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言夫卡
学剑,不是为了惊艳天下,当然也从来都不是为了在那些榜单上霸榜第一,尽享众人艳羡崇拜的眼神——这很爽没错,但她学剑,绝不是为了这样的浮华和虚荣。
她学剑,是为了守护什么。
从守护一方天地开始,一个村落,一个门派,亦或者……天下苍生。
这才是她拔剑的意义。
可她学剑至今,也只空有虚名。
天生道脉,十四岁的百舸榜第一……她仿佛拥有了世人艳羡的一切,但只有她知道,她到现在,还一次都未曾为自己的所想所念而出剑。
虞绒绒看到了十六月摩挲剑柄的手指和眼底难以掩饰的剑意,思忖片刻。
她需要一个真正破境的契机,虽然此前在魔域也杀了许多魔兽,但到底心境不同,那个时候,杀不过,她还能逃,心中到底少了某种信念感。
除此之外,她对于难以清扫的弃世域也很感兴趣。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的越多,所能感知和触及的秘辛就越深,冥冥之中,她总觉得这四个弃世域绝非表面那么简单,恐怕并不仅仅是有修为高绝的魔族陨落于此,背后极可能还有更深的一些原因。
有这两层原因在,虞绒绒觉得自己有充分的、走一遭南海无涯门和弃世域的必要性。
但她当然也不能自作主张……
“听说南海无涯门还有魔兽悬赏?”一道声音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在她身后响起,本应在休息的傅时画跨过门栏,抬眉看来:“我们去杀魔兽,柳圣女会按酬行赏吗?”
柳黎黎眨了眨眼:“当然,不过,前提当然是,你们能先我一步杀死魔兽。”
看到虞绒绒看过来的视线,傅时画笑了笑,传音道:“方才去找七师叔商议过了的。”
虞绒绒这才发现,两人食指之间缠绕的灵虚引路竟然还在,却不知是此前的效果延续到了现在,还是方才在门口短暂错身的时候,傅时画悄然又缠绕上来的。
似是看出了她目光的稍微顿挫,傅时画传音的音色多了点笑意:“是刚才。”
虞绒绒直直地转过头,甚至有点不敢看傅时画的眼睛,只有些迟钝地应了一声:“……哦。”
看着面前少女颊侧有些不安摇晃的宝石珠翠,傅时画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十六月听懂了傅时画的言下之意,振臂欢呼一声,就要去找阮铁分享这个喜讯,毕竟阮铁想要手刃魔兽也已经很久了,两个人天天磨剑霍霍,只能互相切磋,早就心痒难耐了。
再走一趟南海无涯门的事情就这么被定下了。
柳黎黎迈出房门的时候,还引起了一片断山青宗弟子的惊呼,内容无非是“欸这不是没死吗?是又解毒了吗?”、“卧槽,柳黎黎诈尸啦——!南海无涯门已经邪气到这个地步了吗?”云云。
发出这些惊呼的弟子当然没有一个逃过柳黎黎的毒,当然是那种无伤大雅小惩大诫的毒,休息两三天也就过去了。
几日后,粉色剑舟再起的时候,剑舟上已经又多了一口人。
柳黎黎有些惊叹地扒在剑舟边缘,看了又看,显然喜爱极了,已经拿定注意,等回了南海无涯门,就要将自己的那艘小剑舟也改造一下。
二狗对于这位四处打听虞绒绒行踪、过分张扬明媚又五颜六色、仿佛妖与自己争奇斗艳的少女有些不喜,很是噘着嘴,站在虞绒绒身上,对柳黎黎龇牙咧嘴。
柳黎黎并不会把一只小鹦鹉放在眼里,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信守承诺地凝出了一小瓶血,撞在了特质的小瓶子里,递给了虞绒绒。
“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拥有我的血,你是第四个。”柳黎黎说得很是慎重:“我的血是真的很珍贵,但给你就是给你了,你拿去做什么都可以,我绝不会过问。”
虞绒绒也很郑重地接过她的那瓶血放好,到底还是好奇道:“其余三个人是谁?”
“我爹我娘。”柳黎黎道,再冷笑了一声,恶狠狠道:“还有一个负心汉。”
……
入仙域,元沧郡。
“怎么非要我去啊?”一袭紫衣的小胖子一脸哀怨,脸上的酒窝都扁成了一个横条小坑:“咱们家那么多执事干事长老,这么多年的钱又不是白发的,他们去不行吗?我是真不想去南边啊。”
虞母一脸狐疑地盯着虞丸丸:“你不对劲。”
虞丸丸很是紧张,眼神闪烁,口中却还在喋喋不休:“阿娘你不要打断我,总之我不去,我不要去,去哪里都可以,天涯海角我都乐意,南边,尤其是南海无涯门那个地方,谁爱去谁去,我虞丸丸,不去!”
虞母想起了什么:“两年之前你去的时候还说要见见南海的风土人情,怎么这么快就变了?你是遭遇了什么事情?还是……认识了什么人?”
“我不是,我没有,阿娘不要胡说。”虞丸丸心虚地立正站好,摆摆手转身就要跑。
却听虞母幽幽道:“可是你阿姐在南海无涯门,一年多没见了,你就不想替阿娘看看她还好不好吗?”
虞丸丸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啊……啊?阿、阿姐去哪里不好为什么要去那儿?”
虞母猝不及防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反正不要心狠手辣满身是毒动不动就送人一瓶稀奇古怪的血……嘶。”虞丸丸脱口而出,然后才反应过来什么,猛地住了嘴。
虞母:“……嗯?”
第135章
那边虞丸丸在虞母狐疑又带着了然的目光中落荒而逃,马不停蹄地上了去往南海无涯门的马车,怀里还揣着六七个装满了灵石和其他生活用品的乾坤袋。
据虞母的意思是说,那几个灵石乾坤袋可以都给他阿姐,但也可以留一个,随他送给谁,毕竟虞家略有薄产,见面礼总不能让人小瞧了。
当然,说这句话的时候,虞母的眼神与表情都十分微妙与意有所指。
虞丸丸愁眉苦脸,喃喃道:“送啥子人哦,总不能送给那个瓜女娃吧?欸不对,为什么一想到她,我的口音都会变成她那边的,要不得要不得。”
但他很快又高兴了起来:“但这次情况肯定不一样的,有我阿姐在,吃亏的肯定不是我,阿姐都百舸榜第一了!这次的我,有靠山了!”
念及至此,虞丸丸对这一行也不怕了,头也不疼了,豪爽地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在半空一挥,开路去也。
这边的虞绒绒正在粉色剑舟上闭目养神,再抬手抓住了一张传讯符,展开看了以后,眼角眉梢都有了抑制不住的喜意。
傅时画抬眉看来:“怎么了,这么高兴?”
“之前我倒是忘了这一茬,我家与南海一带也有许多生意往来,这一次恰好是我阿弟领队来商谈,说起来,除了一笔笔地给我寄账单让我过目签字,好久都没见他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胖了一圈,长高了没有。”虞绒绒托腮含笑道:“上次给家里传讯的时候,我提过灵石用完了的事情,等见到他,我的乾坤袋就又可以被填满啦。”
她转而又想起一件事,转头看向傅时画:“我睡了好几天,可大师兄却……完全没有休息,此去虽然没有去梅梢雪岭那么远,却也还要一段时间,大师兄要休息片刻吗?”
傅时画抱剑很随意地靠在剑舟一侧,扬眉一笑:“我不是正在休息吗?”
虞绒绒拧眉看了他片刻,忙活起来。
先是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几个毛茸茸的小垫子平铺开来,再在上面盖了一层毯子,最后还拿出来了腰靠和小被子放好,这才期待地看向傅时画。
她布置得太过隆重,全剑舟的人都忍不住侧头看了过来。
耿惊花“啧”了一声,颇有点见怪不怪地转过了头,毕竟他早就从虞绒绒那儿搞到了绵软坐垫,此刻虽然多少有些感怀待遇的不公,却也到底已经习惯了。
阮铁和十六月也算是对虞绒绒的某些“做派”有所见识,当然也随之享受和开了许多眼界,只是互相对了一个有些心照不宣的目光,再齐齐转开头去。
只有柳黎黎目瞪口呆,看着傅时画真的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再很顺从地半躺在了虞绒绒铺好的小垫子上,盖上了和他浑身风格都实在太过违和的小被子,好似真的就这样睡了过去。
这位南海无涯门的圣女有些僵硬地转过头,一寸一寸移向十六月的方向,压低声音道:“那位傅……傅大师兄,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吗?”
十六月严肃纠正道:“当然是只在小虞师妹面前这样。”
柳黎黎一脸懵逼,余光又看到了什么,她眨了眨眼,仔细比对了一下十六月和阮铁身下软垫的风格,再看向耿惊花的软垫,最后目光再慢慢落在了睡熟了的二狗身下,这才警觉了一件事。
……这些漂亮且做工实在过分精致的小软垫不会都来自虞绒绒吧!
她到底随身带了多少小软垫啊?!
她的乾坤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
……而且连小鹦鹉都有,为什么只有她没有!这是欺负她的新来的吗!
柳黎黎虽是南海无涯门至高无上的圣女,平时的吃穿用度也算得上是挥霍奢靡,但毕竟大多数时候都在苦修,对一些身外之物其实并不非常在意,此刻坐在粉色剑舟硬邦邦的船板上时,本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这样一发现、一对比,柳黎黎顿时觉得船板好硬,好冷,好难捱哦!
还好虞绒绒看到傅时画闭上了眼后,竟然又从乾坤袋里掏出来了一块精致漂亮的小垫子,递给了柳黎黎。
柳黎黎:!!!
原、原来她也能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小软垫的吗!
柳黎黎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所有吐槽与难耐,都在圆脸少女这样的一个递出的动作后,被奇迹般地安抚和治愈了。
小虞师妹,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妹!
半躺着的傅时画唇角悄然勾出了一抹微笑,再在虞绒绒蹑手蹑脚地坐在他旁边的时候,仿佛睡熟了一般,歪了歪身子,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虞绒绒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她分明也闭着眼,看似在闭目养神,但其实心跳变得极快,且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有些急促了起来,却又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佯作镇定。
大师兄只是不小心靠上来了而已,稳住,虞绒绒,同门师兄妹,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都已经修真了,不存在什么男女大防之类凡人才讲究的东西。更何况,出门在外,条件本就不尽人意,互相搀扶依靠也……也是正常的!
虞绒绒在心底说服自己,让自己尽力平静下来,努力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师兄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不是,等等,她又不是不了解傅时画,她大师兄的坏心眼那可真是多了去了!
很难形容虞绒绒此刻错综复杂乱七八糟的心绪。
或许是剑舟一侧吹过的春风太温柔,将傅时画的长发与她的交织在一起,再让她颊侧的珠翠有些清脆作响,或许是此时此刻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她与傅时画的所有相处中太过难得的安静宁谧,也或许是傅时画离她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她不用侧头,就可以闻见他身上独特好闻的气息。
总之,此前她与傅时画相处的点点滴滴,竟然不自觉地一幕幕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想起他风尘仆仆地从剑舟上跳下来,用一根柳枝按住了那名外阁男弟子的手臂,想起他有些狼狈地从半空被自己炸下来,再哭笑不得地递给她一根烤的喷香的兔腿,带她入弃世域,再借自己的剑气给她用,又以及……两人第一次十指交握时的温度。
她竟然还记得那样的温度。
这本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又想起,自己登上云梯时,坐在云梯最高一阶,身上分明还带着晨露的青衣金线少年冲她绽放的笑容,和伸出的手,在浮玉山小虎峰轰然倒塌时,他却还记得要找到自己的两枚宝石珠翠发卡。
……如此种种,峰峦复杂,件件事事,落于当下,都化作了一个问题。
所以,大师兄现在靠在自己肩上,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呀!
虞绒绒难以确定。
……
傅时画当然是故意的。
但如果说一开始是故意的,在虞绒绒身上的清浅香气丝丝缕缕飘入他的鼻端,仿佛轻柔地拂过他的眉眼时,傅时画却仿佛不受控制般,真的睡着了。
他确实已经非常疲惫了。
临战破境后,其实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以稳固境界的,但他忙碌到现在,这也确实是他第一次有这样一段闭眼的间隙。
可事实上,傅时画已经很久都没有真正睡着过了。
睡着,意味着做梦。
而他的梦里,总会太多次地出现一些他不愿回忆的事情,比如容叔是怎样被压去了不渡湖下,再比如,他的母后是以怎样的姿态走出了那座宫城,一路仓惶奔逃,最终到了入仙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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