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说来说去,还是管理有问题。谁都敢在厂里撒野。
好在曹总见惯了大风浪,跟没听见一样,只关心自己感兴趣的事。
保卫科科长带着手下把闹事的工人请走了,众人参观完工厂,到工人俱乐部坐下歇息。
周秋萍趁着大家闲聊的时候,悄悄问了句站在自己身旁的副厂长:“刚才怎么回事儿?”
副厂长已经把她当成了洋买办一类的角色,认为她是替曹总问的,下意识地遮掩:“没什么,就是一点小矛盾而已。”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现在不说,万一后面闹出事情来怎么办?先说了,我好歹也能打个预防针,后面好应对呀。”
副厂长这才尴尬地搓手,声音压得低低的:“也没什么,就是去年生产的太多了,库存全都积压着。钱出不来,我们到处缺钱花,布料还在问我们要钱呢。”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希望曹总如果跟他们合作的话,能多付点定金,然后早早把货款给交了,这样大家才好常做常有。
可周秋萍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往下说,只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待到大家闲聊一番结束,继续往下参观的时候,周秋萍又逮着机会问厂长:“你们的库存还清不掉吗?”
厂长瞬间眼睛发亮,满怀期待地看着周秋萍,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却亢奋的不行:“周经理,帮帮忙,都是好衣服呀,摆坏了多可惜。”
周秋萍摆手:“我又不开商场,你跟我说这个没有用的,我就是白问一句而已。”
然而厂长怎么肯相信?现在他就是溺水的人,能抓一根稻草是一根,即便不指望着稻草能把他带上岸,那也总比就这么眼睁睁地淹死了强。
“哎呦,周经理,你的能耐长着眼睛的人都知道的。你就帮帮忙吧,你肯定有办法的。”
周秋萍还是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满脸后悔:“我就白问一句,你还盯上我不成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后面不管厂长怎么说,她都咬紧嘴巴,死活不松口,最后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她一定会帮忙想办法。但到底能不能想出来,她实在打不了包票。
厂长完全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居然在她面前放话:“只要你能卖出去,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你的奖金。”
周秋萍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被服厂的人,我拿什么奖金?”
她在心中叹气,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人。他们也是知道奖金的呀,也晓得拿钱鼓励人效果最好,他们怎么就不知道派人去买衣服的时候,直接给人提成呢?难道对待自己人就不能大方吗?
晚上回到家,一开门,周秋萍看着一屋子的军嫂,就吓了一跳。乖乖,这里面站了足足有五六十号人吧,简直跟贴面饼似的。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睛找母亲:“阿妈,今天有什么活动啊?好热闹哦。”
祝嫂子已经走上前,目光热切地看着她:“周经理,我们还跟着你干。”
周秋萍莫名其妙:“跟我干啥呀?我也没啥事儿。”
“卖杂志,我们跟着你卖杂志。”
周秋萍顿时头大如斗,赶紧解释:“别误会,卖杂志这事儿是我妈的心愿。我不管的。我们家钱分开来花,我妈挣的钱她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是绝对不可能插手的。”
但在这个时代,如此时髦的说法没啥市场。大家伙儿认定的杂志就是周经理的事业。她为什么让自己母亲出面?这不是不愿意跟领导当面锣对面鼓直接对上嘛。要是领导觉得面子挂不住,给她穿小鞋怎么办?不如让家里人出面。
这《红楼梦》上面,不都是管家出来做生意吗?亲妈总比管家更可靠。
周秋萍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得不再度强调:“这事儿真和我没关系,我也没空管。再说吧,我妈就是想在火车站和汽车站各摆个摊子,能要多少人呢?你们都过来的话,这要怎么算?”
祝嫂子等人已经充分考虑过这件事,这会儿也拿出了应对方案:“不怕,我们多分几处地方。像小吃街,夜市摊子,卖什么东西的都有,我们也能过去卖。”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表态自己不怕辛苦。
周秋萍却认真地看着她们:“你们觉得自己有勇气出去卖东西吗?如果站在摊子后面跟人说话都发抖,那该怎么办?”
好些人面面相觑,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说实在的,除了打头的几个人之外,剩下的人真让她们出去摆摊子,也的确为难她们。
一个是心理关过不去,抛头露面的在街上叫卖,看着就不成样子,太丢脸了。
另一个就是做买卖这种事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有人天生害怕跟人打交道,让他做是可以,叫他和陌生人说话简直能要他的老命。让他们出去做买卖,那绝对是折磨。
周秋萍目光梭巡一圈,正色道:“你们想清楚没有?不要一时激动,后面搞得收不了场。我其实无所谓,倒是你们自己,到时候闹得难看,大家都尴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祝嫂子却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反正我是要干的。家里这么多张嘴巴,个个都要吃饭,不挣钱,喝西北风去呀。”
其他生出了怯意的人,这会儿也叫钱给鼓舞着,跟着附和。
周秋萍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反正这事儿我不管。你们怎么和我阿妈搞是你们自己的事。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休息了。”
军嫂们出了周家门,心里都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有人憋不住问:“周经理是什么意思呀?”
祝嫂子没回答,只强调自己的态度:“反正我是要去卖杂志的,你们是愿意回去修打口磁带还是怎样,你们自己拿主意。”
屋里的人同样满肚子疑问,周高氏追着女儿道:“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事情了?”
周秋萍难得生出了犹豫:“事情是有点事情,但我没想好做还是不做。”
周高氏奇怪:“为什么不做?是杀人放火了还是怎么了?”
周秋萍笑了:“哪有这么夸张。只不过多做多错,就怕又有人看着不顺眼,觉得我在找事。”
周高氏只关心一点:“那能挣钱吗?”
“能挣,不多也不少吧,要真做起来,几十万的进项是有的。”
周高氏瞬间捂住胸口,倒吸一口凉气:“哎哟,你好大的口气哦,几十万还不算多。人家一个厂子一年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周秋萍一愣,旋即哑然失笑:“你还真说对了,是我飘了,应该脚踏实地好好挣钱的。”
得不得罪人重要吗?当然重要,但在挣钱面前又没那么重要了。况且有的人啊,她周秋萍一个女的又是临时工,不管在哪方面干出成绩来,瞧见他们眼里,都是原罪。
不如随他们去。
第184章 一点小生意
周秋萍既然打定了主意, 也没再磨叽。
第二天她去被服厂的时候,就直接跟厂长提了这事儿。不过她的说法是:“昨晚回去我跟我阿妈说了这事,老太太急得要命, 琢磨了半天, 就说想进点衣服去乡下交流会上卖。”
本地人说的农产品交流会有点类似于赶集,几乎每个镇都有自己的会场日。有时在春天, 有时在秋天, 反正都是天气暖和的日子。
农村商店少,很多人买东西都靠交流会。如果真过去做生意,一天的销售量其实不少。
上辈子,周秋萍就跑过交流会。可以说她后来开店的第一桶金里,这笔收入是大头。
被服厂的厂长听的也心动,他现在都走投无路了, 任何一条路对他来说都是阳光大道。
可他也不是楞头青, 晓得自己手下是怎样一群兵。
像展销会这么好的机会, 他们都卖不出东西去,何况乡下交流会。
毕竟在厂长的概念中, 农村穷, 购买力弱, 远远比不上省城展销会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让周经理去展销会卖东西。可他能开这口吗?人家是做大生意的人,才不会管他的屁事呢。
唉, 不管了,她肯伸伸手就不错了。
“那你要多少衣服?”
周秋萍笑道:“我这边花钱跟流水似的, 手上可没余钱。这样吧, 你先给我5万块钱的货, 按照这个搭配来。”
厂长接过单子, 心中一叠声地叹气,想不服气都难。
看看人家,昨天陪着曹总参观仓库的时候,人家就已经摸了遍厂里的家底。连衣服怎么搭配都想得清清楚楚。
她嘴上说是她家老太太想做生意,可这生意到底谁抄刀,还不一目了然吗?
厂长二话不说,当场拍板:“没问题,按照大客户最低出厂价给你货。货要我们帮忙运吗?给拖哪儿?”
周秋萍摇头,不好意思道:“还得放你们这儿,我这是蚂蚁搬家,一批一批的出货,还真没地方放。到时候要是有需要的话,还得请你们帮忙派个车。放心,如果你们司机不够的话,我可以自己找人开车。”
厂长赶紧表示:“没问题,顾客是上帝,一切为人民服务。”
既然已经说定了,那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没问题,周秋萍既然过来买东西了,自是没空手的道理,她带着活期存折过来的,当场就能交钱。
至于交货,她一个人不行,得等帮手。
老太太练了一上午的车,中午把教她开车的师傅也带过来了。用一趟车子50块,司机再额外给10块钱的报酬。
周秋萍赶紧打招呼:“不好意思啊,同志,要不咱们先吃个饭吧。”
汽车兵连连摆手,不好意思道:“阿姨已经请我吃过了,走吧,要搬啥东西?我给搭把手。”
周秋萍也不跟人客气了,只问阿妈:“熨斗带了吗?要没带,回家拿一下,他到时候找不到东西用。”
周高氏兴冲冲地往前走:“走的时候回家捎一下吧。”
她之前卖过衣服,而且卖的很不错,现在对这事充满了信心。
等进了仓库,看到衣服之后,她先是赞叹了一回:“到底是正规的大厂做出来的衣服,真板正。”
完了以后,她又小声嘀咕周秋萍不会过日子,“不是说有残次品吗?你咋不拿那个,那个好便宜的。拿回来我找人帮忙修一修,拖出去一样卖。”
周秋萍摇头:“那是人家嘴里的肥肉,一时半会儿别指望了。行了,先卖现成的吧,还省事儿。”
汽车兵不关心她们要买什么东西,他只帮着把一箱箱的衣服搬上车,然后询问雇主的意思:“咱们现在去哪儿?”
50块钱的用车费要上交,但10块钱是他额外拿的,他要对得起人家掏的腰包。
周秋萍笑着点头:“回趟家吧,还要拿点东西。”
结果真到了家,捎上的不仅仅是熨斗,还有祝嫂子和毛嫂子。
两人都瞪大了眼睛,坐在卡车后车厢里,盯着旁边一箱箱衣服和挂衣架,满脸茫然。
周秋萍看了看她们,笑道:“别紧张,不是让你们去摆摊子卖衣服,我找人帮我们卖。如果顺利的话,以后你们负责押货,还有衣服送到了之后,你们得把它们整理整齐了,该熨的熨,别让人看了皱巴巴的。”
祝嫂子赶紧点头,积极表态:“没问题,这个我们都会。”
做主妇的,哪有不会的,她们连衣服都会做。
周秋萍笑着点头,竖起大拇指道:“要说心灵手巧,嫂子你们是这个。”
两人被夸的不好意思,悬着的一颗心倒是落回了胸腔。
这个周经理呀,有的时候有点不假辞色,但说实在的,的确是个热心人。本来她们的事她可以不管的,结果还是伸了手。
车子一路开到江州下面的一个乡镇。
祝嫂子看着街上也有摊子,试探着问:“咱们是在这儿摆摊吗?”
周秋萍摇头:“摆不了,这里交通不行,也没公交车直接去市区。自己没车的话,转车颠簸起码得三四个小时,而且一天就一班车,实在太不方便了。咱们又不可能留在这儿过夜。”
毛嫂子性子急,忍不住追问:“那咱们怎么办?在这儿雇人卖衣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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