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穆幕
他们试科举入朝为耻不愿与寒门子弟为伍。
那是不是就真的没有世家子弟参加科举呢?
倒也不是,有也是有的,只是看不到大家族的子弟,或者受到家族器重的哪一波精英子弟而已。
毕竟推举名额有限,总要紧着那些嫡支嫡脉和天纵奇才的,资质一般的,或者说不上话的分家旁支和没有门路的小家族,则只能舍下脸和寒门子弟一起参加科考。
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总要比大部分寒门子弟的条件好的多。
因着以上的情况,其他地方没人知道但是整个北渊只有谢家让自家的子嗣参加科举了。
不但是上半年的秀才试,下半年的举人试更是家中麒麟儿谢砚亲自带头来参考。
谢家这一举动别说在整个太元的世家之中造成了很大的非议,反正北渊这块地方是吓到了很多人。
不光一同考试的学子和周边的小家族,就是老百姓也议论纷纷,不知道谢家唱的是哪一出。
上半年秀才试的时候谢家有人来参加,大家虽然议论了一下,但也没太当回事儿,就像上头说的,大家族竞争也很激烈,推举名额就那么几个,剩下的要么做幕僚,要么打理家中庶务,想要仕途的只能考科举。
但谢家就是再落魄,昔日名望还在,如何让家中长子嫡孙,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跑来考科举呢?
这不是在胡闹吗?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谢家是不为所动的,问就是家里孩子年轻气盛想要摸摸自己的水平。
也正因为如此谢砚的一举一动非常受人关注,每每出门总能遇到很多人,这让谢砚不胜其扰,后来索性闭门不出。
今日是一个寒门中比较有威望的学子送来的帖子,只少少请了几个人,地点就在近郊的园子,还是包了一半的场地,尽可能的减少遇到无关人士的可能。
谢砚看了文会的发起人和被邀请的人,里面不少都是他原本就想要观察和试探交往的人,于是就应下了邀约。
正好考试的日子就在眼前,出门一趟权当松散松散。
近郊的这处园子一半种了红枫,一半种了桃花,如今不是桃花的时节,枫树倒是正红火的时候,说是包了一半的园子也是指红枫林的一半。
谢砚的马车在园子门口停下,谢五拉着马车牵去园子外头专门划出来的场地,那里有准备好的拴马桩和草料饮水。
至于谢砚身边则有小个子的谢十三跟着,每次出门需要小厮,就是他上。
门口有请客的主家安排的小厮接待,一路热情地引着谢砚和谢十三往里走,刚走几步就有学子上来寒暄,谢砚也面带微笑和人谈话。
很快谢砚就到了一群学子聚集的地方,大家纷纷互相见礼,然后就是一波自我介绍,再见个礼,然后话题自然而然引到今次北渊的考官,对方的官职,文风爱好,甚至对方在京都住哪儿,家中妻妾儿女什么情况,也有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愚兄托大称一声谢贤弟。”有个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学子对谢砚一礼,谢砚立刻回礼:“向兄客气,钟兄请讲。”
“陆大人据说曾在太学任职,教授过课业,谢贤弟在京都可曾听说过一二?”钟姓学子一开口就问出了大家都挺关心的问题。
对呀,谢砚一直在太学读书,如果不是要回原籍考试,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回北渊。
“陆大人确实在曾在太学任教过,只是那已是三年前的事情,愚弟并不曾有幸听过陆大人的课。”谢砚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有些失望,毕竟是三年前了,就算留下什么也早被后来的人替代了。
“愚弟曾有幸在太学中看过一份陆大人任教时的例文,若是诸位不嫌弃,愚弟这便默下来让诸位一观。”谢砚此话一出身边的人纷纷拱手道谢。
一众人赶忙将谢砚让到了红枫林中的亭子中,那里就有铺好纸笔的几案。
谢砚也不迟疑提起笔蘸墨就写。
谢砚的字体是大家都熟悉的馆阁体,字体圆润饱满又整齐,看着似乎没有一丝锋芒,但笔锋转折之处却又重若万钧。
一开始众人看的是谢砚写的内容,后面就是看他的字,大家考科举都是写一样的字体,怎么人家手里写出来的就格外的出挑呢?
谢砚一丝停顿也没有的默下了整篇文章,放下笔后让开身子,让后面的人上前观看,正想要和已经看完的几人讨论些什么,突然就有了些久违的熟悉的感觉。
下意识的抬起双眼,谢砚的视线扫过十几步外火焰一般的红枫林,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很突兀的站着一个人,一个和现场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人。
穿着颜色有些斑驳的长裙,肉眼可见的沾染满尘土的鞋子,背着一个背篓,一个年纪看上去并不大的姑娘正双手捧着一张大烧饼啃得专心致志,从谢砚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发髻有些凌乱的头顶,和对方下垂的双眼。
突然那双眼睛抬了起来,熟悉的眼神让原本要说话的谢砚梗在当场,目光急急把人上下打量,这时候因为啃烧饼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一双清冷的眼睛淡淡地注视着他,双手托着烧饼也没有耽误她继续啃。
谢砚:震惊!懵逼!惊喜!以及……被当下饭菜的哭笑不得。
不过,不管如何,谢砚还是第一时间走出凉亭,脚步飞快的站到了沈清鸾的面前:“三姑娘?三姑娘怎么会在这里?是和谁一起过来的?是有什么事么?”
这个时候举人试就在眼前,沈家兄弟都要考试,沈家就这么几个人,谢砚实在无法判断沈清鸾是和谁一起跑到北渊来的,并且还弄成这个样子。
沈清鸾看着谢砚一声不吭地啃烧饼,一只手伸进宽腰带的隔层里拿出沈风写的信递了过去。
谢砚接过信的时候,视线掠过拿着信的手指:很干净,很好,不怕未婚妻因为手脏吃坏了肚子。
书信只有短短一页,寥寥几行字,但信息量巨大。
沈清鸾是一个人来的,并且是三天前的晚上出发连夜赶过来的。
原因是因为他要考试了,所以过来看看他。
谢砚不说得知未婚妻三天跨越千里的震惊,他惊讶的是沈家怎么放心她一个人过来的?
“三姑娘过来伯父伯母知道吗?”谢砚觉得应该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沈清鸾啃完一张烧饼,这才开口搭话,“大哥大嫂和二哥知道。”
“……童大小姐从越城过来了?”谢砚联想到此前未婚妻的礼物,大概知道了原因。
“嗯。”沈清鸾点头,看着很乖巧,但做的事情实在太过出挑。
“肚子饿?”谢砚见沈清鸾没有再摸什么东西吃,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饿,都吃完了。”沈清鸾一双眼睛期待的看着谢砚。
谢砚抿了抿嘴角,没忍住笑了:“我们先回去洗漱,然后带你吃好吃的?”
“嗯。”沈清鸾点头,样子看着更加乖巧了。
但谢砚知道,那都是错觉!
乖巧的小姑娘能一个人从南到北,独自一人三天跨越千里吗?
“谢兄?这是怎么了?”凉亭里的人还有在讨论文章,但也有先看的人已经退了出来,这不发现谢砚不在身边,转头就看到对方在不远处似乎跟人说话,好像还是个姑娘……
“十三,你领着三姑娘出去,我随后就来。”谢砚招呼离他们只有三步远,神情有些呆滞的谢十三。
震惊的谢十三:他居然没发现三姑娘是什么时候站到那里的!!
“是。”谢十三立刻上前,“三姑娘请跟我来。”
沈清鸾转身背着箩筐就跟上了前头引路的谢十三,只是转身的那个瞬间,箩筐的盖子震动了一下,然后谢砚看到了一点红色。
谢砚转身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间,好容易才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往凉亭走了几步:“非常抱歉,家中突然来人愚弟要回去陪同,两日后愚弟设宴款待诸位,到时还望诸位不吝前来。”
人家家里突然来人,说不定有什么事情,大家虽然觉得可惜却也不好强留谢砚,于是一通道别之后,谢砚得以脱身。
等谢砚走到门口的时候,谢五已经驾着马车等在那里了,谢十三在下头撩了帘子让谢砚进车厢,自己则和谢五一起坐到了车辕上,两人互看一眼,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
自家大郎君要考试了,未婚妻独自一人跨越千里过来看望。
啧!羡慕嫉妒!
两个单身汉酸溜溜的,但又忍不住想笑:这大概就是吃完狗粮后开始磕cp的状态。
第六十五章
马车里沈清鸾靠着放下来的背篓, 双眼轻轻一扫就能把马车暗格里抽屉里放的茶点和零食找出来,但是沈清鸾没动,等到谢砚上了马车, 才伸手指敲了敲案几的角落:“能吃?”
谢砚拉出抽屉拿出常备的茶点:“能, 不过我口味比较淡……”话还没有说完,一块小巧的茶点已经消失在沈清鸾嘴边,索性也不说了, 拿起茶壶给沈清鸾到了一杯茶水, “喝点水。”
“嗯。”沈清鸾点点头,四块茶点眨眼之间就解决了,然后又伸手敲了敲另外一边, 这次没等她问, 谢砚已经拉开了抽屉:“这个不能填肚子, 我们吃一颗好么?”
沈清鸾光闻就能感觉一股直冲天灵盖的清凉,似乎是用来提神的。
想着等会儿吃饱了还想好好睡一觉,有些遗憾的看着一整盒晶莹剔透的褐色糖果,点了点头。
谢砚见她点头松口气,就怕这姑娘饿慌了,要一股脑把这些醒脑提神的糖全塞嘴里。
因为只能吃一颗,所以沈清鸾就吃的很珍惜,含在嘴里没有直接嚼了吞下去。
“大哥没有给你准备干粮吗?”怎么能饿成这样?
谢砚琢磨着沈风应该不会在这种地方出纰漏, 自己妹妹能不能吃不知道么?
“准备了,跑得快, 消耗大,不够吃。”沈清鸾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回答,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头打开背篓的盖子, 然后从里面抱出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 “没时间打猎,烧饼给它们吃了。”
沈清鸾手里抱着的是一对身上皮毛火红四肢黑色的小狐狸,两只小狐狸都只有两个巴掌大,趴在沈清鸾的臂弯里一动不敢动,四只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谢砚。
原来他看到的那点红是这两只小狐狸的皮毛,他开始还以为是血迹,还以为背篓里装着什么野兽尸体。
“这是?”两只小狐狸被塞进谢砚的怀里,让他有几息的手忙脚乱,狐狸他也猎过,但是活的没有弄到手过,红狐本身就稀少不说,就算遇到也很难活捉,这些野物野性十足,想要养只活的,不但需要花大力气去寻,还要讲机会。
但他现在怀里被一塞就是两只,还乖巧的不可思议。
“养大剥皮吃肉。”沈清鸾又从筐子里掏了掏,拎出一株手臂长的人参就这样大大咧咧放在茶几上,“给你补身体。”
还没从未婚妻嘴里的【养大了剥皮吃肉】反应过来的谢砚,看着茶几上连五官都很明显的人参忍不住惊愕的张开了嘴……这怕不是要成精了,这……
“这个给你零花。”沈清鸾端出一个红木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金色的元宝,沈清鸾数了十二个,“一月一个。”剩下放回筐里带回家上交给娘买肉。
谢砚愣了好一会儿,咽了咽口水:“三姑娘,这些金子是……”小狐狸没有意外是三姑娘自己捉的,人参全身上下还有泥巴,应该也是自己挖的,但这一整盒的金元宝总不能是自己挖的金子捏的吧!
“黑吃黑。”沈清鸾给自己又倒了杯茶,抬起眼看着沉默的谢砚,迟疑的追加了一段解说,“土匪杀人抢钱,我路过顺手。”
“你遇到土匪杀人抢钱了?”谢砚吊着一口气又把对面的姑娘上下打量一遍才放下心。
别问,问就是日常心脏骤停。
确认沈清鸾真的连一个擦伤都没有,谢砚才低头把注意力落在面前的十二锭金元宝上,一只手圈着两只小狐狸,一只手伸过去脸上带着笑拿起一个细看。
只不过等谢砚看到元宝下头烙印的时候,笑容就收敛了,眼神都凝住了,几秒之后谢砚抬头高声询问外头的谢五:“谢五,半个月前你是不是提过漠西十三镇的苏兰芳苏少主往南边送马去了?”
“回大郎君,是有这回事儿,苏少主这次出门一是送马二是听说西南那边弄到了南边过来黑头马,去和那头的商队商谈合作。”谢五回忆了一番立刻应答,“因为从我们家船队定了船运马所以我们知道比较清楚。”
“三姑娘,那被杀的人还有活的吗?”谢砚心中狂跳,谢家和苏家现在的少家主交情还不错,这要是苏家少主出事了,绝对也是谢家的损失。
“有三个人活着……漠西十三镇,是马场吗?姓苏?”沈清鸾眨巴了一下眼睛,想起听到那三人的两三句对话,这三人里确实有一个被另外两个叫少主,神色渐渐严肃起来,“那少家主有女儿吗?”
“呃?”谢砚还真不知道,不过好在外头的谢五知道:“回三姑娘,苏家主有一个女儿,今年应该是十三岁,和北渊知府家的小郎君定了亲。”
“只有一个女儿?那苏少主有兄弟吗?”沈清鸾追问。
“苏少主是独子,没有第二个孩子,但苏少主有堂兄弟,至于这些人家儿子有不少,女儿就不是很清楚了。”谢五能知道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了。
“……”沈清鸾眉头皱到了一起,她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按照大哥的说法,未来二嫂苏梅香是以后漠西十三镇马场的扛把子,那就是家主了,那现在雪松说这个少主也姓苏,那应该就是未来二嫂的家人,很可能还是直系血亲,难道是那些堂兄弟家的女儿?
也不对,那些堂兄弟家有不少儿子,哪里会让女儿做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