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晨潞
阮清川脸色还是如常的,眸子微眯:“诏狱是赵大人的地方。丢了什么人,又少了什么人,自然也是赵大人的麻烦。又碍着三皇子什么事?”
他记得朱由原曾经和他提起过,要把宁宏葛的幼子从诏狱里给救出来。他虽然已经警告过朱由原了,但是朱由原是皇子,未必肯听他的话。而且赵临都找到他这里了,没必要就是过来恐吓一番的,估计手里已经有什么把柄了。
“阮大人,您信不信的,说到底也和我没有多大关系。若是确有此事,赵某也不过是想让阮大人记着赵某今儿的这个人情。至于该如何处理,就看阮大人自己了。”赵临笑了笑,起身告辞。
他临走的时候,倒是和阮清川说了个时间:“明日午时,宁泽康一家老小都会拉去午门问斩,到时候清点人数少了一人……阮大人自己想想后果是什么吧。”
赵临眼光毒的很,平生从未看走过眼。这个阮清川是太子太傅,看着不声不响的,皇上和太子却都对他甚是倚重,特别是太子,几乎是言听计从了。
而皇上的身体也实在是到了要支撑不下去的地步,下一任继位皇上便是太子,这阮清川以后估计也是个把持朝堂的人物。他要是真的和阮清川成了对头,谁生谁死还真就不好说。倒不如提前把关系给趟顺了。
阮清川没有言语,招手唤了宋先生过来,让他亲自送赵临出去。
阮清川的大氅淋了雪,领口和袖口都半湿的。
文泉拿去了侧间让人点燃炭火,他准备先给主子烘烤一下大氅。才烘烤个大概,却听到阮清川喊他让去备马车。
文泉愣了愣,拿着大氅从侧间里走出来,“二爷,咱们还要干什么去?”
大雪下起来铺天盖地,都要封门了。
“去英亲王府邸。”
阮清川手里拿的汤婆子已然不热了,他随手放在茶几上,又嘱咐人让好生给收起来。
英亲王府邸位于东华门。
红墙,歇山灰筒瓦顶。
是典型的王室建筑,上千座房屋,十分的气派。
英亲王府邸的护卫也有认识阮清川的,看到他来了,立刻小跑进去禀告。
不出片刻。
朱由原身穿玄色团花锦袍走了出来,看到阮清川还拱了拱手,眉眼深沉:“舅舅,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阮清川抬头看了看他,抬脚便往里走去,“自然是找你有事。”
朱由原微微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把阮清川让进了前院的书房。
阮清川一走进去,就摆手让屋里的其他人都退下了。
他都懒得和朱由原绕圈子,直接说道:“无论你想什么办法,把你从诏狱弄出来的人再给还回诏狱去。”
“舅舅,我并没有……”
朱由原说的一句话才开个头,就被阮清川厉声打断了,“你觉得我专程过来这一趟,是听你分辩来的?那赵临都找到我门上去了。”
阮清川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俊雅的脸上时常带着笑,无论是对上还是对下,说话做事也都温和有礼。
但就是这样温柔的人,真正生气起来,才是最了不得。容不得别人说一个不字。
朱由原的脸色迅速难看起来,却也坦白,态度强硬:“我答应了宏葛,决意救下他的儿子。谁也不能改变我的想法。”
阮清川正亲自拎起茶壶给自己倒茶水,他表情淡淡的,却摔了一个上好的白玉茶杯。
“……你有义气是好的,但是你活在世上难道就只有义气不成?你母妃生你养你,白白抚养你长大,你就一点对她的孝心也没有吗?”阮清川自己选了圈椅坐下,抬眼去看朱由原,语气还称得上平缓,“你必须要救下宁宏葛的儿子,很好。那就用你母妃,你弟弟妹妹、还有你正妃孩子的命去换吧。以命换命。”
朱由原已经成亲了,正妃是户部尚书的嫡长女,嫡子嫡女也都有了。
“舅舅!”朱由原自小生在皇城长在皇城,成人后又跟着父皇接触朝堂国事,又怎会听不懂阮清川话里的意思。
他的嘴唇紧抿起来,“我从未想过要以命换命。我既然做了,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好。”他府里养了死士,诏狱也有给他通风报信的人,再好好筹谋一番,也许能得偿所愿。
“神不知鬼不觉?”阮清川像听到了笑话一般,嘲笑道:“你的神不知鬼不觉就是直接使赵临登了我的家门。我和赵临好在也算是有来往,他还肯告知我一声,若非如此,你打量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我好好说话不成?”
当今皇上是最多疑善变的,也最容不下背叛。若是他知道他疼爱的儿子胆敢违背他的命令,暗自救下了宁泽康的孙子,受罪的可就不是朱由原一人了。皇上禀雷霆之怒而下,连带着二姐姐和由柠、朝阳谁都跑不脱,甚至还可能祸及阮家。
朱由原脸色开始发白,却强撑着一句话不说。
阮清川的表情慢慢变得极冷,他像是对朱由原失望透顶了,“我言尽于此。你若是一意孤行,我当然是拦不住的。你母妃的命,由柠和朝阳的命甚至于你正妃孩子的命……你要不要,全在你身上。”
阮清川起身就往外走。朱由原终于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袖,像少时一样,受了委屈先找寻舅舅的帮忙和安慰。
阮清川其实就比朱由原也就年长了一岁,在朱由原面前,却很给他稳重的感受。
朱由原少时,是最爱和阮清川一起玩的。他觉得舅舅说话细声细语的,还爱笑,比严厉的父皇容易亲近多了。虽然年纪小些,但总是护着他的,这年纪也就不算什么了。
阮清川抽出自己的衣袖,转身面对朱由原,“赵临说了,明日午时,宁泽康一家老小都会被拉去午门问斩。会有人点名字,一个都不能少。”
他拍了拍朱由原的肩膀,“没有权力傍身时,就不要去做涉及到权力的事情。”
人生有时候就是很无奈的,哪能都是为自己而活,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就不得不学会妥协和接受。就算是不想着保全自身,但是你的父母、家人却还要你来保全。
朱由原想到后院那个救回来便遍体鳞伤的孩子,口腔咬出了血。
他看着阮清川的背影越走越远,大雪纷飞,甚至都要看不清了。
朱由原终究还是妥协了,他说:“……舅舅,我会再把他送回去诏狱。”
阮清川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他走过影壁,身影很快看不到了。
阮清川下着大雪,来回奔波,又忧虑动气,到了夜里就发起高烧来。因为苏姝不在,他也没有回去蘅华院,直接歇在了他前院的书房碎遇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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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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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二更)
文泉在外间守夜,听到主子喊口渴,便倒了熟水过去……这才发觉主子发了高烧。
文泉先喂主子喝些熟水,立刻去叫了文昆起来,让他去请府里的元大夫过来。
文昆也是阮清川的小厮,和文泉一样,都是跟了阮清川十多年了。
元大夫的医术很好,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了。他原来是阮老太爷请进来府里的,一直给阮清川把脉治病、调养身体,为人也很好。
元大夫过来碎遇居之后,先给阮清川把了脉,然后又扎了几针,便开了药方。
一剂汤药服下去,不到半个时辰,阮清川的高烧就退了下去。
文泉长出了一口气,他刚才还想着要不要立刻去请老夫人过来呢,又想着老夫人年纪大了左右折腾的也不好,但是不请的话也会被责骂不当心……还好,主子已经退烧了。
元大夫交待文泉、文昆,“二爷身子虚弱,既然发了汗,到天亮前是不能见风的。你们务必要好生照顾着。”
文泉连声应“是”,又让文昆送元大夫回去住处。
元大夫年纪大了,人一老,走路都不稳当了,还是让文昆搀扶着好一些。要不然,若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摔倒了,可真就是要了命了。
大雪下了一整夜,到了天亮时方才停歇。
天地万物都被染上白色,房屋是白的,树木花草也都是白的。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天连着地,地连着天,分不出彼此。
阮清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他嗓子生疼的厉害,勉强扶着床沿坐起来,抬眼就看到文泉和文昆坐在小兀子上打瞌睡。
“文泉……文泉……”
阮清川喊了好几声,文泉和文昆才醒了过来。
文泉脸上立刻带了惊喜,起身冲到了床边,“二爷,您醒了?”
阮清川“嗯”了一声,说话的声音沙哑:“给我倒盏熟水过来。”
文昆动作快。
他点头答应后,立刻端了盏熟水递过去。
阮清川很是口渴。
他接过来盏碗,一仰头都喝下了。
这时候,门外却传来小丫头的通禀,说是老夫人过来了。
“嗯?”阮清川愣了一下,紧接着就要穿衣下床相迎,却被文泉伸手给拦住了。
“二爷,现在外面冷的很,您好容易才退烧,可不能出去再见了风。”文昆也跟着说:“老夫人过来,也是奴才去请的。”
他是和文泉商量了几句,还是决定等天亮了之后打发丫鬟过去和老夫人说一声。
“我发烧了?”阮清川肩膀酸疼。
他靠着床头坐起来,文泉拿了个褐色的迎枕放在了他的背后。
文泉应“是”,随后和他解释:“……是昨儿夜里发了高烧,文昆去请了元大夫过来,给您扎了针又喝了一剂药才好转的。”
主仆三人说话间,阮老夫人扶着周婆子的手也走进了屋子。
文昆去搬了圈椅过来,让阮老夫人坐下说话。
阮老夫人仔细打量了儿子的神色,忍不住担忧:“川哥儿,好端端的,你怎地又发烧了?”
“母亲,没事的。”阮清川温和的安慰道:“估计也是天气寒冷的原因,又骤然下了大雪……我吹不得冷风,便病倒了。往年每每到了冬天也是如此的,您不必紧张。”
他每年的冬天都会得一场风寒,也都习惯了。本来想着今年的身体或许是好些了,虽然早都进入冬天了,却也一直是好好的。没想到还是染上了风寒。
阮老夫人长叹一声,“怎会不紧张?你有个头疼脑热的,母亲都会跟着紧张。”
她随后又想起昨儿是儿子和儿媳妇归宁的日子,按照礼数,儿子是应该在苏家住一晚上,今儿再回来的。怎地昨夜是在阮家睡的?听儿子的语气,这是淋着风雪回来的阮家吗?
阮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她扭头去问文泉和文昆,语气不大好:“让你们跟着二爷伺候呢,也总是不经心。二爷的身子骨一向都弱,岂能在大风大雪里来回奔走?”
文泉和文昆互相看了一眼,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了,连连求饶:“奴才不敢。”
阮清川摆手让他们都起来,“母亲,都是我自己的主意,和他们无关。”
他示意文泉、文昆先退下,又和阮老夫人说道:“是官场上的事情,我必须要从通州赶回来处理的。”
阮老夫人一听儿子说是官场上的事情,便不再说别的了。
她倒是问起了苏姝,“川哥儿,你这一病,身边总没有个可靠的人……母亲是想着,不如派了人去亲家那里请了你媳妇回来。我看你媳妇倒是个妥帖的,有她在你身边呆着,母亲也放心。”
阮清川想了想,却开口拒绝了,“母亲,我也常常是风寒发烧的,不过是小事,养一养就好了。何必还要去请了姝姐儿回来?她归宁是正经的大事,以后若不是逢年过节的,她也断不能常回去通州……且让她安心的住上几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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