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写离声
许青文将她一缕碎发掠到她耳后:“我明白你女儿家的心思,但阿爻这样克己的人,绝不会有别的念头,即便他放不下那女孩,也是因他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她顿了顿:“阿爻小时候其实是个心肠很软的孩子。”
郗子兰不觉诧异,谢爻一向是萧疏冰冷、高高在上的神君,从未有人用“心肠软”形容过他。
许青文道:“郗掌门那时候带着阿爻在清涵崖住了十年,究竟如何教养他,我们也不知内情,但是……”
她欲言又止道:“是与待阿俨、阿汋他们截然不同的……昆仑君自古以来都有一套代代相传的教养方式。”
郗子兰疑惑:“那为何少殷例外?”
许青文道:“按规矩也该由阿爻带到清涵崖教养,不过他执意要将少殷送去给姬氏夫妇养大。只有昆仑君能决定如何培养继承者,我们是不能干涉的。”
她顿了顿:“总之当初小姐为了阿爻的事与你爹大吵了一架,他们两人琴瑟和鸣,合籍多年从未红过脸,这还是第一次起争执。”
“小姐那时生怀六甲,即将临盆,可还是将那孩子接到玄委宫,亲自带在身边,不久后她生下你,还是将那孩子护在身边,刚到玄委宫时,阿爻从来不笑也不理人,渐渐有了笑容,一年之后已和一般孩童没什么两样,只是安静腼腆些,只可惜……”
许青文哽咽着说不下去,不过后面的事郗子兰都知道了,母亲在生她时不知为何伤了经脉,到她周岁时便陨落了,父亲将她交给许青文抚养,自己则将谢爻带回了清涵崖。
她从记事起便很少见到父亲,且见了面,父女也不亲近,许是因为母亲是为了生下她才损伤了经脉,父亲对她心有芥蒂。
她父母缘薄,但几个长老都待她视若己出,宠爱有加,她并不觉得少了什么。
尤其是母亲,她周岁时便不在了,她父亲为此对她心怀芥蒂,几个长老和师兄们又时常念起母亲的温雅宽宏与精彩绝艳,虽未拿她与母亲比较,但她也明白他们对她好多半是因为受了母亲的恩情,便不怎么爱听他们说起母亲。
她递了一方帕子给许青文,敷衍着安慰道:“许长老,阿娘在天有灵,也不愿见你如此。”
许青文揩干泪:“看我,又提起你的伤心事。”
顿了顿,弯下腰:“我替你铺被。”
郗子兰忙道:“这些琐事让下人做便是,怎么能让许长老操持。”
许青文道:“我本就是你阿娘的奴婢,让我替你做些事,便似小姐还活着时一般。”
郗子兰听她三句话不离自己母亲,心中有些烦厌,却不能显露出来,许青文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事无巨细地替她安排好起居,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第47章
冷嫣以一介凡人之身在试炼终选中一鸣惊人, 又放着琼华元君和玄镜仙君两位道法高深的前辈不选,执意要拜姬少殷为师,自然成了入门宴上的焦点。
觥筹交错间,她始终注意着几位峰主的动向。
谢爻还未开宴便离去, 不久后郗子兰、谢汋和许青文也接二连三地离席, 四人去而不复返, 留下夏侯俨主持夜宴, 看凌霄恒的脸色便知定是出了什么事。
能一次惊动四位峰主的,会是什么事呢?
她不由想到外间关于谢爻的传言, 他似乎是在百年前受过一次伤,之后便闭关不出——今日在镜池旁看见他,外表看来倒是一切如常,但以他对郗子兰的重视,若非不得已, 他绝不会在开宴时便抛下道侣,甚至连一句解释、一句场面话都来不及留下。
若当真是心病作祟,是因为什么诱因呢?
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照机镜。
冷嫣忽然想起当初曾听谁提过一句, 谢爻从未进过照机镜。
有在乎的人和事, 才会有忧有惧,他怕的是什么呢?
冷嫣发现自己一叶障目了。因为谢爻当初杀她时毫不迟疑, 她便一直当他是个冷酷无情、无懈可击的人, 但对一个当牲畜养的凡人冷酷, 未必对同类无情。
他年幼时惨遭灭门,这件事必定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谢氏满门一夕之间几乎死绝, 只剩下他和堂弟谢汋。
谢汋, 他在这世上仅剩的血脉至亲。
冷嫣一早算到谢汋早晚会去凌州——夏侯俨表面对凌霄恒俯首帖耳, 其实早对这倚老卖老、指手画脚的师伯心怀怨怼,凌虚派的岁贡出事,他一定会派个修为强,手段高,又绝对信得过的人前去,除了谢汋不作他想。
她本打算操纵宋峰寒,直接杀了谢汋。
但今天的事让她改了主意——留着谢汋一命或许更有用。
“剑翘,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坐在她右手边的姬少殷问道。
冷嫣回过神来:“大约是多喝了几杯酒,头有些晕。”说着拿起酒杯。
姬少殷从她手中接过杯盏,不动声色地将酒液倾在身前的玉碗中,从自己食案上拿起个青玉兽面纹的酒壶,压低声音道,“这壶里灌的其实是茶,我酒量不好,每次宴饮都会预备一壶茶。”
他顿了顿,半开玩笑道:“这事我从未告诉过别人,你可要替我保守秘密。”
冷嫣怔怔地点点头。
姬少殷虽然带了壶茶,但也实实在在地喝了不少酒,如玉的脸庞变成了酡红,人也比平常活泛不少。
“你已入了重玄,宗门中的便都是你家人,不必那么拘谨,”姬少殷道,“你很快就会知道,长辈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冷嫣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拿起斟着茶的酒杯。
姬少殷站起身,倒了一杯真酒,对冷嫣道:“三师叔明日要启程去凌州,我去祝他一杯酒,去去便回。”
冷嫣点点头,抿了一口茶,茶汤早已冷了,入口冰凉又苦涩。
……
入门宴一直进行到中宵。
新入门的弟子是夜仍下榻外门客馆,只待翌日搬去师父所居的山峰。
翌日天明,冷嫣将带来的几件简单行李收拾停当,推门出去,却见肇山派师兄弟二人正将一堆被褥铺盖、锅碗瓢盆从房中搬到廊庑上。
青溪听到动静立即抬起头,笑容可掬:“苏姑娘,恭喜恭喜!”
饶是冷嫣这样的人,看见这般没心没肺、不带一丝阴霾的笑容,也觉透过薄雾的晨曦更明亮了些。
她点点头道了声多谢。
她不是多事的人,但这两日吃了他们不少东西,见他们整理行装,总不能不闻不问,便道:“你们要走?”
青溪兴冲冲竹筒倒豆子般道:“是呀苏姑娘,不过不是离开重玄,只是从外门搬到内门重黎殿去。”
冷嫣诧异道:“重黎殿?”
重黎殿在内门重黎阳泉旁,如今正是若木的居处。
果然,青溪接着道:“是那位天枢道君让我们过去住的。”
冷嫣挑了挑眉。
青溪赧然摸摸鼻子:“是这样,昨夜我们师徒三人提前离席……苏姑娘也知道,我们是俗人,脾胃也俗气,入门宴那些仙花做的菜肴好看是好看,实在是吃不惯,便想早些回外门弄些饭食吃。”
他顿了顿道:“说来也巧,刚走到外头,便看见那位姬道君也出来了,我不小心听见他吩咐侍从去找些……落胃的饭食……”
冷嫣一听便知若木绝不可能说得这么委婉。
青溪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我就斗胆请那位道君来我们这儿用膳了。”
冷嫣不由对这碎嘴的小修士有些刮目相看,他这胆子不可谓不大,大约是天生缺心眼。
青溪兴高采烈道:“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姬道君竟真的答应了。”
柏高一直在旁听着,此时方才道:“你也真是胆大包天,那位姬道君刚到那日,一言不合就杀了杨林东,你忘了?”
青溪道:“我看那姬道君并非凶残之人,八成是那杨林东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柏高道:“你怎么看出来的?”虽说他也觉得姬若耶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凶神恶煞,但还是希望师弟能改改这性子。
青溪理所当然道:“相由心生,姬道君生得那么美,当然坏不到哪里去。”
冷嫣有些哭笑不得,后面的事他不说她也能猜到了,老道的厨艺的确了得,便是若木那条刁钻的舌头也挑不出毛病来,只不知祂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一派掌门跑去替祂掌勺。
青溪道:“本来师父是绝不肯答应,哪怕咱们肇山派再穷再落魄,替人当膳夫总是说不过去……不过姬道君没有以势压人,也没用钱砸人,只将师父每一道菜肴的精彩之处简单点了点,师父就像是伯牙见了子期……姬道君话又说得客气,当然出手也是真大方……”
冷嫣这下真有些惊讶,她认识若木以来,从不知道祂和“客气”两字有什么关系。
以祂的性子,直接砸钱,颐指气使地命令那老道替祂办事才对。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块惟妙惟肖的猫儿玉佩,一个念头随之浮现出来,难道是因为肇山派师徒几人与她有过几顿饭的交情?
随即她自己都感到荒谬绝伦,不禁笑了。
大约是那老道的厨艺实在太高明吧。
青溪还在喋喋不休,忽听“砰”一声响,便见那老道气咻咻地从房里冲出来,破蒲扇重重拍打着徒弟的脑袋:“我是做了什么孽,捡了你这种憨东西,我就该让你淹死在赤水河里!”
青溪仗着腿脚利索,绕着院子跑了一圈,回到冷嫣面前:“对了苏姑娘,左右你还未辟谷,天留宫离重黎殿也不远,不如一起每晚过来用顿便饭吧。”
冷嫣道:“恐怕不方便吧。”
这回却是柏高先开口:“无妨的,是天枢道君主动开口,说划个独院给我们,有什么友人到访也不必知会他。”
肇山派在重玄的“友人”除了她还有谁。
冷嫣不由失笑,这别扭精扔了玉佩,发了脾气,却拐弯抹角地搭了台阶,若她不顺着台阶下,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她想了想道:“多谢几位好意,我去问问师父,若是他应允,往后便叨扰了。”
老道笑道:“苏姑娘不必见外,人多热闹,你不嫌弃青溪那孩子碎嘴就好。”
聊了两句,冷嫣便背起行囊走出了院子,天留宫的仙侍已牵着鹤等候在门外。
到得天留宫含嘉殿前,姬少殷已迎了出来,身旁还有个熟人。
冷嫣规规矩矩地行礼:“拜见师尊,沈师叔。”
沈留夷淡淡道了声“免礼”,嘴角虽挂着微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似乎比以前更显疏离。
姬少殷笑道:“我是第一回 收徒,准备不周,又不知女儿家需要什么,难免有遗漏,真真也是粗枝大叶的性子,好在你沈师叔出手相救。”
冷嫣道了谢,随着两人向殿中走去。
姬少殷边走边道:“按照宗门惯例,弟子的院落都在师父居处左近,方便随时传道授业,还望你不要介怀。”
冷嫣点点头:“弟子明白。”
说话间,他们已穿过一片松林,来到一处清幽的庭院前。
守门的道僮忙打开门扉,冷嫣向内一望,只见房舍俨然,庭院深深,虽质朴无华,看着却很舒适。
姬少殷道:“这本是我一时兴起辟出的药庐,陈设简素清寒了些,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摆设,你有什么想要的便告诉你沈师叔,让她带你去库房里挑。”
冷嫣道:“已很好了。”
姬少殷带着她穿过三进院落,走到后园中。
房舍依山傍水,园子便是后山,园中草木丰茂,流水潺潺,颇有野趣。
上一篇:我在生存游戏里搞基建
下一篇:我送仙君蹲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