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夜来采菊
一整个上午,仇阳就待在院子里,楚熹喊他的名字,他才会进屋。
“仇阳!墙上有虫子!”
“仇阳——我饿——”
“仇阳,仇阳,茅房在哪呀?”
“仇阳!这茅房太脏了!”
楚熹起初喊他的名字还得迟疑一下,越叫越顺口,都把仇七给忘到了脑后。
但出了这扇门,仇阳还是那个没有名字的仇七。
……
谢燕平苦等两日,舟凤帝军仍了无音信。
倒是合临来人传话,沂都已然稳握锡州矿山,朝廷颓势无可挽回,让他早下决断。
显然,谢城主放弃了与安阳的结盟,接受了陆广宁的示好。
这是楚熹被抓进蟠龙寨的第七日。
屠老六耐心快到了尽头。
合临将士的耐心也要到了尽头。
不知是谁把沂都愿意出兵合临的消息传到了将士们耳中,将士们面上不显,背地里却怨声载道。
那沂都十五万精兵强将,愿意庇护合临,这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他们城主公子竟然还三番两次的推脱,西北军眼看着就要打进合州,他们还在这,还在这……
再难听的话,那些将士们倒也说不出口了。
可谢燕平心里很明白他们的意思。
父亲的话犹在耳畔。
“将士们给谢家卖命,是为了合临城里他们的父母亲长,不是为了你那小情小爱,你要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
谢燕平松开紧握的手掌,一向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坍弛,像是支撑着他的那一股活气被抽离出身体,他轻声吩咐侍从:“拿纸笔来。”
“公子可要给沂都回信了?”
“嗯。”
侍从跟在谢燕平身边多年,深知谢燕平少年老成,理智且清醒,做决断从来无需犹豫,看他万般煎熬的等待了两日,心中略有不忍:“公子不妨再试一次,猴子山那些土匪……”
“你也知道,我们打不赢。”谢燕平眼底是一潭死水,彻彻底底的死水:“去拿纸笔吧。”
“是……”
沂都的水军就等在常德,收到信不足半日便赶到了猴子山,率兵的竟是陆家那对双生子。
陆深陆游原本和谢燕平关系是很好的,起码见面会说笑几句,可这回见了谢燕平,目光里满是不屑一顾。
他等这两日,何止消耗了屠老六与合临将士的耐心。
“一群乌合之众,胆敢屡次三番的作乱,真是活腻了。”陆游身着白衣银甲,乌发高束,当真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而陆深未着甲胄,只一袭素净的白衣,他皱着眉对陆游道:“不可鲁莽,保全楚三小姐的性命要紧。”
“刀架在脖子上,看那帮土匪敢不放人。”
像是早就在等候沂都似的,各方水贼紧跟着找上门,声称屠老六抓了廖三,他们愿做先锋,杀上山去救出廖三。
陆游哪里晓得廖三哪根葱,他只晓得这批水贼是他们沂都水军的财神爷,要不是水贼在沂江放肆,那些商人也不会重金请沂都水军护送货船。
水贼们甘愿做炮灰,他自然不会反对。
三方人马摩拳擦掌,蓄势待发,预备一举攻下猴子山。
而猴子山上也得到了消息。
比起即将来临的生死危机,众土匪更在意另一件事。
谢燕平和陆家双生子,居然能并肩作战,关系处的,还挺好?
那安阳少城主真没说大话啊!
苍了个天啊,再过两日是不是西北军也要杀来了?
第41章
屠老六没承想事情会到了眼下这般局面,简直是惹火烧身。
他原本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要贪图安阳火药,只在半个月前,他截下一批走陆路的货商,那货商为保全性命,跪地求饶,声称能助屠老六不费吹灰之力夺下三艘战船。
屠老六是土匪,与沂江水贼泾渭分明,自然瞧不上所谓的战船,依旧要杀人越货。
那货商又说,他知晓安阳少城主的行踪,安阳城主对少城主视若掌上明珠,只要劫掠了少城主,安阳的金银财宝,粮草火药,保准取之不尽。
屠老六是靠绑架勒索发家的,这种事于他而言驾轻就熟,故按货商所说,夺下战船,在常州通往合州的几条必经之路暗暗埋伏,如此几日,果然蹲到了楚熹,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
等楚貔貅带粮草火药来赎人,他蟠龙寨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本该如此。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蟠龙寨陷入绝境,屠老六想不通,只知后悔已为时晚矣。
今日若不能让沂都合临退兵,他必将命丧黄泉。
屠老六摸着身下的虎皮,眼里闪现一丝凶光:“去把那少城主给我带上来!”
土匪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楚熹带到了聚义厅。
楚熹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众人面色凝重紧张,就知道山下肯定出了大事。
屠老六紧盯着楚熹道:“少城主那日当真所言非虚。”
“嗯?我说过的话多了,你指哪一句?”
“沂都双生子亲自率兵相救,对少城主可谓情深义重。”
???
沂都双生子?
是她认识的那对双生子?
陆深陆游为什么会跑到猴子山来救她?
楚熹心里一百个问号,面上却丝毫不显,毕竟是自己吹的牛逼,跪着也要吹完:“呵,你现在信了?识相点趁早放了我,看在这些日子你对我还算尊重,我可以高抬贵手,饶你一命。”
屠老六历经九死一生,才有了如今的一番作为,怎能甘愿一朝一夕间被打回原形,何况他得罪了太多人,即便楚熹高抬贵手,旁人又岂会饶他。
楚熹是他手上最后一张底牌。
屠老六不再理会楚熹,只对扬声对厅内的土匪道:“沂都合临的兵马就围在山脚下!足有五万之多!有怕了的!想逃命的!我屠老六绝不阻拦!”
能站在这里的土匪,哪一个手里没有几条人命,怕有什么用?逃又能逃哪去?既然敢过这刀头舔血的日子,就没打算老那么活着。
“只要寨主一句话!弟兄们便豁出去拼他个你死我活!”
“弟兄们愿誓死追随寨主!”
“杀!杀!杀!”
一众土匪高举兵器,各个满腔血性,是真打定了主意要与山下兵马厮杀一通。
楚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暗道糟糕。
果不其然,屠老六拎起大刀,快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扽住她的胳膊:“我们蟠龙寨的弟兄们是宁死不降的!你今日也休想独活!”
“哎哎哎,何必呢何必呢!恁想事情未免太偏激了!”楚熹一着急连常州土话都冒出来了:“咱们还是可以商量的嘛!”
屠老六早看透楚熹说话就跟放屁一样没准,丝毫不听她的,只扯着她的衣裳将她拖拽到了聚义厅外。
楚熹害怕归害怕,不耽误分析局势。
双生子来救他,无非有两种可能,其一老爹和陆广宁做了交易,用粮草和火药为代价,请沂都出兵剿匪,其二便是……谢燕平答应了与陆家的婚事,陆家身为盟友,自会前来相助。
无论哪一条,都会以保全她性命为先。
而在屠老六眼里,沂都出兵剿匪,是因为双生子和她有一腿,对她情深义重。
屠老六怎么可能真的想死,八成是想拿她做人质,逼迫谢燕平和双生子退兵,所以搞出这副同归于尽的阵仗吓唬她。
当然,屠老六若死路一条,肯定会一刀把她给带走。
这这这……
还硬气吗?
算了,该认怂就要认怂。
楚熹像个鹌鹑似的被屠老六押到寨口,只见成百上千的土匪乱哄哄的拥在石墙下,而仇阳置身其中,那高大的身躯仿若鹤立鸡群。
土匪们看到屠老六,纷纷朝两侧避让。
仇阳这时才注意到楚熹,眉头紧蹙,大步走到屠老六身前:“寨主这是何意?”
“她惹来的祸事,理应用她来平。”
屠老六这话说的很暧昧,让人分不清是要拿楚熹做人质,还是要放了楚熹。
仇阳抿了抿唇,退到屠老六身后。
“遥想当初入寨!弟兄们都曾对天起誓!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今日敌兵杀到家门!着实欺人太甚!无论如何要给他们些颜色瞧瞧!莫负了蟠龙寨的威名!”
“杀!杀!杀!”
屠老六的确是个做土匪的人才,三言两语间就激起了土匪们的士气,几千土匪浩浩荡荡的离了寨,直奔着半山腰去。
而水贼,沂都,合临,三路兵马也在此等候多时。
这猴子山到底是土匪的地盘,即便对方人多势众,真刀真枪的打起来,土匪也吃不了什么大亏。
楚熹被屠老六拖到前边,眼睁睁看着几十个土匪高举大刀,绕过树丛杀向一队身着甲胄手持长剑的兵马,刀剑相撞,琤琤作响,只一回合,就有三五个人浑身浴血的瘫倒在地。
虽然世道乱了,四处都在打仗,但这是楚熹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场面,她不由自主的睁大双目,仿佛那刀是砍在她身上,剑是刺进她肉里,她想喊想叫,却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在这时,仇阳站到了她身前,宽阔高大的躯体完全遮挡住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