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写离声
冷嫣在阶前行礼:“弟子拜见师尊。”
姬少殷正要说什么,目光不经意落在她腰间那把无鞘的铁剑上,目光一凝,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当然认得这把剑,偃师宗主正是用这把剑将他从雌冥妖手中救了出来。
他猜到了苏剑翘与偃师宗有关,甚至是偃师宗的人,却没猜到她就是偃师宗主本人。
他的脸在月光下变得惨白:“你是……”其实已不必问了。
冷嫣毫不犹豫地承认:“我骗了你。”
说话间她的神色不知不觉变了,从一个内敛害羞的凡人孤女,他的徒弟,变成了冷峭孤寒、手段狠辣的一宗之主。
姬少殷已知道真相,但亲耳听她说出口,胸口还是闷闷一痛。
冷嫣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姬少殷从腰间取出一枚草茎编成的平安符,要比她送他的那枚精巧规整得多。
“我派人去凡间打听,你家乡并没有那种习俗。”他的声音有些苦涩。
冷嫣道:“那也不是我的家乡。”
姬少殷自嘲地笑了笑:“你给我那枚平安符……”
冷嫣道:“里面编进了一根傀儡丝。”
姬少殷道:“所以我能保住一命并非巧合,真的是这枚平安符起了作用。”
他顿了顿:“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冷嫣道:“我与重玄有仇。”
姬少殷道:“是因为偃师宗灭门之祸?”
冷嫣并未否认。
姬少殷望着女子淡漠的眼眸,其实他早该认出他们是同一个人的,眉眼虽不相似,但其中的冷淡孤独却如出一辙。
他的嗓子眼有些发堵:“你既与重玄有仇,又为何两度救我?”
冷嫣仍是同样的答案:“想救便救了。”
她顿了顿,抬眸直视他双眼:“如今你已知道真相,打算怎么办?”
姬少殷不答反问:“你不打算停手?”
冷嫣道:“是,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姬少殷默然,手不自觉地动了动,随即握紧拳头。
冷嫣道:“你不能背叛宗门,又不想与我为敌,于是想用阵法困住我,阻止我继续报复重玄,是不是?”
姬少殷露出些许羞惭之色,暗中布阵不是光明磊落的手段,不是君子所为,即便她一直在骗他,毕竟也救过他两次,他还是会为暗算她而内疚。
冷嫣心中涩然:“可是我与重玄已是势不两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当真被你的阵法困住,落到夏侯俨等人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姬少殷道:“我不会让师父……”
冷嫣只是淡淡一笑:“你瞒得住夏侯俨和谢爻?还是觉得我救了夏侯俨的爱徒两次可以将功抵过?”
姬少殷无言以对。
冷嫣道:“无妨,因为凭你们根本困不住我。”
姬少殷听到“你们”两字,悚然一惊。
冷嫣看到他的神情,便知他并不知情。
她转头向黑黢黢的书斋道:“出来吧。”
良久,紧闭的门扇“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袅娜的身影从门后走出来,却是沈留夷。
她本就纤瘦,此时浑身颤抖,更显得弱不禁风。
姬少殷与她目光一触,明白过来,她大约是在他布阵时过来的,他当时在阵中,看不到外面的情形,道僮被他提前遣走,无人通禀,她便自己走进书斋等他——以他们师兄妹的关系,这也不是什么失礼的事。
后来发现他在院中布了阵,又见苏剑翘进来,就不便现身了。
姬少殷想通其中关节,果断挡在她身前:“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全是姬某一个人的主意,与他人无涉。沈师妹只是受姬某之托前来护法。”
冷嫣扫了两人一眼,淡淡道:“她已知道此事,便不能置身事外。”
不等姬少殷说什么,沈留夷上前一步,挽住姬少殷得胳膊,忽然生出莫大的勇气:“苏剑翘,枉我们这么相信你,小师兄待你更是仁至义尽,你却欺骗他,还陷他于不义!你要杀便将我们一起杀了吧!”
她瞥了眼姬少殷,垂下眼眸轻声道:“小师兄,你不用内疚,留夷只要能陪着你,死亦无憾。”
姬少殷抽出手,向冷嫣一揖:“求宗主放过沈师妹,此事由姬某一力承担,引颈就戮亦毫无怨言。”
冷嫣不发一言,只是抬手捏了个法诀,院中的几块石头,几株草木开始变换位置,姬少殷不一会儿便看出了端倪,她是在更改他设的法阵,只是略作改动,法阵的效果便有天壤之别。
与之相比,他先前布设的法阵粗陋得犹如孩童的习作。他和沈留夷甚至来不及拔剑破阵,已经身陷阵中。
阴阳两气开始绕着阵眼飞旋,黑云遮蔽了月光,阵中飞沙走石,苏剑翘的身形骤然消失——她其实还在原地,站在澄净的月光下。只是两人困于阵中,根本看不见她。
两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再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身在一处陌生的宫殿中。
这宫殿的制式与中土迥然相异,倒与赤地的一些城池有些相似,不过要恢弘得多也华丽得多,布满黑白纹理的石柱撑起高高的穹顶,繁复的花纹一直从石砌的墙壁延伸至穹顶,不过整座宫室没有门,也没有一扇窗,光来自遍布其间的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最大的一颗镶在穹顶中央,从下往上看好似一枚小太阳。
“小师兄,”沈留夷紧张地牵着姬少殷的袖子,“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姬少殷环顾四周,又捏诀施咒,片刻后沉重道:“这里距宗门数千里之遥,若是没弄错,大约在赤地附近。”
沈留夷脸色一白:“能传音回去么?”
姬少殷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施了个传音咒,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歉然道:“抱歉将你牵连进来。”
沈留夷道:“小师兄千万别这么说,我很庆幸能在这里陪着你。苏剑翘的事,你可曾告诉过掌门他们?”
姬少殷摇摇头:“不曾。”
沈留夷眼中闪过失望之色,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别担心,掌门他们发现我们失踪,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姬少殷“嗯”了一声,但他心里明白,师尊他们接下去恐怕自顾不暇。
他深恨自己优柔寡断,妄想两全,结果连消息都未及透露给师父便被囚禁在这里。
沈留夷大着胆子握住姬少殷的手,用力地握了一握:“小师兄别担心,我们两个人总能想到办法逃出去的。”
第97章
直到翌日清晨, 重玄众人才发现姬少殷和沈留夷不见了,夏侯俨派人去查找,又发现姬少殷那凡人徒弟也不见了。
夏侯俨派人将整个宗门翻了个底朝天,仍旧不见三人踪影, 他只能传音将谢爻和章长老请到议事堂。
待两人入座, 他环顾四周, 苦笑道:“师尊在世时, 这政事堂几年用不了一次,是我德不配位。”
章长老安慰他道:“怪不得你, 我在明,敌在暗,着实难缠。”
夏侯俨捏了捏眉心道:“两个孩子失踪之事,两位怎么看?”
章长老道:“留夷还罢了,姬少殷是谢爻钦定的昆仑君继任者, 而且即将就任峰主,偏偏在这之前失踪,时机实在太巧。”
谢爻沉吟道:“此事还有谁知晓?”
夏侯俨道:“只有我们几个峰主,连少殷本人我都没告诉, 生怕有什么变化。”
谢爻道:“子兰那边呢?”
夏侯俨道:“我已告诉她此事干系重大, 不可提前泄露机密。”
章明远颔首:“子兰应当知道轻重的,若是不放心, 再传音问一问她。”
郗子兰在玄委宫也得到了两人失踪的消息, 接到夏侯俨传音, 她心里有些着慌,不过一想到她只将此事告诉过冷耀祖一人, 而且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别说出去, 想来不是从这里漏出去的。
“我没同任何人说过啊, ”她佯装惊诧,“难道少殷和留夷失踪是因为这个缘故?”
夏侯俨道:“这不过是猜测,也可能只是巧合。”
郗子兰道:“对了,少殷那个徒弟也不见了,会不会是她做的?我总觉得此女有些怪怪的。”
苏剑翘当然有嫌疑,但无论她是始作俑者,抑或只是受牵连,都已无关大局。若她有本事公然在宗门内绑走两个人,他们顺着她这条线往下查多半也查不到什么东西。
夏侯俨道:“我们有计较,你好生养伤。”说罢断开了传音。
他向两人摇摇头:“子兰也不曾向别人透露。”
他转向谢爻:“神君可否推算一卦,看看少殷和留夷是生是死?”
谢爻取出三枚铜钱,占了一卦,淡淡道:“活着。”
章明远眉头一松:“那就好。”
夏侯俨却想得更深一些:“未必是好事,只怕两个孩子落到他们手里,倒成了对付我们的手段。”
章明远不能苟同,但并未多说什么,他与人为善,总是竭力避免同人争执。
夏侯俨接着道:“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正如章师叔所说,我在明,敌在暗,不能总是这样束手待毙。”
章明远道:“掌门有何打算?”
夏侯俨道:“偃师宗妖人藏头露尾,但赤地那些傀儡总有个来处,若是仔细追踪,说不定能发现敌人的巢穴。不过此事需要有人主持,派别人去我不太放心。”
他看了看两人:“我想亲自去一趟赤地,只是宗门事务要托赖章师叔与神君。”
章明远自知自己不如师侄精明强干,主持宗门日常事务倒是可以胜任,便即颔首同意。
谢爻却道:“不如师兄留守宗门,我去赤地。”
夏侯俨笑道:“重玄少了我这个掌门可以,却不能少了玄渊神君,你留在这里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安定人心。”
他顿了顿:“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贸然以身犯险。”
……
姬少殷和沈留夷被软禁在铁通一般的异域宫殿中,不知晨昏,两人无所事事,只能打坐运功,靠着灵气运转几个小周天来计算时辰。
约莫过了三日,一个青衣婢女模样的傀儡忽然出现在房中,手里捧着个金盘,上面摆着两枚朱红色的药丸,语调平板地向两人道:“请两位服药。”
姬少殷道:“这是何药?”
傀儡道:“是宗主命奴送来的药,好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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