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岛
听到这话,秦烬更慌了。
一个时常发怒的师尊对弟子而言,什么更可怕?绝对不是他发脾气,而是他忽然沉静又平和地与你说话。
生气还算是在意的,只有心里要放弃这个弟子了,才会态度这样好吧?
秦烬撩袍便要跪下,齐厌殊手疾眼快,抬手攥住他的领子,将人又提溜起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齐厌殊有些莫名其妙。
“弟子真的知道错了。”秦烬面如死灰,他沉痛地说,“我不该与师尊置气,不该不听师尊的话一意孤行,我眼界短浅,我……”
“行了。”齐厌殊说,“本尊也没察觉到此事和魔将有所牵连,难道也是眼界短浅?”
秦烬一时哽住,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无措地抬眼看向他。
齐厌殊松开秦烬的衣领,他这一年带孩子习惯了,又顺手拍了拍秦烬衣襟的褶皱,这才抬眸看向远方。
“你知道你们师兄弟三人中,谁最像本尊年轻的时候吗?”齐厌殊说,“是你。”
秦烬不知道齐厌殊会说这番话,他有些怔住。
“本尊年轻时也如你一般气盛,骄傲,信任自己。”齐厌殊淡淡地说,“有脾气没什么不好的,唯有自信的人才不会被庸才左右,活出自己的样子来。”
他看向秦烬,“至于吃些苦头,倒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世上没人能一帆风顺。”
秦烬怔然,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想,师尊这番话是在安慰他?
“你我师徒二人脾气相近,偶有摩擦,再正常不过。”齐厌殊淡然道,“这件事没有对错,若是有错,也该是本尊不善沟通。”
“师尊,不是这样的。”听到齐厌殊竟然在认错,秦烬人都快傻了,他磕巴道,“是,是弟子不会沟通,所以才……”
“你只需记住一点,为师没有小瞧过你,更没有忽视你而看重谢君辞,你不需要为了我而证明自己什么,我知道你有多优秀。”齐厌殊抬眸看向徒弟,他平静地说,“让谢君辞陪你去,只不过是因为为师担心你罢了。”
如果放在过去,齐厌殊绝对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坦诚而平和地说出这些话来。
可是如今,这件事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甚至不需要齐厌殊花费多少力气。
齐厌殊自己心中也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是因为有一个天天都需要他正面反馈的小家伙,让他学会直白地夸奖与表达自己的内心是一件平常的事情,让他明白关怀他人并不羞耻,所以到了今天,他才能如此轻易地对和自己的弟子说出这番话吗?
齐厌殊还没回过神,便察觉到自己的肩膀一沉,是秦烬用额头抵住了他的肩膀。
秦烬就像是个长大了要面子的儿子,明明很感动,明明希望得到长辈的安慰,可是偏偏渴望中夹杂着一点别扭。
他看起来是想和师尊拥抱一下,可是两只手都没抬起来,只有额头贴在齐厌殊的肩膀上。
齐厌殊一怔,随即也有点别扭。
他抬手胡乱地拍了拍秦烬的后背,十分僵硬地开口,“差不多得了,你以为你也四岁吗?”
秦烬抬起头,他声音沙哑地说,“师尊,秦烬愿意为你而死。”
“你盼着我点好吧!”齐厌殊顿时恼羞成怒地说,“死多容易,你倒是为了本尊得道飞升啊!”
秦烬沉默不语,他低着头,眼尾微微泛红,为这张冷峻的脸增加了一丝少有的脆弱。
就在这时,齐厌殊察觉到念清似乎蹦蹦跳跳地从前殿往这边走,身后跟着苏卿容,他侧头看向秦烬,冷声道,“你师弟师妹来了,把你那张脸擦擦,别丢人现眼。”
过去秦烬听不出师尊的画外音,他每次骂人时毫不讲究情面,秦烬过去以为齐厌殊的心里是真的那样想的。
他以为齐厌殊是厌恶他们这些给他添麻烦的徒弟们的,就像是齐厌殊自己的话,他救他们不过是为了恶心外人而已。
可是如今,秦烬却忽然能听懂了齐厌殊每句话真实的意思,原来他对他们的关心,早就藏在这些看似冷冰冰的话语之中。
另一边,小家伙一看到二人,顿时开心地跑了过来。
“狮虎!二师兄!”
齐厌殊伸手将她捞进自己的怀里,用指尖擦了擦她脸上蹭的一小点灰尘。
“又去看你的树了?”齐厌殊道。
虞念清很在意自己的小树,师兄们以为她是一时兴起,没想到都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每天都会去视察一番。
小家伙任由师父擦脸,她看着秦烬,又看回齐厌殊,眨着眼睛,小声道,“你们和好了吗?”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却能感觉到大人之间的情绪和氛围的变化。
齐厌殊秦烬师徒二人的氛围明显松弛了下来,不再像是秦烬临行前那样剑拔弩张。
抱着小姑娘,齐厌殊侧头看向秦烬,挑眉道,“和好了吗?”
“和好了,和好了。”秦烬连忙说。他趁机保证道,“弟子以后一定不会再惹师尊生气了。”
齐厌殊轻哼一声。
“话先别说那么满,日子还长,谁知道你们以后还要给本尊添什么乱子。”他懒散地说,“没事了便滚吧。”
听到他的话,秦烬却反而薄唇微勾,露出些许笑意。
秦烬长得冷峻,气质也冷,他鲜少会笑。如今忽然笑起来,像是天寒地冻间一抹阳光落在雪原上,熠熠生辉,让人难以自拔。
念清看得呆了,手里的玩具啪嗒一松,齐厌殊顺手接住。
秦烬伸手揉揉她的头,行礼后转身离去,又和远方站立的苏卿容不知说了什么,二人一边聊天一起走了。
“你这小东西,嗯?”齐厌殊伸手捏她的脸蛋,一边笑,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年纪这么小就知道喜欢长得俊的了?”
齐厌殊颇有点吃醋,倒不是因为嫉妒弟子,而是他忍不住想,以后她长大了看到谁家俊俏的天之骄子,不会也这样被吸引走吧?
一这样想,他的手就微微用力了一点,念清回过神来,呜呜地伸手打他的手。
其实齐厌殊很收着力量,只不过小姑娘细皮嫩肉,脸颊还是红了一小块。
她幽怨地小眼神看着他,齐厌殊又好气又好笑,他说,“师尊给揉揉。”
念清又拍下他的手,一扭头,哼了一声。
她哼的样子和音调,学齐厌殊学得一模一样。
一贯都是齐厌殊哼别人,鲜少有人敢这样哼他,奈何就是一物降一物,齐厌殊就得细声细语地慢慢哄。
他一向喜欢这样惹小家伙,如今哄的时候却不忘记夹带私货。
“清清十五岁……不行,二十……”齐厌殊想了好几个年龄段都没舍得假设,他干脆说,“清清元婴期前不和沧琅宗外面的坏小子交朋友,好不好?”
元婴期,就算她天赋异禀,五十年总是要的吧?
念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东西,小孩子不记仇,不过是齐厌殊抱着她走回殿里的距离,她已经窝在他的怀里没心没肺地玩玩具了。
小家伙没理他,齐厌殊也不介意。
他又说,“清清,记住师父的话,除了沧琅宗,长得好看的男子没有好东西。”
这句话念清听懂了一些。
她抬起头,单纯地问,“那长得好看的女子呢?”
齐厌殊:……
是他未曾设想的道路。
齐厌殊:“也……没有好东西!”
——罢了,管他是男是女,念清五十岁前严防死守就对了!
第67章
苏卿容不愧是沧琅宗里头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关于门派新的发展,师尊和师兄们还停留在嘴上探讨的步骤,他却已经兴致盎然地付出实际行动。
一天清晨,苏卿容来主殿打过招呼,便出门了。
他说他要出去打听打听,也不知要打听什么东西,齐厌殊便随他去了。
两个大徒弟一心修炼,齐厌殊也不是个爱随便出峰的性子,如今在这件事上能派上用场的竟然便只剩下苏卿容。
全门派的希望出了门,众人还以为他要走几天,没想到苏卿容早上走的,下午就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谢君辞和秦烬都在主殿里,齐厌殊在看着他们疗伤打坐,一旁的念清在吃水果,整个场面看起来其乐融融。
“师尊!师兄,不得了了!”苏卿容一踏入主殿,便兴奋地说,“师兄们出名了,现在仙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他们呢!”
众人都抬头看向他,颇有些讶异。
苏卿容此次回来带了一个留影球,他都没有休息一下喝口水缓一缓,他将清清支出门去看小树,然后立刻催动留影球,看得出来已经无法忍耐自己的分享欲望。
“你们与魔将大战时的场面被魔修们记录下来了,这些留影球从魔界一直传到修仙界,价值不菲,我带的灵石差点没够。”苏卿容说,“如今这件事已经在修仙界传疯了!”
留影球受到灵气启动,它悬浮在半空中自动张开,投射出一大块投影来。
只见画面里魔界天空暗沉,黑红色的土地延绵至阴沉的天地交际线,阴云滚滚,带来厚重的肃杀感,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将让一下子便拉入情景当中。
紧接着,几个人出现在画面左下方,正是魔将和他的几员得力手下,似乎正在和画面外交战,地动山摇。
两边似乎都打了很长时间,这几个魔修都受了伤,有点狼狈不堪。
画面一晃,谢君辞出现了。
在猎猎风中,谢君辞那张俊美冰冷的面容毫无表情,冷玉般的侧脸留有一道血痕,却完全不折损他的英俊。
他身上的黑袍也破埙多处,沾染着血与灰尘,却因谢君辞身姿挺拔,气质绝尘,并不让人觉得狼狈,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都是受伤挂彩,长相和气质的差距真是太致命了。
哪怕谢君辞身上流言蜚语一直很多,可不论对他多么有意见的人看到这个场面,都会不由自主地站在他的立场上。
谢君辞已然全开阎罗之力,他的双瞳瞳孔并不是原本的黑红异瞳,而是一双金瞳!
在乌云密布的阴云之下,在血红的大地上空,谢君辞周遭萦绕极大的威压,他垂眸注视着魔将,金色的瞳孔和毫无感情的神色,让他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神性,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他的兄长。
谢君辞和魔将战在一起,他们每每攻击向对方,都地动山摇,大地嗡鸣。
除此之外,魔将的其他几个属下一直在旁饲机偷袭,他们盯着谢君辞的一举一动,只要他露出些许破绽或疲态,他们就会一拥而上,牵制谢君辞,为魔将寻找机会。
魔修们配合默契,谢君辞以一敌少,他不仅要面对强敌,还要分出精神来去应对另外几人,瞬息间便要对抗数十次进攻,看得人揪心不已,生怕他反应不过来。
如此牵制,谢君辞终于体力不支,露出空隙。魔将欺身上前,攻击凶猛,剑气骤地砍在谢君辞的后背,从肩胛一路到腰侧,伤口深得见骨,血肉模糊。
苏卿容在仙城发现到处都在议论谢君辞秦烬击杀魔将的事情,他买了留影石便匆匆赶回门派,在路上就看了前面的一点,根本没看后面。
他虽然之前已经看到他们的伤口了,可是当看见他是如何受伤的,仍然不由得抿了抿嘴。
谢君辞吐了血,他勉强回身抵抗,却肉眼可见因为重视而动作逐渐缓慢,露出的破绽也越来越多,看起来很快便要支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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