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夜来采菊
“我没笑……”
“薛进!你行!”
楚熹受不了她真情实感的在吵架,薛进却一副东风吹马耳的样子,就跟她在无理取闹似的。
彻彻底底冷下脸,转身欲走。
薛进忙拉住她的袖口,语气又诚恳又轻柔:“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我对天发誓以后再不怀疑你。”
“少来这套了!就你!土埋半截你也是这德性!”楚熹算是看透了薛进的本性,认为薛进死前那一秒绝非回顾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而是梳理自己捉奸生涯当中是否有所遗漏。
“你要实在不解气,打我几下。”今晚过后楚熹就要回安阳,薛进认着挨她几巴掌,也不想让她带着怨恼离开,特将脸凑到了楚熹跟前。
“这是你说的!”
“嗯。”
楚熹抬起手,决心要给薛进几个巴掌,可目光瞥见他紧闭的双眼,轻颤的长睫,以及那张自己时常抚摸的俊俏小脸蛋,虽不至心软,但莫名有些下不去手。
打脸是不行的,若打坏了,吃亏的不是薛进,是她自己。
楚熹握掌成拳,狠劲往薛进肩上凿了一下。
薛进除了这张脸,身上各处都称得上“皮糙肉厚”,任凭楚熹卯足力道,对他而言仍是不痛不痒,不过为了让楚熹解气,薛进很知趣的皱着眉头,捂着胸口,向后踉跄了一步。
可惜他在这方面的演技实在拙劣。
楚熹咬咬牙,转身跑下楼。
楼下侍者皆是军中杂务兵,又有宾客在席上,薛进顾及颜面,即便是追上去也不能像方才那般低声下气,只得眼睁睁看着她坐上马车扬尘而去。
当时薛进想着,不急,等宴席散了再回去哄她,哪怕天大的事,只要在床上把她伺候满意了,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然而等宴席散去,薛进醉醺醺的回到常德府,却被仆婢告知楚熹已经领着四少爷连夜回了安阳。
薛进躺在阴暗空旷的小卧房里,不甚清醒的望着窗边的轻纱帷幔,心里倒没有因楚熹的离开而烦乱,仅仅是泛着一种平静的忧愁。
岁暮天寒,夜已深了,不知她有没有多穿件衣裳。
……
楚熹这么匆忙的回安阳,不单是因为和薛进赌气,今晚陆深陆游当众露面,若不出意外,明日晌午前这消息就该传遍军中了,叫老四晓得,一准察觉出不对,又闹着不走。
此番换取陆游,她算违背了老爹财不外漏的做人准则,朝廷那帮官员知道了安阳的家底,必要将安阳当成自己的钱袋子,渡江逐雄之心更甚,而薛军这边同样的蠢蠢欲动,意图扯开膀子和帝军大杀特杀一场。
无论如何,楚熹不能再让老四继续留在薛军,宁愿顶着刺骨寒风连夜启程。
“嘶——今年冬日里为何这般冷,我手指头都快要冻僵了。”老四两手交叠,放在下颚处,轻轻哈了一口气,趁着热气未散,赶忙来回搓动,一边搓一边道:“常州可好几年没这么冷过了。”
“是啊,我记得上回还是那年冻雨。”离了常德,消息闭塞,楚熹也不怕老四出什么幺蛾子了,扬声对外面的侍从道:“在前面驿馆歇半宿吧。”
“是!”
老四仰头看楚熹:“与其这样,何必半夜三更的出城。”
楚熹瞪他:“还不是你吵着冷!”
老四顿时没动静了。
马不停蹄,车轮滚滚,不多时便到了驿馆,众人在温暖如春的客房安顿下来,只待天亮太阳升起再启程赶路。
如此晓行夜宿,到腊月二十九这日傍晚才抵达安阳。
廖三得知楚熹回来,特意领着婉娘到城门相迎,又是道谢又是赔罪又是表忠心,就差泪洒护城河了,要不是护城河结了冰,楚熹真想把他推下去,让他体会体会冬泳的感觉。
不过……
楚熹打发走老四,将廖三拉到一旁问:“护城河竟然结冰了,沂江上是何情景?”
廖三掩饰不住眼底的笑意:“常德顺清那边我不晓得,咱们安阳这块可是也结冰了,今早我派人去查探过,冰层起码得有三拃厚,天儿若照这么冷下去,五拃想来也是有的,便是年后开化,没一月半月的化不完。”
薛军不擅江上作战,江水结冰于廖三而言无疑是件大喜事。
“向常德禀报了吗?”
“这等军机哪敢耽搁啊,二十六那日刚结薄薄一层,我就给报上去了。”
“哼,可别想太美了,北边是动辄大雪淹城的地方,兵士们早习惯了天寒地冻的环境,你合计合计自己是占便宜多,还是吃亏多。”
“托少城主的福,年前妇救会赶出这批冬衣各个厚实的很,鞋袜棉帽一应俱全,尤其是那棉帽,可真是绝了,我手下这些小弟就没有喊冷的。”
廖三口中的棉帽乃后世大名鼎鼎的雷锋帽,从去年冬天起,楚熹就命妇救会着手预备了,她原是想着,北六州较比南六州更为寒冷,兵士若渡江过去,恐难以禁受温差,再着凉伤风什么的,一个传染俩,当真得不偿失,故早早让裁缝铺把样子打下来,叫妇人依着做,这一年下来,足足制了二十万顶棉帽。
没承想今冬极寒,这棉帽派上了大用场,便提前分发下去了。
“脑袋是不冷了,那脚上呢。”
“棉鞋也暖和的很啊。”
“你把脚抬起来,瞧瞧你那鞋底,还有军中战马的掌,战车的轮,哪一样在冰上不要吃大亏。”
“哎呀!”廖三猛地一拍额头:“少城主要不说,我都没想到这茬,可依常德那边的意思,年后几日便要起兵,现下弥补恐怕来不及了。”
“欸……要不然,就弄些黄土撒上。”
“对啊,这是个主意!行!属下知道怎么办了!”
“仇阳呢?”
“这几日江上结冰,他怕帝军趁机来袭,故亲自带兵巡守,少城主找他有事?”
楚熹摇摇头:“随便问问,我听闻他给你打了,那今年除夕夜……”
廖三很无所谓道:“那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再说他打的也不疼,少城主放心,今年除夕夜我还让他上我家过去。”
“行,没事我就回府了,老爹还在府里等着我呢。”
“少城主慢走!”
楚熹回到安阳府,免不得被老爹一通训斥,说她都当娘的人了,还那么不稳重,瞎逞强,这是侥幸活下来了,真出事该如何是好,不看旁人,楚楚还那么小呢。
老爹这次是真发了火,否则也不会不去城门接她。
楚熹作为女儿,自是没有辩驳的道理,唯有小心赔罪。
好在明日便是除夕,天大的事亦可用一句“大过年的”摆平。
老爹只警告楚熹,往后若再这般不管不顾的以身涉险,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还说眼瞧着两军就要开战,非打个你死我活不可,她决不能再插手,需老老实实的待在安阳城里,哪也不准去,就连城门也不准出。
老爹岁数越大,胆子越小,断然承受不起晚年丧女之痛,横竖如今万事俱备,胜负只看造化,楚熹乐得待在安阳城里陪楚楚,便二话不说的应了下来,终哄得老爹眉开眼笑。
年三十清早,薛进的家书跟着来了。
他同样是做错了事,无从狡辩,也知道自己道歉没多大用处,三大张信纸上只贯彻了一个主题——卖惨。
说什么这仗打起来不知结果如何,不知还能不能看到楚楚长大,不知还能不能见她最后一面,若真有个好歹,生平别无所愿,只求她尽心养育楚楚,别记恨他酒后失言。
最后一句;
岁末将至,敬颂冬绥,愿吾妻儿日日喜乐安宁。
这封堪比遗书的家书翻译过来就是“那天我喝多了说胡话,大过年的,看在我要上战场的份上,你别跟我生气了。”
楚熹可不就想着两军要开战,往后的日子谁都说不准,这些日子才对薛进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到头来怎么样呢,薛进还是怀疑她在外面勾三搭四。
楚熹只要想起来薛进当时的神情,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封家书自然也不予理会。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137章
薛进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这回不卖惨了,开始翻旧账写小作文,把她婚前种种风流韵事都扒出来复习了一遍,然后将关于陆深这桩误会的来龙去脉重新梳理了一遍,继而做出总结“我会怀疑你是人之常情,你为何不怀疑我,因为我洁身自好,没做过半点招你怀疑的事。”
楚熹有理由认为,他是迟迟得不到回信,着急了。正所谓气急败坏,必失分寸,薛进正式破坏了他们的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第一条,不准翻旧账。
既然薛进这般不留情面的翻旧账,楚熹也不同他客气,当场挥毫泼墨,把兖州佃农之子薛进,西丘城主义子薛进纷纷拉出来吊打了一遍,并理直气壮的回击“我那些风流韵事多为百姓谣传,唯与谢燕平之婚约名副其实,可那时男未婚女未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光明又正大,且是你不做人在先,欺骗我在先,我何错之有?”
楚熹写这封信时,安阳、常德、顺清三地皆已与帝军交战。
安阳江水冰封,廖三铺以黄土,调遣铁骑五万,步兵八万,弩兵炮兵各一万,足足十五万兵马杀向江北。
一旦云麓城被攻破,薛军可随时从云麓城出兵夹击帝军,朝廷不能放任如此险要的阵地丢失,早已派出十万大军在此迎敌,领兵主帅乃朝廷镇国大将军朱科,而朱科麾下更有十几位勇猛之将。
可惜头一战就被仇阳挑杀了两个。
常德江水湍急,冰层薄弱,是以破冰水战,薛进亲自领兵坐镇,舰船百余艘,水兵三万,弩兵炮兵数之不尽,更有陆家双生子战前招揽兵马,沂都水军临战倒戈者近乎五万。
不过时至今日,谢燕平也并非吃素的软柿子,对待叛军毫不手软,干脆利落的炸毁了六艘投敌战船,上万水军落入冰川之中,溺死者过半,便是有幸获救,也因风寒无力再战。
至于主攻顺清的李善,仍旧是大刀阔斧的作风,说要渡江就杀气腾腾的渡江,说撤退就火急火燎的撤退,和老对手兖州帝军打得是难舍难分,虽是这样,但并未损失多少兵马,皆要归功于他手底下的西北嫡系太过凶悍,纵使他逃,兖州帝军也不敢在后面追,生怕他扭头来一个饿虎扑食。
在此等局势之下,薛进还有心思翻旧账给自己洗脱,楚熹自是以为他心中有谱,故而回信才半点不客气。
说老实话,做五六年夫妻了,过去的爱啊恨啊,在长久的相处当中都不免淡却,与此同时多了些亲人般的怜惜疼爱,若薛进伤怀难过,愤闷低落,楚熹心里也不是滋味,薛进得到什么好东西,遇见什么值得一笑的事,也会第一时间想着和楚熹分享。
这种怜惜疼爱已然随着时间深深锲刻骨子里,除非哪日真正生出你死我活的恨意,二人彻彻底底反目成仇,否则很难无所顾忌的一拍两散。
楚熹派人将信送去常德,正要坐下来练练字,平复平复心绪,忽听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顺着窗向外看去,只见穿着狐狸毛小斗篷的楚楚举着一根糖葫芦,蹦蹦哒哒的往屋里跑,她身后丫鬟嬷嬷跟了十来个,皆是一副提心吊胆的神情,生怕前头的小姑娘脚一滑摔在地上。
“娘!娘!”
“娘在这呢。”
楚楚跑进屋里,垫着脚尖将糖葫芦递给楚熹:“最大那颗给娘吃!”
楚熹笑眯眯的低下头,咬掉最顶上那颗去了核的大山楂,一边嚼一边含混地说:“真好吃,又酸又甜,不过有点太硬了,容易划着嘴,宝宝等它化一点再吃好不好?”
楚楚仰着头,馋的直吞口水,但还是乖乖巧巧的应下:“嗯!”
“谁给你的糖葫芦呀?”楚熹询问着,目光扫向那一众丫鬟嬷嬷,因她早就吩咐过不准楚楚吃太甜的东西,为首的奶嬷嬷忙抢着回道:“是先生给的。”
满府下人都知道少城主最是敬重先生,说是先生给的,楚熹必不会责怪。
果不其然,楚熹不再多言,只将楚楚的斗篷脱去,理了理她胸前的平安锁,柔声细语道:“先生为何给楚楚糖葫芦呀,是不是楚楚今天特别乖,先生奖赏楚楚的。”
“是呀!”楚楚挺起小胸膛,很是骄傲道:“先生今日让我默写梅竹辞,我一字不落,一字不错,全都默写下来了。”
“卧槽!你也太厉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