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黎
沧海桑田,隔过千万年的时光,众人终于重新再见到了上古凶兽之首的风采。
它如山庞大伫立,皮肉褪去、威压散灭,却仍剩下一具巍峨的骨,骨色森白如玉,海波一重重撞击骨骼,发出沉钟般森穆的声音。
“……”
众人怔怔望着它,呼吸不自觉停滞。
它是这样的庞大,这样的恢弘,让人很难想象在那个混沌蒙昧的时代,它是怎么展翅而飞、扶摇而上,在长声戾鸣中垂翼睥睨拂过沧澜交错百州的盛景。
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血海开始挤压,将山般庞大的妖骸压得咔嚓咔嚓作响,翻涌的血海中,森白骨骼内部渐渐透出愈发灿烂浩大的流光。
“噗”
像是蛋壳破开的一声轻响,鲲鹏妖骸突然坍塌成无数白色的粉尘,一道东珠大小的流光缓缓升起。
龚长老王长老瞳孔骤缩,太颜长老死死攥紧洛河神书,萧春风倒吸一口凉气,田长老骇然到几欲惊起,音斋峰主深深闭上眼——
明镜尊者缓缓转着佛珠,轻声默念经文。
林然仰起头,望着那静静旋转的世界本源碎片。
它如明珠光华,如日火生辉,像从海上悠悠升起的一盏烛光,自顾自地旋转,便照亮万垠北冥瀚海。
所有人的脸被那光映亮,一双双呆愣的脸,一双双茫然的眼睛,大阵中的长老,海岸边的弟子,散落海面各处的散修,所有人都仰起头,他们怔怔地、静静地,像望着神明的传说那样望着它。
林然也望着它。
她望着它逸开明辉灿烂的光华,然后徐徐上升,徐徐融入雷光阴云密布的天幕中。
这一幕没有半点想象中的惊心动魄,一点都不急迫、一点都不激烈。
就像鸟儿归巢、鱼儿入海,柔和,悠然,顺理成章,带着玄妙动人的韵律。
那一刻
血海卷着白色粉尘化为长龙扑向妖主。
他的黑袍猎猎作响。
时间仿佛有一息的凝固
——直到一道狐鸣撕开血海。
林然从没听过成纣发出那样的声音。
像是悠长的筝弦,从喉咙滚出的血,带着一种沙哑又妩媚的凶戾与威仪。
也许音斋也奏不出比这更动人的声音。
他在那刹那化为一只巨兽。
六尾如蛟赤展,第七条狐尾的虚影几乎是瞬间成型,它四足踏海,仰头望天,皮毛血一样迎着劲风倒刮出悍然的线条。
“轰——”
天终于裂开。
乌云翻涌旋涡,厚重云层中紫雷搅动着流光,滔天的震响后,倏然一道道惊天巨雷撕裂云层,像高山沉落的峰峭坠向四面八方。
紫色雷光拖着流光划破空气,第一枚雷光倏然爆裂,瞬间暴涨的灵气瞬间将周遭一切泯灭成虚空。
明镜尊者终于动了。
那尖破一线的契机,他毫不犹豫双手闭印,所有人只觉身上灵气被骤然抽走,归元大阵亮起璀璨明光,明镜尊者眉心莲花泛开流光,一掌打向海面
——海面瞬间翻起万丈巨浪,巨浪抽开那即将遥遥劈向四海九州的惊雷,雷光在半空大片大片爆裂,太过可怖的灵气被迫压缩在北冥海上空,生生将时空都撕裂成扭曲的旋涡。
萧春风觉得快喘不过来气。
他是无极谷主,更是元婴后期,是当世强者,可这一刻,在这样可怖的天威神力下,他却甚至像凡人一样快喘不过来气。
他盘坐在归元阵中,浑身灵气被源源不断地抽走,他得用力地用力地呼吸,喘到额角绷起青筋,眼瞳甚至泛出血丝。
他可是元婴啊!!
他该怎么想?该怎么想?该怎么去想象当这种天威笼罩九州——当这种可怖的力量蔓延过沧澜的每一个角落——这满天下,又有几个人能活?!!
然后狐鸣将他从骇恐的幻想中惊醒。
高空因为暴涨而濒临崩溃的灵气旋涡突然疯狂往一个方向涌去——
“……”
萧春风怔怔仰着头,望见成千上万灵气旋涡化成流光长河,宛若漫天银河,蜂涌贯穿那高立海巅之上的凶兽。
万般千钧色彩,亿万万的流星,像漫天凄美的箭雨
——将它贯穿。
它站在那里,踏海而立,长尾雀屏伸展,那双细长而赤红的妖瞳,有着比深海更晦漠浓丽的颜色。
那一瞬,那一刻,萧春风不知为什么,眼眶突然发烫。
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沧澜纪史不会记住他的功绩,世人不会明白他做了什么,只有他们这些人,只有他们这些缄默的清醒者,将见证这世上最盛大又辉煌的一场毁灭。
林然眼中倒映着漫天银河的光影。
她望着它仰天长啸,望着它踏海而起,冲向风云搅动的天空。
万千流光贯穿它的身体,血海在它足下翻涌。
六条长尾柔软地伸展,第七条赤尾徐徐凝为实形
——它披霞一般赤红美丽的皮毛,在那一瞬间化为乌深冰冷的黑。
小红尾巴在她怀里发出前所未有凄厉的嚎叫。
它疯了似地想往外爬,像小孩子一样哭叫,想爬向它的主人,想把它叫回来。
林然缓缓闭上眼,按住它。
小红尾巴在她手中僵硬,渐渐化为一把弯折的赤色匕首。
那匕首真烫啊。
烫到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手轻轻地颤,都仿佛握不住它。
但她终究握住了它。
再也不会有了。
这样的人,再也不会有了。
第164章
侯曼娥猛地把脑袋沉进海里,冰凉海水淹没了她的耳朵口鼻,那一瞬间带来与世隔绝的安静。
她终于能冷静下来。
她回想着曾经发生的一切,她想象着未来,她想了很多。
嘴里的空气消失殆尽,她浮出水面,湿漉漉的脑袋甩了甩,水珠顺着线条艳利的面孔流下来。
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岑知把手伸到空中,五根纤长的手指缓缓握住、又松开,感受着愈发澎湃的力量在身体中流转
——空气中的灵气太丰盈了,丰盈到身体每一次呼吸,灵气就涌进来一层,修为就拔高一重。
她深深呼吸一下,抱着瑶琴,对侯曼娥说:“我约莫要结婴了。”
侯曼娥吐出一口水,抹了抹脸,体内沸腾的灵气烧得她眼睛发红。
“哦。”
侯曼娥说:“我也快了。”
她们彼此对视,半响无言,抬起头,不约而同望向天空。
她们眼睁睁望着,望着漫天银河,乌云沉坠,紫雷并着万千流光爆破,那庞大而美丽的凶兽踏在血海之巅,一跃而纵身起,赤色皮毛迎着劲风光华猎猎,像仙人之手扯过云霞裁的一抹流缎。
它冲向那天幕,冲向那雷光,冲向那深黑昏暗的乌云。
然后它流缎华美的皮毛也像是被那乌云染脏
……像一抹污墨在笔洗中溢散。
那污浊从它的足升起,染脏它修长的四肢、它尖耸的肩胛骨,染脏它雀屏优美的赤尾,直至最后,染脏它剔凝的瞳孔。
那种属于生命的情感,像风中扬起的沙,一丝一丝从它眼中湮灭。
侯曼娥和岑知说不出话。
她们浸在海里,怔怔仰望这一幕,像在望一场光怪陆离的大梦。
岑知忽然捂住心口,眼泪毫无自觉地流下来。
她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用力捏住瑶琴琴弦,借由仙器的力量努力让自己摆脱那种魂魄都被震撼的情绪。
侯曼娥沉默了一下,
“…在命弦的世界里。”
侯曼娥问她:“你看见的,它是什么样子?”
岑知沉默了很久。
她像是想说很多话,可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轻声说:“美丽极了。”
侯曼娥笑了,笑着笑着,突然特别想哭。
她好像突然明白一点林然反常的原因了
——她大概想做很多事,但这一刻,她站在那里,所有人站在他对面,她就非要站在他身边,不惜代价,光明正大。
她就是想以这种方式陪他最后一程。
林然,怎么这么多年,你还是忍不住心软,这么执拗又一腔意气。
林然,你真是个傻子。
……可是,林然。
上一篇:穿成娇软废物在游戏封神
下一篇:七零对照组女配真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