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黎
“泥素(你是)…”林然瞪大眼睛,被毛绒爪子按着的嘴含含糊糊吐槽:“勒把孬子屁怀了(雷把脑子劈坏了)?”
要是往常妖主大概已经把她抽飞了。
但它这次只是按着她,眯着眼看她用力挣扎,突然往下一压,蓬松细密的长毛压了她一身,然后散散漫漫伸了个懒腰。
林然:“…”
天一清了清嗓子
“我觉得是到我出场的时候了。”天一说:“对于他的反常,我这里有解释,你要不要听?”
林然迟疑:“你说说……如果有解决办法也说一下。”
天一掏出了一本《动物世界少儿彩绘版》,换成低沉磁性的声音:“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大草原又到了动物们交配——”
“好了。”
林然面无表情:“我明白了谢谢。”
“别客气。”
天一从善如流收起书:“我这里还有给猫嘎蛋蛋的刀,狐狸应该也能用,顶多就是蛋大一点,但手起刀落也是很快的。”
林然十分感动,并拒绝了它。
她还不想和蛋一起英年早逝。
妖主伸完了懒腰,终于把爪子挪开,但仍然趴在她身上,尾巴尖撬开她的外袍,伸进去一下一下勾她的腿。
林然自觉是个对感情非常没有数的人,因为经常自作多情而被天一打击【天一:…傻叉】,以至于比较保守,一般如果不是人指着她鼻子说喜欢她,她默认是不太往这边想的。
但他这样意思着实是太明显了。
明显到她想装死都不行的地步。
“……我不谈恋爱,不双修,更不找道侣。”
林然面无表情说,一脸让人大失O欲的社畜表情:“简而言之,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希望你趴够了尽快起来。”
轻轻摇的尾巴停了下来。
妖主盯着她,林然平静与他对视。
她的眼眸清亮、澄澈,像夜色中的湖水,却摸不到底。
他看着这双眼睛,突然想到几十年前,在燕州金都,她挡在那少年面前对着他巧舌如簧言辞恳切的场景。
那时她的眼睛,尚且明亮得闪着光,像花藤间迎着阳的枝,充满希冀地勃勃生机地生长。
他偶尔会想起那时候。
他平生无悔事,他亦不为此而悔。
但如果有下一世,他会在最后一根稻草压倒骆驼之前,把她带走。
妖主忽然笑了一下。
美丽的凶兽在流光中渐渐化成人形,枯败的身体变得丰盈修长,苍白的皮肤流淌出气色,深凹眼窝变得流缓,凸起的颧骨充盈出柔软的线条,那张瘦削冷漠的面庞渐渐变成一张让人不敢直视的脸。
他有修长的体态,残酷的气质,和一张比牡丹更雍容华美的面庞。
——九尾,相传才是上古最美的妖姬。
“嘤嘤…”
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气息,之前跑得没影的小红尾巴又悄悄摸摸跑回来,扒在草丛后小心翼翼往这边望。
妖主抬起头,居然罕见地搭理它,对着它招了招手。
小红尾巴立刻发出一声超大的“嘤”,炸着毛颠颠跑过来,围在他腿边乱窜。
妖主把它提起来,一点不像拿着自己亲手剥下来的凡骨,随意地像买菜回家拎着的一块肥肉。
他挥手斩断她的镣铐,把这块肥肉扔进她怀里。
“……?”
林然抱着不断扭动的红尾巴,没有预料到这个发展,难得有点呆呆看着他。
妖主把她额角的碎发慢慢掖回耳后,冰凉指尖在她颊边轻轻地勾过。
“林然。”
他说:“海祭裂天,孤给你一次斩孤的机会。”
“你,要好好地,抓住它。”
——
北冥海动,海城之主崇宗明亲自下令,禁止任何人再进入北冥海,临近的幽州、禹州和雍州都派来了大量的方舟,一批一批将仍停留在海城的修士送走。
整片北冥海被封禁,除运人方舟之外的所有航运停摆,每天崇宗明都派出许多修为高深的修士试图撬开那个巨大血球屏障的一角,但丝毫没有用,它仍然高高在上地伫立在那里,仿佛那位残酷傲慢的妖域之主化形俯瞰众生。
越来越多的小幻境从深海升起,化作星星点点的彩光融进庞大的血色光球中,它也变得越来越庞大、浩瀚到可怖的妖力沉沉压在北冥海面、压在那海底金色封印上,每一刻、每一个日夜,愈来愈用力地压,将金色封印压出数不清的裂痕。
楚如瑶几乎每天都在海边驻足,她遥遥望着那金色封印,总觉得它下一瞬就会撑不住破碎。
那会发生什么?
封印里的什么东西会出来?那庞大到骇人的血色光球会怎样?妖主又会做什么?
沧澜界……会变成什么模样?
楚如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想。
她偶尔会升起一种莫名奇怪的念头,她自己,海城的人,甚至更多的人,都仿佛站在一面断崖的边沿,云雾缭绕逼到面前,她不知道再往前走,是踏上光华灿烂的登云之梯,还是一脚踩空坠入无边深渊地狱。
越来越多州府势力的前辈、大宗门派长老来了北冥海。
楚如瑶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宗门大派、见过这么多的当世大能。
她看见了天照灵苑妖道六峰的长老,看见了缘生音斋最富攻击力的杀弦峰主,北辰法宗至少三位元婴后期长老特意结束闭关匆匆赶来,圣贤学宫两位宫主相传带来了儒门至宝,甚至不良于行的无极谷谷主亲自带着十几位阵道护法出山……直到她终于见到了万仞剑阁的人。
不是师尊,也不是江剑主。
“…龚师叔?”
楚如瑶睁了睁眼睛,看着龚长老,连礼都忘了行,忍不住往他身后看:“…您就一个人来的?”
“别看了,就我一个。”
龚长老小小翻了个白眼:“掌门说宗里有事,他和江长老抽不开身,况且其他人来对上妖主也是送人头的事儿,就不派人过来了,来我一个撑撑场面算了。”
楚如瑶:“……”
这确实是她师尊能说出来的话。
但问题是…
“可是师叔。”
楚如瑶用陈述的语气:“我们是万仞剑阁,这样会被骂死的。”
龚长老:“…”
楚如瑶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事态太严重,还可能被三山九门移名。”
龚长老:“…”
这孩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心眼太实,让人很没有话说。
“这不是问题。”
龚长老咳嗽着:“江长老已经请人了,就快到了。”
楚如瑶不禁好奇了。
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江长老认为可以替代自己前来?
直到当天黄昏,她终于见到了。
孤阳斜落,阳光洒满海面。
她被龚长老叫过去,许多长老前辈们都汇聚在厅堂,带着各自宗门还没走的弟子晚辈,熙熙攘攘走向门邸。
海城府邸弯金嵌玉的牌匾下,青色石阶上,静静侧立着一个僧人。
他着袈裟佛衣,颈戴大菩提珠串,一手拇指悬佛珠串。
听见声音,他转过身来,阳光照亮他的眉目,腮如荔玉、唇如润脂,琥珀色的眼眸温润清澈,有着皓月朝霞一般的静美风姿。
“阿弥托佛。”
他看着众人,单手立掌行礼,声音有如梵音清吟,动听之极:
“贫僧明镜,见过诸位施主。”
第159章
海城府邸,议事正堂,楚如瑶站在龚长老之后。
厅堂门窗密闭,在场数十位当世大能分列其坐,没有一位不是名震一方威名贯耳之辈,而现在却都齐齐聚在这里,年轻的弟子晚辈们大都被赶了出去,只有包括她在内的几位首徒,有幸留在宗门长辈身后,旁观这场威严又恢弘的盛事。
楚如瑶想,她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见到这么多大能齐聚一堂,只为一个人了。
妖主成纣,那到底是多么强大的一个人,以至于他一动,让这三山九门沧澜九州都要为他而动。
“如瑶,过来。”
龚长老唤了她一声,楚如瑶回过神,快走几步跟在他身后迎向那位僧人。
“明镜尊者,在下剑阁龚肖。”
明镜尊者看见龚长老,合掌问礼:“阿弥托佛,龚施主。”
龚长老颇为尊敬地行礼:“劳您提前出关,扰乱了您的修行,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离宗前,掌门嘱咐我定要向您致歉。”
明镜尊者微微一笑,他的笑和他的眉目一样温润柔和,带着一种佛性的慈悲。
他轻轻摇头道:“此乃沧澜大劫,贫僧生于沧澜、长于沧澜,为之分忧是分内之事,断无袖手旁观之理,请阙掌门莫自扰……”
他微微顿了一下,和缓说:“也请江剑主一切安心。”
“…尊者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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