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永安
至尊有时候还挺像小孩子的。
“我当令天下,要一个哥哥怎么了?”绯红的手掌压在他的腰后,一个使劲,周黎书就双膝发软,整个人坠落下去,而她支起背脊,乌发如同笔纵墨横,缠在他腰腿,肆意又风流,“谁人反对,送他三尺坟草又何妨!”
周黎书感到心悸。
他好像真成了一头雪雪白白的兔儿,刚从洞穴里爬出来,便被利齿叼了起来。
她要叼他回家。
周黎书心窝发烫,不敢看她。
隔日,周母上朝完毕,又把小皇女抱回了大司马府。
“大、大大!”
玉娃娃激动地挥舞小胖手。
周母原想咳嗽两声,提醒小家伙不要太过分,但是——
大儿子好像又要入宫为后了。
大儿子好像要当小皇女她继父了。
所以小皇女提前喊一两声爹爹,也、也不过分?
周母愁到中年秃头。
至尊今日视朝,恢复原位的施狐狸……不是,是太宰大人,提出了中央官学的试行,适龄的世家女也在选拔之内。至尊突然就笑了,“只可惜,吾女才刚过周岁,不然就第一个响应太宰大人的百年国策了。”
施银海看了一眼周母,意味深长地说,“陛下也不必急,都说言传身教,皇长女不是有了一位言行夫子了吗,等年龄到了,再去进学也不迟。”
群臣顿时转移视线。
周母:“……”
干啥干啥。
都看我干啥!
老娘很慌的!
等周母从奶爹手中接过小皇女,她才知道这对君臣的言外之意。
“……”
所以说,她对聪明人老发憷了,她们笑眯眯地挖了无数个坑,就等着自己选一个好看的跳下去呢。
现在朝野是疯子跟狐狸当道,吕冰镜那样正直善良只会杀人的好女人不多了。
周母叹了口气。
如今小郎还在冷宫,失了盛宠,日子怕是不好过。手心手背皆是软肉,她做母亲的也不安生。可是又能如何?小郎实在是胆大包天,整个人烧得糊涂了,竟然当众夹掐皇长女!她知道男子生育过后,脾气格外的暴躁,可是谋害皇嗣,是一项洗不清的罪名啊!
她虽为大司马,但上有至尊与大冢宰,下有乌皎皎与虞殊庸,想要运作也是难如登天。
周母将小皇女递给周黎书,忧心忡忡,“大郎,你当真要当吞吞的后爹?”
满室静寂。
小皇女大名寇雪青,乳名吞吞,据说是在一次君臣享用炮豚时,小家伙被馋得鼻子动了半天,至尊大笑叫她豚豚,小家伙害怕自己也被做成了烤乳猪,就难过得哭了起来,群臣又是一阵哄笑。施太宰颇有耐心地哄人,还把豚豚换成了吞吞,说她将来长大了,气吞山河,定鼎乾坤。
周母觉得施狐狸是话中有话,她愈发担心起被至尊看重的大郎。
若是弟弟所生的皇长女未来执掌大权,那哥哥为后生下的子女,还要不要争?争了要不要头破血流决出胜负?不争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这曲曲绕绕的,周母一介武官,想得脑壳都疼了。
周黎书抿着唇,轻轻抱起了吞吞。
他知道父母的惊惶、担忧、不安,也知道自己中意的,绝非贤良和顺的寻常之辈,可他——
已不能回头了。
“黎书听至尊的安排。”
要生要死,要欲要疯,他都随她。
周家父母对视一眼,顿时明白大郎的归处了。
“你是个聪明孩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周母语重心长,“你若为凤君,切不可像小郎那般,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作为男子,尤其是父仪天下,自当是男儿的表率,要通情达理,贤良淑德,生女育子,为君王守好内廷……”
周父白了自家妻主一眼。
女人就是女人,直来直去的,连“抓住女人的胃就是抓住她的心”这点浅显道理都不懂!
这莽人这般教,他大郎吃了规矩的亏,怕不是得独守深闺三千年!
还指望什么孙女孙子!
周父很直接,“大郎,你今夜过来我屋,爹爹赠你传家珍宝,保准至尊对你死心塌地!”
周母:“?”
周母:“什么传家珍宝?我怎不知?”
周父:“呵呵,你要是什么都知道,我连大郎的嫁妆都备不齐了。”
周母:“……”
这父道人家,她不就是前天摸了骰子,输了点银钱吗,至于成天逮住空子就嘲笑她吗!
真是唯小人与男子难养也!
周黎书哄睡了小家伙,去了周父房中请示。
“哎唷,大郎来了?快快快,爹爹等你很久了!”
周父早就把周母打发到书房去了,他今夜就要给大儿子好好讲一讲为夫之道,做个让妻主欲罢不能的人夫!都说伴君如伴虎,他得让大儿子学着点,可不能再像小儿子那样,落到让他心痛的境地。
老周家的血脉就这么几个,他总得保住一个啊!
周父展开一卷卷精美画轴。
“你看啊,这是金风玉露,这是拈花一笑,还有这个,哦豁,老厉害了,倒挂银钩,红绸束春……哎?你跑什么跑?你给老子回来!你不学着点,怎么勾引至尊呢!那可是不一般的女子!”
“周黎书,你个小兔崽子,你不当人子,你还跑,回来!!!”
大司马府鸡飞狗跳,皇城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说太宰大人,特意给寡人找了个论道经邦的谋士?还在深夜见我?”
绯红收拢书卷,意味正浓。
“好,那便让他进来,见一见是何方神圣。”
高大秀拔的影子落在她的眼前,对方缓缓摘下了笠帽,露出一张谪仙流落红尘的脸庞来。
绯红挑唇而笑,“还真是仙人入我清梦。”
张观主用目光锁着她,“我听施太宰说,你要立后?”
先是逃犯,再是女帝,张辨玉已明白,他在不知不觉间,做了她手中的那一把鱼鳞刀。这个被金银关封锁了数百年的国家,甫一出世,便是地动山摇,只怕那李四方与他作对,也是被她们挑动了野心,欲要将他取而代之。
李四方是棋子,他亦是。
张大宰相的胸膛充斥着气势汹汹的怒火,但一见她,殷红深衣松松垮垮穿着,在这座金粉王朝里,用她最神秘莫测的笑容望着他,张辨玉第一时间鬼使神差说出口的,竟是一句醋到翻了缸底的质问。
他也曾与她似一对交颈鸳鸯,在祖师前互浴红衣,他为她破了不能破的戒,叛了不能叛的人,怎么这女子说变心就变心?
张辨玉的双眸黑津津的,辨不出情意。
“是啊,准备了呢。”绯红丝毫不怕惹怒他,笑吟吟地道,“莫非张观主要留下来,讨一杯喜酒喝?”
这位清冷飘渺的观主,竟是冷笑了一声。
“哗啦——”
他从袖袍取出了一件物什,陡然铺了开来。
那是张观主亲手写的一副墨箓,玉躞金题,煌煌着眼,原是为了召神灵,降妖魔,此刻他却用来降一国女帝。只是女帝狡猾,渡他一口妖气,倒生生炼化了仙,让他经历一场红尘孽海里的劫火。
张辨玉似哭非哭,嗓子嘶哑,“我与你逐鹿群雄,携手天下,你为何另娶他人?”
女帝扶住他的脸,弯着一对笑眼,“那你留下来,做我的妃?”
张辨玉一怔。
“你看,你犹豫了吧。”绯红低笑,在刀头舔了一口蜜,“张观主,张宰相,你爱美人,但更爱江山权柄对吗?好巧,寡人也是如此。我们只能同道一些时日,却不能长久。另外,翟王已经被我秘密关押了,你再百般探听,你也探不出情报,还需我教你死心吗?”
死心,一语双关。
张辨玉垂眸不语。
绯红将道长丢开,筹办起了她第二次大婚。
这一次是规规矩矩按制度来走,周黎书等了快一年,才等到了天子贽礼。
算了算,他竟二十九了。
襄国男子这般年岁,还待嫁闺中,是让人非议的,但天子把他护得滴水不漏,周黎书竟没再听过街头巷尾一句不堪为夫的浑话。他从二十六等到了二十九,足足三年,心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黎书捧着月光般清淡的香酒,它清晰照着他的面容。
他陡然生出一种惶恐。
这次会顺利吗?
他真的能等到至尊吗?
周黎书害怕得夜里不敢睡,随时提防出现的意外。
但好在,一切都很安稳顺遂。
周黎书的发尾被周父红着眼系了一段五彩缨,又被他亲手扶着上了凤辇。那彩带的红,嫁衣的红,以及心上人胸间的一抹朱砂,都是让他安定的存在。周黎书被女帝亲迎,她牵着他的手,越过三朝五门,走到了宝瓶宫。
帝后共饮合卺酒时,周黎书双手持着葫芦另一边,微微扯动相交的红线。
绯红看他,“怎么了,不敢喝,哥哥怕我灌醉你?”
周黎书仿佛被她的目光烫到,不自然移开了眼,他的黑发被束了起来,耳尖的红便也无处躲藏,他低低道,“妻主,黎书把絮絮交给你,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绯红觑着他脖颈的薄红,喝完了合卺酒。
一切章程完毕,便是帝后合床。
周黎书像被捉回洞中的雪兔,轻轻抖了下脚踝,却很顺从容纳她。
“陛下!西殿、西殿给您送来了一份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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