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夜来采菊
转过头,又对老二道:“向恁妹妹学一学,说话做事要考虑周全,别一会想上天入地,一会怵这个怕那个的,听没听见!”
老二霜打茄子似的低低垂下头:“听见了……”
楚熹下意识的搓搓手指,有些担忧,怕老二会因此记恨她,正琢磨如何才能不为这事跟老二有隔阂时,只听老爹道:“那好,这桩差事就交给恁去办,办好了,自是大功一件,办不好,恁也不用回来了!”
粮草和军火绝对是乱世当中油水最大的买卖,老爹前脚训斥了老二,后脚就给了老二如此大的权利,老二哪还有什么怨言,喜出望外还来不及:“是!城主放心!我一定把这桩差事办的漂漂亮亮!”
老爹满意的颔首,视线落到老大身上,任他做安阳城卫的总统领。
楚熹不禁暗暗赞叹。
正所谓家和万事兴,那帝师败就败在各方势力明争暗斗,老爹深谙此道,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兄弟俩一个掌财,一个掌兵,不偏不倚的都受到了重用。
真乃辉瑜十二州头号端水大师!
可老大老二却有另一层考虑。
他们一个掌财,一个掌兵,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安阳权柄紧紧握在老爹手里,老爹呢,摆明了是属意楚熹,哪怕他们不择手段的想争一争,在安阳城窝里斗,斗翻了天,也架不住楚熹背后晋州合州两座大山,既争也争不来,斗也斗不赢,那还何苦做百弊而无一利的无用功。
倒不如先表明态度,顺水推舟,体面些退场。
老大开口道:“如今这时局,犹如风云变幻,谁都料想不到明日是何光景,依我看,咱们安阳也该有一位少城主,内里拿得起事,外头说得上话,需要用人之时,不至于手忙脚乱。”
老二迟一步,好人让老大做了,只不甘示弱的附和道:“大哥所言极是,三妹妹如今行事比我这个做兄长的还妥帖,已能够独当一面,况且那谢燕平给安阳城楚三小姐做赘婿,名义上不太好听,换做安阳城少城主,岂不正合适。”
兄弟俩这番话说得面面俱到,看得出并非临时起意。
老爹笑着问楚熹:“恁怎么想?”
楚熹一直跟在老爹身边,受他悉心教导,又怎会不知他的心意,可这世道眼看着要乱了,一个弄不好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她自觉没有金刚钻,不愿意揽这个瓷器活。
唯唯诺诺的推脱:“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若薛进在场,便会立即醒悟,楚熹当初不同他离开安阳,根本就不是懦弱,不是贪生怕死,她心如明镜,故意摆出这种让人有心无力,只能咬紧后槽牙的扭捏姿态。
可老爹并非薛进,楚熹有几斤几两他门清,完全不吃这一套:“谁起初就能行,都要慢慢历练。”
楚熹仍是那句话:“我真不行,真不行……”
老爹慈眉善目的使出终极杀手锏:“不行也得行,恁得这么想,恁若不能立起来,等那谢燕平在安阳站稳脚跟,安阳还有恁说话的份?恁想把安阳拱手送人不成?”
“可我怕……”
“怕什么,恁就只管放手去干,纵使把天捅破,还有老爹给恁兜着。”
楚熹心中一颤,终究是点了头。
……
因西北荒蛮子闯入关中,楚熹和谢燕平的定亲宴不得不向后推迟,幸而没白筹备,只充作楚熹任命安阳少城主的喜宴。
二十八日清早,府衙外张贴出告示,红纸黑字,城主宝印,百姓们见了纷纷凑上去看。
“呦呵!我说什么来着,安阳少城主非三小姐莫属,赶我这话来了吧。”
“女子为少城主,这真是,放眼辉瑜十二州,闻所未闻。”
“谁不知道咱这少城主自幼就是假充男儿教养的,人家还娶了个媳妇呢。”
提及这未过门的赘婿,百姓们哄声大笑,竟无一人为西北军入关之事发愁。
他们有他们的道理,想着朝廷养兵百万,总不会叫区区荒蛮子一路杀至常州,又想着安阳修筑了新城墙,就算荒蛮子打来了,也是得绕着道走,反正有楚城主庇护,外面头破血流也与他们不相干,家里多预备些吃食就算应景了。
楚熹原也该像这些百姓们似的无忧无虑,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找个大帅哥做倒插门,过悠哉悠哉的小日子。
可一连发生这么多事,不得不令她忧,使她虑,身为安阳少城主,更是肩负重任,无可推脱。
“都躲好了没!”
“好了!”
小刀毫不犹豫的点燃那陶□□,以极快的速度滚下山坡,只听轰的一声响,黑烟缭绕,土石飞溅,地上凭空冒出一个大坑。
楚熹愣住了,忙跑过去看小刀:“你怎么样!没伤着吧!”
小刀扒拉掉身上的土,捂着手,倒吸了口凉气:“没什么大事,叫瓷片刮了一下。”
“吓死我了,幸亏你躲得及时,这陶罐炸得也太快啦。”
楚熹虽略知陶罐炸弹的原理,但不能一次就成,要反复尝试,这可不比投石机,稍有不慎就会缺胳膊断腿,老爹说小刀麻利,特地派来协助她。
幸亏是小刀,换了旁人绝对要送命。
“引信还要再加长一些,宁长不短。”
工匠们没有半句废话,马上又去做了一个。
这次效果就比上次要好,小刀跑出五十多米,那陶罐才炸开。
“成了!”工匠们不由欢喜:“有了这个陶罐炸弹,再配上少城主的投石车,咱们安阳可就高枕无忧了!”
楚熹没他们那么乐观。
这陶罐威力虽大,但太过娇贵,其一经不起磕碰,其二遇水就哑,其三遇火就炸,这要真明晃晃的放在城楼上,一把火烧到跟前,城墙都会炸塌。
还是得另想它法。
楚熹忙活一天,夜里才回府,累得筋疲力尽,只想躺下就睡。
冬儿看她满身尘土,坚决不容忍,硬拖着她去沐浴更衣。
楚熹泡在热水里,倒也舒服。
冬儿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对了小姐,燕平公子的信还没看呢。”
这阵子发生的事太多,不仅定亲宴推迟了,谢燕平说好要来安阳也没能来,唯有这每日一封的信从不间断。
“明早再看吧,我睁不开眼。”
谢燕平或许以为她在老爹的羽翼下活得轻松自在,不想给她徒增烦恼,信上从不提及丘州战事,只说一些家常闲话,每天的都差不太多,一开始楚熹收到了就迫不及待想看,现在得空才会拿来看。
哎。
这大概就是异地恋的苦。
一夜无梦至天明。
楚熹还没睡醒,冬儿就掀了她被子:“小姐!快起来!城主有要事找你!”
“啊……再睡一会,我真的好累啊。”
“不能睡了!你知道谁来了吗!”
楚熹睁开一只眼睛,问:“谢燕平?”
冬儿摇摇头,好像也不太认识来人,努力的回忆名字。
楚熹见状,眼睛立刻合上了:“再睡会,再睡会……”
“哎呀!是那个,那个五军祭酒祝大人!”
“祝大人就……祝大人?”楚熹猛地翻身坐起:“祝宜年!”
“对对对,是叫祝宜年!城主让小姐赶快过去呢!”
“你不早说!”
楚熹连滚带爬的下了地,夏莲等丫鬟一拥而上,替她梳洗更衣。
楚熹昨晚上没吃饭,这会肚子咕噜噜叫,趁着梳头的功夫往嘴里塞了几块点心,含含糊糊的问冬儿:“什么时辰了?”
“卯正三刻。”
“难怪我这么困……那祝宜年来的也太早了。”
楚熹曾听老爹说过祝宜年的事,只道他这个人恪守礼数几乎到了一种迂腐的地步,年幼时与八大权贵之一的陈家定了亲,陈家女长到十五,忽然患上重病,命不久矣,祝家族老不愿族中最有出息的祝宜年成为鳏夫,便借故想推掉这门亲事。
可祝宜年看重承诺,一定要娶陈家女,族老亲长拧不过他,打算拖到陈家女病故,不承想这陈家女真有嫁到祝家的命,竟然赖赖唧唧活到了十八岁,无奈之下只好让二人完婚。
婚后四年,祝宜年与妻子相敬如宾,从未因她的病有丝毫怠慢,甚至没有纳过妾。
要知道,这帝都城里纳妾通房视为常事,没生过孩子的妾室就跟豪车名表并无两样,当爹的把妾室送给儿子,当下属的把妾室送给上峰,这种在别处看来极为离谱的行为,在帝都犹如家常便饭。
祝宜年无疑是帝都的一股清流,按说陈家女也算有福气,可惜成婚第五年,她便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这要换了旁人,必定转眼就续弦,可祝宜年愣是依着礼数为妻子幽居三年,时至今日还没有再娶。
这是他娘的什么绝美爱情故事。
在祝宜年之前,楚熹以为老爹就算难得的好丈夫了,可同样的情况,老爹前前后后纳了四房妾室,虽然为了妻子的心愿不得已,但不管再多苦衷,纳妾就是纳妾。
反观人家祝宜年。
啧,真是没法比。
楚熹急着去见祝宜年,一方面是想知道他为何突然造访安阳,一方面是好奇他的模样。
老五之前提起过,祝宜年没成婚那会,在帝都也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
待装扮妥当,楚熹只身来了前厅。
顺子在外守着,一见她忙凑上来小声道:“城主让小的知会少城主一声,进去拜见的时候要有礼有节,别叫祝大人觉得咱们安阳是小门小户。”
楚熹点点头,托沂都陆大夫人的福,她学了点见客的规矩,自觉可以应付。
在门外深吸了口气,款款走进去,只见堂上两把太师椅,老爹坐在左侧,右侧是坐着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极为清瘦的蓝衣男子。
楚熹估摸着那就是祝宜年,没敢多看,只微微低着头,走到他跟前屈膝施了一礼:“见过祝大人。”
姿势到位就行了,再多的话也不会说。
老爹笑道:“这便是犬女。”
祝宜年不苟言笑,远比谢燕平更一板一眼:“少城主无需多礼。”
他嘴上说着无需多礼,可那种老古板的气势压的楚熹不敢放肆,默默的走到老爹身后,低眉顺眼的站着。
老爹轻轻,轻轻,轻轻地“啧”了一声,毕竟这世上能管住楚熹的人实在太少了。
祝宜年听见了,微微皱眉,却没多说什么,他此次来安阳,是有求于人的。
“眼下粮草紧缺,军中一时拿不出太多,待平定了西北反贼,我定会亲自将粮草送到安阳。”
“哎……不是我不想松这个口,安阳去年收成不好,今年稻谷还没下来,祝大人要不信,去街上瞧瞧,粮米店里卖的都是糙米,百姓们眼巴巴指望着我,恁……咳,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就是想换点粮食,给百姓们填肚子。”
“难道那些为大周疆土征战的将士们,就能忍饥挨饿吗。”
“岂能让将士们忍饥挨饿!祝大人切莫太勉强,有多少余粮,就换多少矿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