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柯十三殿
学校所有的在职军官、教授,以及维克·普兰的办公室,都在这栋大楼里。
这栋大楼,就是第三军校的“指挥所”。
黎里是第二次来主楼。
上一次来的时候,有军官接送,武侯陪同,维克·普兰还在顶楼为她沏了杯茶。
这一次,她一个人站在楼下,瞧着楼内军官荷枪实弹,尤为警惕地看着什么武器也没有带着的她,倒没有一个人出来接待一下。
黎里不免说:“虽说现在我是个把校规犯了大半本的坏学生,可坏学生也是学生啊,普兰校长不至于想要把自己的学生就地正法吧?”
她玩笑着说,楼内负责与她接洽的尉官闻声不得不回答说:“殿下,没有人敢对皇族举枪。对皇族举枪等同谋反——!”
黎里当然清楚。
她在来帝都时看的七天法制频道不是白看的。
不如说她正是清楚,方才独自一人,站在了中央大道上。
因为她站在路的正中央,楼内约有二十多名的军官竟被她逼着留在楼内而不得动弹。
大家都瞧见了她手中的脉冲枪——不是玩具,是真正的、能杀人的脉冲枪。
第三军校出来的军人不畏死,可他们却害怕弄伤黎里。
不管是什么因素,这些人都是帝国前途无量的未来军星,即便被训练的如同狼般凶悍,倒也会因想要的“猎食”而却步。
这就是兽性的另一处不妙了。
目的纯粹之后,自然也会更容易向利益妥协。野兽君行动的动力是胜利,是胜利背后带来的无限荣耀。
可荣耀是谁赐予的?
在这个帝制国家,随便一个人都会告诉你,是皇帝。
敢在第三军校挑起暴动的皇女没有什么不敢做的。她拿着脉冲枪的手法非常稚嫩,正是因为稚嫩,才令人越发不敢轻举妄动。
越是稚嫩的手法,越容易伤到自身。
一旦皇女在这次事件中受伤,年级冲突的事件的性质就变了。
第三军校内部的管理问题,会直接演变成政治事件——普兰作为镇边贵族,自然不会为这样的事情负责。届时负责的、必然是他们这帮出动的尉官。
——要牺牲自己的将来,只为一场小小的、学生间的暴动吗?
军官们在犹豫。
黎里踩中的,正是这样的犹豫。
如果这是战场,如果普兰是他们的指挥官——他们对自己的定位,便不会是“军官”而是士兵,那样的他们是最强的战争兵器。可这里不是。在这里,尤其是搬进了主楼的这些人,他们大多已然有了些地位。在远离战场的地方,兽类总会本能趋利避害。
除非——他们的头狼逼着他们行动。
可普兰会这么做吗?
黎里看了一眼顶楼。
不会。
如果普兰这么做了,皇室惩罚一下,他在野兽军心中如同“父兄”一般的养育者形象会受到冲击,这绝不是普兰想看到的。
黎里笃定这一点。
可这么笃定后,她又忍不住自我嫌弃。
天啊,她来王星才不过一个月,就被逼到连思路都开始接轨人精了。
她穿来的世界,真的是她回想起来的那个、赵锡登基为帝还能打赢联邦的甜宠故事吗?
黎里深深唾弃自己。
楼里的二十几个军官都盯着她,希望她早点因为站不住而去休息让开些路。
黎里忙了几天,的确是有点站不动了。
所以她给自己带了把折叠的椅子。
她一边拿着关了保险轻轻一扣就能伤人的枪,一边慢悠悠地坐了下来。坐下的动作中,有好几次都差点触动了扳机,将楼内的人吓得不清。
与她交涉的尉官忍不住便说:“殿下,您如果不打算攻击我们,就把枪的保险打开吧?”
黎里睁大了眼,她说:“那怎么行,万一你们生气了,真的要惩罚我,我得自保呀。我不自保,你们不都得上军事法庭吗?”
黎里苦口婆心:“我是为大家好。”
尉官:“……”
尉官真是哭得心都有,他尤为无奈说:“如果校长的命令有所质疑,您不如去上面同他聊聊。拦着我们,也无济于事啊。”
黎里天真说:“不行呀,我犯错了,没脸见校长,我就在这儿。”
尉官:“……”
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普兰就是这时候来的。
他在顶楼看了黎里半天,也瞧出了黎里妄图拦住学校里这二十多名军官去平息暴动的意思,知道她在暴动停息前绝不会离开中央大道,便自己下来见她。
见到黎里的时候,普兰的心情还算稳定。
他说:“你是第二个有胆子拿枪对准第三军校的宗室。”
黎里闻言略有些好奇,她问:“嗯,这里之前也闹过革命吗?”
普兰道:“革命倒是没有,等离子炮倒是对准过。”
他向后勾了勾手指,便有人为他搬来了座椅——这套作风和吴琰在宁县等她时有点像。不过吴琰年轻长得又好,他这么做会让黎里觉着是小少爷金尊玉贵。普兰这样的大块头这么做,就让黎里有种鲨鱼用餐前还要剔牙的事逼感。
黎里不说话。
普兰接着说了句:“你应该很熟悉,签批你前往第三军校求学的那一位。帝国的议长,楚侯阁下。”
“当年还是我父亲做校长,吴秦将军作为新生选择参与‘集训’,地址选在了素有‘食人星球’之名的01星。远在帝都的、那会儿还不是楚侯的的楚侯阁下得悉之后,认为我们是想要用‘集训’的名头来废掉未来的武侯——花重金雇佣了退伍兵,开出了老楚侯的私藏,让他们在第四星域外架起等离子炮,若是吴秦将军出来后少根指头,就开一炮。少一条胳膊,就轰掉这栋楼。要是伤得比较严重——”维克普兰回忆道,“就直接全面开火,不用考虑能源问题。”
黎里闻言:“……”
她听着普兰口中那名狂妄且敢于“冲冠一怒为蓝颜”的少年楚檀,只觉得这个人她好像不认识。
黎里匪夷所思:“你说的,真是楚侯?”
普兰耸肩:“不然呢,帝国还有第二个敢这么做的人吗?这可是尤为严重的政治事件,若不是吴秦将军毫发无损地提前结束了集训,并没有炮弹真实打在第四星域任何一颗星球上——楚侯阁下当年的结局,绝对不止是仅仅害自己的父亲丢了‘私军’这么简单。”
他意有所指:“普兰虽小,但远离中枢的边域贵族曾为帝国奉献的血肉却是真实而深刻的。”
“想来,如今的殿下,也不会比当年的楚侯更被看重吧?”
“您觉得,您闹这么一场,您父亲会觉得您毫无错处吗?听说您的继承权还是出于补偿性子,方才赐予的。您是打算,初入军校,便先抛掉这好不容易方才有的继承权吗?”
黎里看着普兰,她笑道:“校长在劝我吗?”
普兰哈哈笑着,“我不是在劝你,我这是在给你收手的机会。我说了,敢对第三军校动手的宗室很少,我欣赏你的勇气,所以我愿意原谅。”
黎里却说:“您打算用什么原谅?”
普兰笑意微顿。
“说到底,第三军校仍是学校,并非军营。它的核心是这近两千名的学生,不是主楼中三十位军官。”
“学生反抗学校是学校管理体制的无能,我代表学生的意志,对于学校过时的传统提出‘改革’的建议——这件事,哪里就轮得到被责难了。”
“这不过是连政治边都沾不上的,一场小小的学生运动而已。宗室能批评我什么?批评我体察民意、擅听民情吗?”
黎里感慨:“再严厉的长辈,也不会怪小孩继承人当得出色呀。”
“谁会怪我?”
普兰面色微变。
黎里却说:“校长,您远离中枢太久了,以至于觉得世上所有人的心眼都像您一样,就只有一个。”
“您都不好奇君瑶去哪儿了吗?”
普兰深绿色的瞳孔紧缩。
黎里歇够了,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握着她的脉冲枪,试探着对普兰瞄了一下。
她说:“校长觉得能‘原谅我’的最大底气,应该是这场暴动被成功镇压——也就说,我的起义失败于您的私军。”
“您命令所有学校的军官荷枪实弹准备出击,却又未曾下达准许攻击宗室的命令——您明知道,我一定回来捣乱。所以,从一开始,这二十多名军官,就只是您用来遮掩外调士兵进入第三军校的障眼法。”
“二十名军官,没有士兵。能成什么事?这又不是比武场。”黎里笑道,“我又不是傻子,查不到‘普兰少将’中的‘将’字到底代表多少人。”
“在这颗星球上能迅速集结起来的,大约是三百名巡边士兵。”
“他们是巡边士兵,不是综合作战部队,空降能力很弱。这样的士兵要快速进入第三军校,最佳选项一定是地面运输工具。”
“好巧不巧。”黎里慢声道,“能让大型地面运输工具畅通开往第三军校的路也就那么一条。”
“要在那儿拦车,还挺方便的。”
已被净空的大道上。
三两军用运输车以极快的速度行进着。
因为速度太快,当发现车前出现人影的时候,开车的士兵甚至来不及踩下刹车——!
“艹,找死啊!”
在车要冲过的那一刹,士兵本以为这人死定了,却在即将靠近时,瞧见了对方身上第三军校的校服,还有那双璀璨的金色双眼。
“艹……?”
他向着这辆足有他五十倍大的巨大铁皮怪物伸出了手。
在士兵觉得这学生疯了的时候。
巨大的态金利刃从天而降,直接将这艘军用运输车自头部起一劈两段!
军人甚至还没有回神,他开着的前半部分就如同飞弹一般冲了出去,而后半部分在滑行三十米后,直接被后方的同步开来的车极速撞上!后方能量槽因冲击炸开,铁皮怪物在瞬间变成了铁皮牢房,在瞬间爆破,引起连锁爆炸!
巨大的火光,轰鸣的叫声。
这是他们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可他们竟没有死。
铁皮车内凝出了一层薄薄的态金保护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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