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黎
他不知江师叔这次能不能找到她,还是又一次的失望,他已经做好了没找到的准备,那他就继续去找,走遍天涯海角,总是再见的一天。
“一人一剑行走四方,当真快意。”
云长清叹一声,又笑:“让我想起个新认识的小友,他虽与你性情天壤之别,骨子里却有些同样惊绝的风采…我在这里提前恭贺你剑道大成,若是下次有缘再见,我说不得能介绍你们认识。”
晏凌笑笑,道一声好,拱拱手,握着龙渊转身毫不犹豫地登上方舟。
“恶妖已斩,我燕州终得太平。”
“都是那些该死的妖,自己的犯人自己不看好,平白在我燕州惹出这么多乱子…我们就该给那些畜生些教训!也该在它们妖域活屠一遍,让它们血债血偿!”
“都说了是畜生,兽类怎有我人族礼仪典法…要我说,整个妖族都该死!它们不死,我人族一日就不得安宁。”
传出燕州众人低低的议论声,格外戾气冲天,龚长老正与慕容洪道别,闻言皱了皱眉,神色微肃:“慕容家主,虽是恶蛟作乱,但这蛟是否来自妖域还没查清,妖域犯人之说更只是传言;况且就算这蛟来自妖域,一人所为也并不代表整个妖域都是恶徒,我们人族与妖族井水不犯河水,还当在查明真相之前约束州府言行,不好让怨戾妖族之风妄自横行。”
慕容洪笑得毫无异样:“长老多虑了,燕州受此无妄之灾,大家心里都不痛快,不过是抱怨抱怨罢了。”
龚长老皱了皱眉,他一个外人也确实不好多说,拱手道一声“慕容家主珍重”,转身走了。
慕容洪望着龚长老的背影,脸上笑容渐渐扩大。
但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赤红的风咆哮而起,糅着猩、糅着血、糅着滔天的猖烈与霸道,那狂风所过之处,灵气暴动翻涌,呼啸的戾啸中,恍若整个穹天轰然坠落。
慕容洪忽然听见一声声仿佛西瓜迸溅的脆裂声。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某种粘稠猩烫的液体直接溅在脸上。
慕容洪僵住了。
他颤着手摸了摸脸,摸到刺目的红,他猛转过身,骇然看见身后燕州众人中一个又一个人躯体迸裂,金丹甚至元婴还来不及逃出就瞬间被风涡碾碎为湮灰,轻飘飘洒在地上。
慕容洪认出来,死的那些正是刚才在他授意下在人群中传播谣言、把祸事往妖族头上推的手下。
他一时浑身发冷。
“听说我妖域有犯人出逃,在人族闹出大乱,还逼得人族搞了个斩妖大典,弄得好生气派…我就寻思着,这么大个事儿,我们妖域怎么都不知道。”
阴飕飕的尖利笑声响起,一个胖乎乎的人影带着无数扭曲的黑影从血红狂风中突兀出现,他慢吞吞走出来,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天生一张弥勒佛似的圆脸,笑眯眯得看着极是喜庆,可所有人脸色骤变:“是喜弥勒。”
中年男人不过是个元婴初期,现在诸宗诸族齐聚,元婴初期不止一个,尤其龚长老更是元婴中期,根本不必忌惮他。
但让所有人恐惧的是,喜弥勒只会在一个时候出现。
狂风突然凝固。
天地死寂无声,在几近窒息的空气中,一道瘦长的人影,从血红风涡的尽头阴影中缓缓浮现。
那风涡倏然融化,化成血一样发黑的红猩,蔓过他赤着的足,嶙瘦苍白的脚踝,雪白及地的长发…直至彻底融进他黑浓可怖的长袍。
他慢慢抬起头,所有人都清晰看见一张苍白深刻的脸,两颊瘦削,刀片似的唇瓣像染了血,薄薄眼脸半敛,细腻的眼部皮肤被扯动,露出一双赤红血眸,红得猩浓又阴鸷,竟比这漫天血海更悚然骇人。
白发,红眸。
龚长老当场倒吸一口凉气:那竟是——
喜弥勒扑通跪倒,身后成百上千狰狞的黑影紧跟着匍匐在地,他笑呵呵:“人族,还不快俯首恭迎我们尊贵的妖主陛下!”
所有人瞬间骇然:
妖主!!
第58章
方舟之上,晏凌看着四周呼啸的风涡席卷着血肉融化为无数宽敞血带,在一道道抽气声和惊慌避让的人群中,堂而皇之蔓过所有人脚下,生生交织成腥浓的血色长河。
他皱了皱眉,才望向那个自血河尽头鬼魅般浮现的人影。
妖主。
妖域至尊,妖主成纣。
妖域独霸一州,大妖横行,权力迭代极其残酷,三百年前成纣横空出世,生生屠尽妖皇都,斩尽前任妖主及其余脉,以极其血腥的狠辣手腕杀光所有反对者,一举坐上妖主的宝座,统治妖域至今,凶名彪炳四海九州。
见到这位当世最强大也是最多毁誉争议的尊者之一,说实话,晏凌是有些惊讶。
妖主身形很高、也很瘦,披着宽大的黑袍,竟显得异常嶙峋,仿佛连肩胛骨的轮廓都清晰可见。
他肤色苍白,是死人般冰冷的苍白;脸廓线条深刻,两颊瘦削、衬得颌骨几乎直棱般地凸出,血薄的唇,高挺的鼻梁往上,是狭长的狐狸眼,眼尾天然往下坠,像折戟的刺芒,黑洞洞的眼窝里嵌着一双血红的眸子,看着人,不像在看人,像血海颠覆,融得尸骨无存。
他的眼神有一种冰冷得近乎尖锐的残酷,从血河尽头缓缓走来,哪怕只是冷冷看着你,你都丝毫不会怀疑下一瞬他能突兀暴起将你千刀万剐的可怖。
全场一片死寂。
妖族向来自己玩自己的,在妖域撕得热火朝天也不爱来外面和他们等人族屁民打交道,妖主更是久居妖都,这数百年来出山的次数寥寥无几,谁也没想到燕州一个小小的斩妖大典,竟然惊动了他?还劳得他当场找上门来
——这什么仇什么怨?!
“妖主大驾。”
龚长老作为目前人族的最强者毫不犹豫站出来,俯身冲着妖主拱手,沉声道:“万仞剑阁龚肖,拜见妖主,不知妖主大驾有何贵干?”
见他走出来,妖主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和看旁边的土没什么区别。
龚长老心里咯噔一下,说实话,有点想骂娘。
沧澜界修到元婴后期往上的强者没几个,实力是真强,也是真的有病。
像他江师兄江无涯那样三观直为人正的不能说是绝无仅有,只能说是一根独苗,剩下的不是瀛舟那样喜欢笑吟吟和人做交易玩游戏把人全家都玩死绝的,就是妖主这样眼皮子不眨屠城的——那还是屠他妖族自己的城,他都不带心疼的,更别说对他们这些人族屁民了。
龚长老牙都疼了,一个州的小破典礼,怎么就倒霉到给这祖宗招来了。
“嗳龚长老,你不用在这儿扯剑阁大旗,别人怕你们剑阁,我们妖域可不吃这套。”
喜弥勒一骨碌爬起来,颠颠跑到妖主身后,娴熟自然的狗腿子姿态,对龚长老笑眯眯道:“而且我们可不是来胡搅蛮缠的,我们是来和你们友好解决问题的。”
龚长老面色淡淡:“友好解决问题,就是一上来先连杀我十几位人族金丹元婴强者?”
燕州众人不免骚动,义愤填膺瞪着喜弥勒和妖主。
那成百上千诡异的黑影匍匐在妖主身后,影子般蠕动着,察觉到众人的骚动,不约而同往前飘,散发出蠢蠢欲动的嗜血杀意。
“当然了。”
面对龚长老的质问,喜弥勒脸上的笑容都没变一下,乐呵呵说:“你们人族非议我妖域,对陛下不敬,我们陛下只挑了几个重点的杀,没有把你们都杀光,已经是顶友好顶慈悲了。”
所有人都觉得脖子一凉,浑身发寒。
骚动声一瞬间消失了。
龚长老竟然有点哑口无言,他悲哀地发现这居然还真是有道理。
够可以了,他们这已经是超过妖族平均死亡线的水准了。
龚长老感觉身后的人悄悄后退,他特别想翻个白眼,但剑阁的排面强撑着他不能这么干,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那儿,拱手解释:“请妖主明鉴,这恶蛟在燕州胡作非为,将无数无辜百姓生生炼化为邪怪,害得生灵涂炭,实属罪大恶极!按照当年人族与妖族约定的契约,这种恶妖可以由受害州府管制,燕州州府耗了极大心血才围堵斩除了这只恶蛟,这一切都是依照章法行事,并无对妖族的慢待。”
喜弥勒哼笑:“龚长老此言差矣,按照两族契约,燕州州府要处置妖,也当通知我妖域一声。”
龚长老道:“这恶蛟眼看就要结婴,燕州州府事急从权,只好先将其斩杀再向妖族传信,这不,若是你们没来,慕容家主这就回去要向你们妖族传信了。”龚长老看了慕容洪一眼,慕容洪心虚又惊惧,但绝不敢露出分毫异样,连忙点头:“是,正是,我正打算回去就向妖域详细说明情况。”
喜弥勒转而打量着慕容洪,目光猖狂得就差把他扒皮抽筋看个究竟,慕容洪额角大颗大颗冷汗往出冒,却心里连骂都不敢骂一声。
他已经怕极了,谁知道妖主竟冒出来,但凡发现一点不对,今日绝对是他死期。
喜弥勒看着慕容洪惊恐瑟缩的样子,呵呵:“看不出啊,这位慕容家主就是要办斩妖台的主事人啊…”
当着妖主说斩妖台,这简直诛心之言,慕容洪脸瞬间惨白,求助地望向龚长老。
龚长老不可能让妖族无理无由当着自己和这么多人的面杀了慕容家的家主,这不是针对燕州或者剑阁,这是把正道甚至人族的脸扔地上踩!
龚长老横跨几步,挡在慕容洪之前:“喜弥勒,慕容家主皆是按章行事。”
喜弥勒:“按章?那章里可没有说能污蔑这蛟是我妖域中人?我妖域跑了个犯人我们都不知道,就容得他们在这儿信口开河?给我们妖域平白无故整出个千夫所指?”
龚长老一时语塞
“千夫所指我们不在乎,妖域不在乎这些虚名,大不了通通杀干净。”
喜弥勒渐渐狞笑:“但敢算计妖族,往我妖域泼脏水,真是好大的胆子——千刀万剐万毒穿心不足谢其罪!”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慕容洪身形摇晃,骇得几欲昏厥。
“那只是谣传。”
冷淡的男声突然从高处传来,众人惊愕望去,蓝衫劲瘦的青年站在方舟甲板,眉目岿然沉静,一字一句:“恶蛟出自妖域、恶妖是妖域逃出的犯人,这些从来只是谣传,燕州州府从来没有承认过。”
龚长老抽到喉咙口的那口气终于能吐出来,慕容洪眼睛大亮,连连点头:“对对!都是谣传!我从来没这么说!不,我都从来没这么想过,我就知道这一定是假的!民间谣言不止,我每每听说都必是要管制的!”
杀人立威的契机被打破,喜弥勒阴冷望向蓝衫青年,见他容貌锋隽,身姿如剑挺拔,还不过是三十岁的鲜活气息,对妖族来说不过是吃奶小崽子的年纪,竟然已经是结丹中期了。
而且这小子小小年纪,身上竟然已经隐隐有剑势的威影!
“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喜弥勒眯了眯眼:“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说话?”
像是听不出他言语中的恶意,晏凌眉目不变,立执龙渊拱手行礼,语气不卑不亢:“万仞剑阁首徒,晏凌,见过两位前辈。”
剑阁首徒。
喜弥勒心头一跳。
比起龚长老,喜弥勒瞬间更忌惮这个剑阁蓝衫小子。
因为“首徒”的意义是非凡的。
剑阁可以有许多位元婴长老,但每一代剑阁首徒都几乎是唯一的——这不只是一个称呼,这已经是一个符号,象征着这个被选中的人只要不死、注定会成为沧澜界未来最顶尖的强者之一。
“小子,好大的胆子…”
喜弥勒目光闪烁不定,打量他,而晏凌泰然自若,神色没有一丝变化。
喜弥勒眼神一闪,声音骤带出元婴威压:“敢反驳我,你就不怕死吗?!”
晏凌毫不犹豫拔剑,而在他抵挡之前,龚长老已经怒不可遏出手。
“喜弥勒!”
龚长老拂袖挥去一道威压对撞将之生生击碎,竟再不顾忌妖主指着喜弥勒厉喝:“你是真想与我剑阁不死不休吗?!”
试探的威压被撞碎,喜弥勒看出恭长老是说真的,微不可察僵了僵。
别瞧他对龚长老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像下一秒就能过去把人砍了,但实际上他也不敢,毕竟那是万仞剑阁,一群比妖还疯的剑疯子,他今天要是敢动手杀一个龚肖,明天就得被他们活撕了…他对龚长老都不敢动手,就更别说对晏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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