都摆清楚了。
慎良在家中的做派,薛进多少知道,一时不禁哑口无言。
楚熹轻轻叹气,起身走到兄弟俩跟前,亲手将他们扶起,声音难得的轻柔:“父亲对儿子有所求,亦是有所期盼,他以为你们年少不知事,因此态度强硬,是觉得你们长大后必定明白他的一番苦心,也许他想差了,也许他不够了解你们,可他对你们的眷爱之情不会比你们的母亲少。”
瀚文沉默,他当然明白父亲对他寄予厚望,才会格外严苛,只是……
瀚武替兄长开口:“那他待母亲呢。”
以如今的时代,以慎良和慎夫人的年纪,谈不上爱情了,没有爱,自然不会有太多的怜惜与关怀。
但慎良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凭楚熹对他的了解,他算是少见的,仍有一份责任心的男人,若为了维系这个家,叫他改改身上的毛病,他一准愿意改。
楚熹柔声细语的将兄弟俩劝回去,扭头对薛进笑:“这事怎么办?要我帮你摆平吗?”
薛进扶额,很是头疼:“都是你那妇救会惹出来的麻烦,你摆平是应该的。”
楚熹一屁股坐到他身旁,重重的敲了两下供桌:“薛添丁,你可真会倒打一耙,我告诉你,别小瞧这些夫人,看看瀚文瀚武兄弟俩,多有出息,将来前程不可限量,这是慎良教养出来的?还不得归功慎夫人,你想手底下人才济济,不要总指望着培养那帮大字不识一个的莽汉,你能用廖三行兵打仗,能用廖三笼络民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