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有竹
崔四娘子露齿一笑:“却是巧了,我家中祖母为我取了小字,琳琅。玲珑琳琅,听起来像只玉铃铛在响儿。我听姐姐口音轻越,是在哪里长大?”
玲珑:“自幼时便在徽南长大,学了那边的官话,口音儿是与这里不同些。”
崔四娘子:“姐姐平日在家都做什么?可有读书识字?”
玲珑撑着笑颜:“平日在家多是做做针线,间或和姐妹们玩耍一阵子。没读过书,只识得几个字。”
崔四娘子:“只识字可不成,不读书如何知理呢,我家里请了先生教我们姐妹读书,不论诗史,只教我们书里的道理。我看你极投缘,不想你误了,我家祖母说,女孩儿家,做针线活儿是正经事,读书懂礼守礼也是正经事。你回去后可以读一读书的。”
玲珑:“……多谢妹妹关心我,我回去会好好思量的。咦?我三姐姐在那里,你先坐着和别人说一会儿话,我去找我家姐姐了。”
崔四娘子好不惋惜,她是主人家,应该照顾好家里来的客人们,不能只和玲珑一个人说话,想到此处,便不舍的放开玲珑。
“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再找你说话。”
玲珑笑着应声,一转身就溜进了人群中,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小娘子,衣裳款式颜色都大同小异,她不信躲在人群里,崔四娘子还能一眼就把她揪出来。
沿途又听见屋里许多人问:“你是谁家的?多大了?平日里在家做些什么?”
玲珑抹了把莫须有的冷汗,仿佛再度置身于大型相亲现场,不由的微垂了三分头,悄不声儿的躲在三娘子身后,低头装腼腆。
听着三娘子和一个穿茜红靠身小袄的小娘子说:“……竟是比买来的还精巧些,花枝上有节子,花瓣里有蕊珠,颜色拼的也雅致,你看我头上这两支,芍药花做的可是泛着些灵性儿?原是我家二妹妹,就是我叔父家的堂妹,从徽南带来的礼物,我们家姐妹们都有。这阵子,我们也都学了这种掐花的技法,喜欢什么了,自己就掐出来了,也是不难的。你喜欢什么花样?我回头做了,下次见面时给你带来。”
却听茜红袄的小娘子问:“你家二妹妹多大了?可是好相处?平时最喜欢做什么?”
玲珑:……真是走到哪都躲不开这些话啊?
不由得又将头低下三分。
一直挨到宴罢,吃了一顿非常不错的宴席,终于散场时,玲珑轻轻呼了口气,可算要回家了,下次她一定要将这种机会让给五娘子。
坐车子上,却见四娘子头上的花簪没了踪影。
四娘子无奈:“遇着颜家那个了,她非抓着我耍骨纽纽,我又耍不过她,花簪就给她抽走了。”
三娘子冷嗤:“一家子的破落货色土匪行径。”
但没法子,谁让大娘子偏就嫁给颜老太太的孙子了呢,颜太太又压制不住自家婆婆,只能由着自家女儿被养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模样。为了大娘子不受折腾,四娘子只能由着颜家小娘子把花簪抽走,索性也不值什么,抽走就抽走吧。
三娘子又问邹氏:“母亲,大姐姐什么时候能回家来一趟?”
邹氏不甚高兴的说:“颜家老太太病了,你大姐要去伺疾,估摸着过了年才能回来。”当初只看中了女婿的能力,却少考虑颜家一家了,如今颜家扯着大娘子,偏不许她回娘家来,徒乎耐何?
几个人做了客回家后,兴致都不高,去中院问了安就各自回了屋。
三娘子和四娘子去了二娘子那里说话去了,玲珑不想去,就一个人在屋里披着毯子看医书消磨时间,黄绢拿了日常衣裳给她换上,又将新衣服重新叠回箱子里,取了珠花璎珞各自放好,又出去取洗脚的热水了。
烫过脚,玲珑取了一双厚棉袜穿上,脱了外衣,钻进被窝,却被凉的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好半晌才暖和过来。过一会儿,黄绢掩好门帘,放好木炭,也脱了衣服上了床外沿处,扯过自己的被子和玲珑并排睡起。
上院里,顾大伯夫妻俩还没歇下,邹氏心情不愉,也是因为大女儿家的遭心事,今天见了亲家颜太太,两人说了些关于大女儿小夫妻的话,颜太太竟然让女婿再迟一届会试,这么蹉跎下来,女儿以后还得受颜老太太多少搓磨?
想到此处,不由对丈夫多了几分怨言,男人总是不理会后宅事务的,他只看重女婿的前程,却不管女儿在后宅过的有多艰难。
顾大伯倒是觉得,女婿延迟一届会试更把稳,再者,颜老太太病了,若是缓不过来,颜家四郎必是要守孝的,他如今的火候尚且不够,在孝期再苦心研读两年,上榜的把稳会更大些。
至于女儿过的艰不艰难,再难还能比他们在官场沉浮的运筹帷幄之际更难?谁在外面不是殚精竭虑战战兢兢的尽力向上爬,为的就是能护住后宅女眷们的和安太平。哪年不死几个重官呢?那些重官的女眷或因没了庇护或因受了牵过,没过多久就会沦为尘土。年少时熬几年算什么?熬出来了以后,才能说享不享福的事。谁不是这么熬出来的?熬吧,熬出来就好了。
顾大伯今日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今日陈府找我说话,陪同的还有陈家另一个孩子,是府尊的族侄,父亲亡故,因读书天资出众,被陈府收养来。陈家本家不是大族,但家境殷实,陈府升任府尊后,给族里置办了祭田祠堂,供养有天资勤奋的子侄后辈们入学,如此,陈家族里制学氛围浓厚,名声也较清正端凝。陈府意下,想给那孩子聘咱家三娘子为妻……”
邹氏猛的看向丈夫:“你私自订下了么?”
顾大伯弱弱点头:“府尊亲自开口,又将那孩子带来给我看,容得我不应么?”
邹氏咬牙:“顾伯达啊顾伯达,你是晕了头吧?一母同胞的姐妹,姐姐订给高官之子,妹妹却订了一个失怙之子,若他是府尊亲侄子也就罢了,可他一个族侄,何德何能与顾家攀亲?纵是府尊做媒又如何,你平日惯会八面玲珑,怎么推托一两句都不会?必是你原就没想推托。陈府纵是位尊权高,万没有逼着人家嫁女的道理,他许是这么一试,你就忙不迭的应了……我看你如何向父亲交待,又如何同女儿交待。”
顾大伯无奈:“你既知我无利不起早,便知我也不会无的放矢,那孩子确有天赋,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或是能拜朝入相也未可知。府尊何许人,他能舍了亲侄,成全族侄,便是思量他年少有为,前程可堪。”
邹氏仍不乐意:“你别说前程如何,如今一个小小子,能看出什么来?我只瞧着,他家里困顿,有一个寡母。我家自幼便教导,勿使女儿嫁予寡母孤儿家,寡母做了婆婆,儿媳妇的苦水咽都咽不完……你便再为着前程,也不能将女儿许给寡母孤儿人家。三娘子嫁的这样,以后她妹妹们的亲事如何说?”
顾大伯无言以对。
邹氏仍是难过,不由说道:“家里还有个侄女,陈府尊的族侄,与你侄女不是正好相配?之前的平家子不也是失怙之人?”
顾大伯顿时喝住邹氏的胡说八道:“乱说什么?这些话也是你一个做伯母的能说出口的?”
第11章 大娘子 颜家乱像
三娘子订亲的消息传来时,顾家上下都很意外,二娘子初秋才订了亲,冬上就给三娘子订了亲,且对方的门第那么复杂。论家族,陈家算是大族,族中有出息的人也很有几个,但单只算三娘子的未婚夫,那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天下会读书的人多了,陈家小郎委实没有优秀到让一个五品官家嫡女下嫁的程度。
论家世及会读书,陈家小郎尚不如平二郎,起码平家是真正的诗书世家,即便是这样,当初顾家对平二郎的选择,依旧算是嫡女下嫁。所以,顾大伯为什么舍了冀中上下同僚家中嫡子,而执意选择陈家小郎呢?
顾大伯那番陈家小郎学识不错的理由可说服不了家里上上下下,尤其说服不了老爷子和邹氏两个,那小郎如今只是考中了秀才而已,何以看出他有入朝为相的可能?所以,这不过是没依据的推托话而已,压根儿不能成为正式理由。如此荒唐理由一出,老爷子终于忍不住在多年后又对大儿狠狠训斥一通;邹氏在老太太面前,话里话外都是顾大伯做事混帐,只差说丈夫是卖女求荣了。
老太太:……
能说什么,邹氏是贵女下嫁,老太太从来就没在大儿媳面前挺直过腰杆,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向来是邹氏说什么就是什么。邹氏年少时,气度骄华,胸襟涵养可不如现在,做事麻利,口舌上不饶人,没少借着娘家势对顾家人颐指气使。那时候,老太太就忍了过来,现在,对于大儿媳对大儿的指责,她依旧忍着不呛声,还得跟着大儿媳一起骂大儿处事糊涂混账,以消大儿媳的怨气。
这事小辈们不好掺和进去,所以每当邹氏来中院,顾家一众在老太太这里蹭暖做针线的小娘子们就不得不离开暖乎乎的中院,回到凉嗖嗖的次院,裹着褥子说话,顺便安慰三娘子。
听闻自己被订出去的三娘子,和当初的玲珑一样,整个人都是懵的。当然两人懵的角度不一样,玲珑是不敢相信父亲在她年龄如此幼小时就给她订了一门亲;三娘子不敢相信的是,父亲给二娘子订了一门高亲,轮到她这里,竟是这样一门低亲。
这差距有些大呀!
就算顾家将一位庶女许给陈家小郎做亲,也依然是低嫁,何况是许了一位嫡女?
三娘子始终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之后就想去跟父亲闹,却被二娘子四娘子两人死死劝住。事已成定局,闹能改变什么?凭白伤了父母情份,倒不如安份些,看长辈们如何处置。再不济,家里看在陈家小郎家境不甚殷实的境况下,必然对三娘子多有补贴,况且,三娘子如今年岁尚小,离成亲还有几年,几年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光景。
唯一欣慰的是,陈府尊是真的关心这个侄子,要不然也不会舍了亲子让侄子与顾家结亲,毕竟,顾家攀上了另一门高亲,日后,这也是陈小郎的人脉,有了这些人脉,陈小郎只要学识扎实,为人聪慧些,前程未必不如别人。
三娘子说:“若他没有那份聪慧之心呢?”
二娘子劝道:“他必是有的,若他没有,如何能从一个失父之子走到府尊面前挤下陈家一众郎君让府尊另眼相看且为他费心畴谋呢?他必是极伶俐妥贴一个人,如此,府尊才肯将他带到父亲面前,父亲必也是看出了这些,才宁肯被家里误会也要将他订下来。”
是这样的吗?
三娘子不由茫然。
玲珑和四娘子一同点头,顾大伯功利心虽强,却不是真的肯卖女求荣之人,如此也就没了谗上一说,凭他这些年在官场打滚磨历出来的眼力,陈家小郎身上必有他看中的东西。或是学识,或是品行,或是二者皆有。
又或是……心机。
有些人的聪慧,有时表现在单纯的聪慧上,有时则表现在深沉的心思上。
只不知陈家小郎是哪一种。
……
三娘子的事未明了,顾家又接到了大娘子的报信:颜家老太太的病托了一阵子,终是没熬过严冬,殁了。
明知这是丧事,邹氏接到颜家送来的报丧信息后,还是笑了。
那难缠的老虔婆终于死了,以后大女儿再不必受那老虔婆的搓磨了。
也没心思计较三娘子的事了,得收拾祭品去颜家祭拜,顾颜两家是嫡亲的亲家,顾家得派人去帮着颜家治丧,祭礼也要比旁人家厚重几分。
邹氏不心疼祭礼,她是心疼自家女儿,丧事最是磨人,尤其现在是寒冬,灵堂必是搭在外面的,也不好多置火盆,大娘子这些孙媳妇,可是哭灵的主要人手,一天十来趟灵哭下来,纵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老太太也心疼,丧事从古就是重礼之事,礼节重到近乎严苛,寻常人家不知礼数则罢,为官之家若是不遵循礼数却是万万不能的,因此,许多人家的妇人身子骨弱些,许是一场丧事下来,人也就一并熬没了。老太太不担心大孙女熬不住,她担心的是,小夫妻成婚没多久,一直也没传出喜讯,颜老太太这一殁,两人守孝,又要耽搁了。
还担心大孙女跪灵时受寒,日后不易坐胎。
这话她不好跟未通人事的孙女们说,只能叮嘱邹氏,让家里几个男孩子过去帮忙时,多看照几分她们的大姐姐,万不可使她在凉地上长跪,宁愿在丧仪往来之事上多忙些,也不能一味老实的只管跪灵,伤了身体。
又跟玲珑说:“我是许久没见过你大姐姐的了,幼时她也多和我同睡一处,最是乖巧的一个小娘子,小小年纪就已体谅你伯母教养儿女不易,从不闹你伯母,后来你大兄出生,她又帮着你伯母照顾你大兄……她是咱家第一个孩子,幼时极可爱伶俐,于是我们大家给她取了个小名儿叫珍珠儿……家里只你姐妹两个自小就取了小名儿,你的其他姐妹都是长到八岁才取了名儿的。
原我想着,珍珠儿这般好性子,也知书达礼,你大伯定是将她嫁入一门极好的人家,长辈慈和,夫妇和顺,妯娌们友善,便是略有不足,也该是平顺安和的……颜家,那却是不成体统的人家,只听你大伯母说你大姐姐如今过的如何如何,我便不由替她难过。
本是家里极珍视爱重的娇娇儿,嫁去别家,谁又会将极她珍重爱重呢?怕是亲夫婿都不会如此,何况别人?”
言语间,竟也是对儿子带了三分埋怨。
这种丧事,小娘子们是不必去的,邹氏却得去一趟,于是玲珑和二娘子集了几个姐妹,连夜缝出了两片腹背暖甲并一对兔皮护膝,只待邹氏去时,将东西给大娘子捎去。
邹氏走时有多窝心,到了颜家见过颜家众人如何处事之后就有多窝火,但那种场合,再窝火也得忍着,不能发火,否则就连亲家都做不成了。
颜大人嫡亲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另有庶子三个庶女两个,他上有个不晓事母亲,中有个不管事的媳妇,下还有被母亲教的也不通情礼的儿女们,另外还有两个靠他庇护的一兄长一幼弟,以及颜老太太娘家一大家子。
这些人都依靠着颜大人一人活着,但颜大人的俸禄么,也只够养活他自己一家,那这些人靠什么养?靠颜太太的嫁妆。
颜太太娘家是行商之人,地位低贱,偏银子多,将颜太太嫁给颜大人后,除了极为丰厚的嫁妆,为了家族之计,又另将家族一条生意给了颜大人,对外称是给颜太太补的嫁妆,其实只是商家送给庇护他的官家的孝敬。
拿着这些孝敬及颜太太极丰厚的嫁妆,颜大人将官途一路铺至如今五品。
原本,用了颜太太的嫁妆,颜家人在颜太太面前应该客气几分,奈何,颜大人有个异常彪悍蛮横不讲理的亲娘,她硬是借着商户及贱籍的原由,将颜太太压了半辈子。
如今颜老太太一殁,颜太太头上没了大山,可算是能将头抬起来了,婆媳半辈子的恩怨,都在丧事上闹出来了。
活人如何与死人闹?那却是再简单不过,不过在丧礼上弄些事出来耽误了上祭的时辰、哭灵的时辰、再将丧礼一切事宜都搅的不成体统就是了。若说起来,便是颜太太因太过伤心而办了糊涂事。
但是冀中就那么大点的地方,谁不知道颜家的糟心事?颜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没少搓磨儿媳,现在她死了,还不兴让颜太太出了这口气?说死说活,就是颜大人不作为,由着老娘闹腾,由着她搓磨自己的妻子,也由着她将家里的孙辈们养歪。
上两层婆媳闹腾,最为难的就是下面的孙媳妇们,这样的天气,颜太太就是搅着不让颜老太太顺心而去,左耽搁一会儿右耽搁一会儿,让底下的儿子儿媳们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干等,几趟等下来,几个媳妇们已被冻的脸色青紫,身上也抖的不成样子。最过份的是,厨下既没备着暖汤,地上也没铺半块垫子,一家子就只能跪在生地上。
邹氏见大娘子冻的脸色都变了,心是生生的疼,还好腿上绑了皮跪垫,身上也穿了棉比甲,饶是如此,几场跪嚎下来,整个人都软的起不了身,只能由两个兄弟搀起。
邹氏劝说颜太太:“好歹给跪在生地上的那些人煮些热汤,免得作下了病。”
颜太太反唇一句:“原是官家娘子都金贵,只这么一时就能作下病来,亲家若是心疼自家女儿,只管自己熬汤给她。老太太最是疼爱他们夫妻,万不能老太太没了,她们连为老太太诚心守灵哭丧都做不到。”
一句话噎的邹氏的腔子疼,若是平常,她早厥回去了,偏遇着这样的事,若颜太太因她厥回之事再借机作闹,万一引到大娘子夫妻不诚不孝上,这两个孩子就不用做人了。
邹氏生是忍着气恼,献过祭礼之后,茶都没喝一口就回来了。
回来又跟丈夫报怨,颜家太不成体统了,若颜太太以后还是如此,颜大人的官身也该做到头了。
顾大伯何尝不后悔与颜家结亲,颜大人为官有几分精明,内事却一踏糊涂,今日如此闹剧,他却只管哭,丝毫没有规劝妻子的意思。
女婿生在那样的家里……唉!
七日后,颜老太太出了灵。
第十日,颜太太突然叫家里一众儿媳立规矩,寅时不到就得在院里等着,起来后让儿媳们伺候她穿衣洗漱,伺候吃早饭,中午服侍她午睡,下晌伺候着吃晚饭,晚上也不许回去,几个儿媳轮流守夜,得睡在脚踏上,夜里还要伺候她喝水,起夜,早上还得给她倒尿桶……若有不顺心,便厉声责骂,去的稍迟些,便斥责儿媳们不孝……
不过几天下来,颜家一众媳妇们便被搓磨的形销骨立。
维检去了一趟颜家,见过亲姐的形容后,一个大男儿硬是哭的双眼通红。回来就向邹氏说了实情,邹氏听得大女儿只剩一副骨头硬撑着,心里又恨又疼,想将颜太太杀了的心都有。
顾大伯也心疼女儿,特地去找颜大人,颜大人此时正准备回乡守孝,与同僚交接政务。顾大伯也不管两人多年交情,直接了当的说颜太太如今连长辈的体面都不顾了,专以搓磨儿媳们为乐。又问颜大人,如果再不管制妻子,这门亲事就作罢,顾家女儿万没有到让一个商户之女来作贱的道理。
颜大人一时怔住,他这段时间忙的连家都没顾得上回,守孝是人伦大事,除非圣上夺情不许他辞官,否则,他一定是要守满三年孝再谈起复之事的。可他区区一小官,圣人如何肯为他夺情,颜大人只能上书辞去官职,再整理自己任上的事情,与接任者进行交接。这一忙,就不知家里妻子生了如何一场事故,直到顾大伯找上来。
颜大人匆匆赶回家中,一见几个女媳形容枯槁的模样,简直万念俱灰。妻子这是在自掘颜家的后路!如此与亲家结仇,想也知道,他的起复之路遥遥无期了。官场之上从来都是人走茶凉,家里遇了难处,多是亲家为了儿女才愿意携手提一把,似他这般无依无靠之人,日后能不能还列入官场,全凭几个亲家提携与否了……如今,儿媳们的半条命都给妻子折腾没了,谁家父母愿意看自家女儿被这么搓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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