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曹总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客务部经理的脸上,叮嘱了句:“口红换个颜色,淡一点。”
经理脸刷的红了。
众人收拾好之后,曹总默默地吸了口气,才大步走进殡仪馆。
接待室内坐着一对年约五旬上下的夫妻,男的在抽烟,女的在默默流泪。他们答复身旁站着个梳着二八开的年轻男人,正不停地咒骂:“你地呢滴吸血鬼,你地害死咗我妹,我要你地同我妹填命!”
曹总走到中年夫妻面前,一语不发,先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头才面容悲戚:“请节哀。”
年轻男人伸手就要推她:“节哀个屁,你地少来假仁假义呢一套。杀人填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酒店这么多高层呢,哪能真让他推到了曹总。□□浓眉一拧,声若洪钟:“你是谁?杨秀妮是独生女。”
“我系老杨家的长男,秀妮系我堂妹!”
瘫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哭得更厉害了,口中呜咽道:“妮儿啊,我的妮儿。”
曹总蹲坐在她面前,伸手轻轻拍她后背,落下泪来:“阿姨,节哀,我们都没想到秀妮会这么自责,我们应该陪着她的。”
年轻男人暴跳如雷:“你地仲有脸睁大眼睛讲大话?我妹被你地逼死了,该自责的是你地!”
曹总眼里根本没这个人,只面色凝重地看着杨秀妮的父母:“昨晚有外国客人投诉杨秀妮同志服务态度有问题,十分不满,说对我们国内酒店的印象极差,以后都不会来了。我们询问了杨秀妮同志,发现的确是她服务不到位,没做好外宾接待工作。我们批评了她,她也认识到了错误。因为当时已经太晚,所以我们本打算等到白天,再由我们酒店经理带杨秀妮同志一道去给客人道歉。当时杨秀妮同志就非常伤心,一直在哭,十分自责。是我们对职工关心不够,没能切身处地地去体会杨秀妮同志的心情,以至于发生了这样的悲剧。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们都不敢相信。秀妮同志去香港酒店培训时,我们还见过面,她还问我给你们带什么礼物合适。没想到这么快就天人两隔。”
年轻男人惊呆了,旋即一蹦三尺高:“你地睁大眼讲大话,明明是你地要炒咗我妹,逼死咗她!”
酒店高层们也惊呆了,大家完全没想到曹总会从这个角度来切入问题。
杨秀妮不是因为被辞退所以才想不开的嘛,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强烈的集体荣誉感让她无法承受工作失误,所以才一了百了?
呵!她要真有这种荣誉感也不至于上班的时候还打私人电话,那样对待客人了。
非得说荣誉感的话,那也是这份光鲜体面的工作,给她带来的让人羡慕的目光让她挺高了胸膛。以至于时间久了,她就忘了是酒店的光环笼罩了她。,而不是她自身在发光。
当然,这些他们不能当着杨家人的面说。
朱彼得反应最快,立刻改口:“我们是批评了秀妮同志,就像你们经常说的,外交无小事。深圳是社会主义的一张名片,国际社会都在透过深圳来认识我们国家。所以,我们酒店日常工作必须得慎之又慎。正是这份强烈的责任感才让我们酒店发展到现在。”
他做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是我们没做好,没能充分考虑杨小姐的心情,以至于事情到了这一步。”
港方的酒店高层你一言我一语,充分表达了自己对杨秀妮既往工作的认可和目睹悲剧发生的伤痛,全然忘了在曹总开口之前,他们已经悄悄达成默契,要将跳楼自杀的员工彻底钉在耻辱柱上,锤死了她失职无理取闹想吓唬人结果真摔死了的罪名。
中方的高层面色凝重,人人都紧抿嘴唇,一语不发。
□□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曹总,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说什么话都没说。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杨秀妮母亲呜呜的哭声和她父亲压抑的抽泣。
曹总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事已至此,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让杨秀妮同志走好。我们准备为她办个小型追悼会。让我们同事都来缅怀杨秀妮同志。”
杨母还在啜泣。
她堂哥先跳了起来:“你地系起度颠倒是非黑白,你地害死咗我个妹,你地要赔钱,起码赔十万蚊!”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这是讹诈!
曹总皱眉,用谴责的眼光注视着对方:“同志,你真的是杨秀妮同志的兄长吗?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你妹妹?你要杨秀妮同志在地底下也不得安宁吗?你了解你妹妹吗?你知道她多热爱这份工作,多热爱我们酒店吗?你知道她没做好工作后有多自责吗?你知道为了消除失误造成的恶劣影响,我们有多努力吗?”
“你呢个冷血的资本家,你就系……”
“好了!”一直闷声不吭的杨父突然间暴怒,“吵咩吵?阿妮做错咗嘢,丢咗国家嘅架,仲嫌我地不够丢架啊?呢个丫头,我起屋企日日追住她叫她好好做嘢,她做咩野就不知道珍惜份工?”
说到后面,怒气渐渐消失,他声音哽咽,剩下的只有悲痛了。
他清楚地记得当初秀妮被选上过来当服务员时,他们全村都轰动了呀。这可是要跟外宾打交道的,多么光荣的一份工作。
他的女儿以这份工作为荣,他的女儿如此热爱酒店。女儿走了,他还要让女儿走的不安宁吗?
未老先衰的父亲捂着脸哭出了声,他痛苦又羞愧,为女儿的死痛苦,为自己在来的路上居然听了侄子的话,想让酒店好好赔一大笔钱而羞愧。
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人活一张脸啊,他怎么能开得了口?
年轻男人还想说什么,他的叔叔婶婶却成了叛徒,不停地自责,翻来覆去就是懊悔平常没教好女儿,让这孩子接待外宾时还犯这么重的错误。
还赔钱呢,他们根本没脸张这个嘴。
曹总拿出了解决方案:“杨秀妮同志虽然有错,但我们谁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她是位优秀的职工,现在她走了,我们酒店不能当没发生事。这样吧,我们酒店开会讨论过,决定给杨秀妮同志抚恤金,用于办丧事以及您二老今后的赡养。”
杨家长男可算是抓住了话尾巴,瞪着眼睛喊:“烈士,起码要俾我个妹评个烈士!”
得不到钱,他必须要拿名。政府要给烈士子女好多照顾政策呢,他这个堂妹又没结婚生孩子,那照顾肯定得照顾到他这个杨家继承人头上啊。
结果曹总还没发话,杨父先骂出了声:“做咩野就是烈士啊?又唔系杀日本佬,个地系国际友人。”
曹总也微微蹙额,做出十分为难的模样:“如果给杨秀妮同志申请烈士的话,恐怕不合规定。而且,会让外宾感觉很不舒服,甚至以后都不想踏入这片土地。”
“不评不评。”杨母抽噎着表态,“阿妮没做烈士嘅事情,不能做呢种事。”
曹总盖棺定论:“我们会争取给杨秀妮同志多申请点补助,以后酒店每个月都会给您二位汇150元钱,作为抚恤金。”
老两口都吓了一跳,一个劲儿地表示,他们不能拿这钱。名不正言不顺,他们女儿给单位丢人,给国家抹黑了。他们只想赶紧把女儿带回去,省的这丫头还在丢人现眼。
曹总握住杨母的手,眼神坚定:“应该的,秀妮同志犯了错误也是我们的同志。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我们应当照顾好秀妮同志的家属,让她也能安心。”
第79章 厉害的不是我
杨家父母被送去休息了, 追悼会晚上举行。
因为天热,举办完追悼会之后,杨秀妮的尸体必须得尽快火化, 然后回乡安葬。
走出殡仪馆大门, 朱彼得由衷地佩服曹总:“幸亏有大小姐你,不然这些人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嘿!现在他们不追究杨秀妮造成的恶劣外事影响就不错了。外交无小事。
他快活地转动眼珠子, 丝毫不掩饰对中方高层的嘲弄。
呵, 当他不知道吗?狗屁的同志,这群阿灿在哪个大陆妹跳楼之后,一心一意想把这事闹大,好看他们港方的笑话。
曹总瞥了他一眼,声音平静:“今晚你给杨秀妮守灵。她父母人生地不熟,需要人陪伴。”
朱彼得吓得魂飞魄散, 开什么玩笑, 让他给横死的厉鬼守灵?这这这, 万一厉鬼真的来索命怎么办?
□□嗤笑出声,轻蔑地睨了他一眼, 不屑于与这种跳梁小丑为伍。
曹总目光扫视一圈, 重复了一遍:“我们刚刚失去了一位年轻的同事, 她才二十岁,是她父母唯一的孩子。”
原本剑拨弩张暗潮汹涌的中港双方高层又偃旗息鼓了。
大家往外走,曹总招呼朱彼得到车旁说话:“你的薪资是多少, 我记得是每个月一万港币,对吗?”
朱彼得点头, 心中暗喜, 他在这个位置上也有两年了, 现在事故完美解决, 又压得中方连个屁都不敢放。老板这是要给他涨薪水,来释放让中方好自为之的信息吗?
那要涨多少?涨到一万五的话,他也在深圳置办套别墅吧,按揭付款,很便宜。
没想到曹总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破了个事实:“杨秀妮的薪水是每个月两百五十块。你一个人的工资抵得上服务部全体服务员的薪水。□□每个月是五百块,你的收入是他的二十倍。”
朱彼得瞬间汗如雨下。
他听懂了老板的未尽之意。你拿了人家二十倍的薪水,你做了多少事?你凭什么拿这么高薪水,就因为你是香港人吗?
他知道曹家本来就是从大陆去香江发的家。
朱彼得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哆哆嗦嗦地表忠心:“曹……曹总,我知道我没做好,今后我一定注意。”
一万港币的薪水,放在香江也是高薪。如果不是因为要到大陆来工作,酒店给了补贴,他根本拿不到这么高的薪水。
曹总面无表情:“注意什么?”
“注……注意对待大陆妹,不,中方员工的态度。”
“还有呢?”
“还有要加强管理。”
“还有呢?”
朱彼得要崩溃了,他在香江只是普通的酒店中层,而且是仗着资历老,混日子混上的职务。到了深圳,他在工作上也没什么建树,不过凭借自己的特殊身份耀武扬威罢了。
现在被追着问工作上的事,他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曹总慢条斯理道:“我听说酒店中方员工和港方员工分开来开会?彼此间几乎不交谈?”
朱彼得立刻诉苦:“他们不懂英语啦,开会的时候根本听不懂,我们无法交流。”
“你不会说中国话吗?你现在说的是英语吗?”
朱彼得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英语是香江的官方语言啊,正式场合大家普遍使用的都是英语。
曹总眼睛珠子上下打量这位总经理,声音不轻不重:“你现在站的这片土地升的是五星红旗,即便你们国语不流利,粤语总会说吧。难道你刚才都听不懂杨秀妮家人的话?能听懂为什么不说?这样拙劣的借口你拿出来敷衍谁又想羞辱谁?”
朱彼得吓得腿脚发软。
他已经人到中年,能得到这样一份高薪职位实属难得。以前他常常嫌弃深圳荒凉,就跟农村一样,什么都没有。可现在要失去这份工作了,他却吓得六神无主,只能一个劲儿哀求:“曹总,是我想岔了,今后我一定注意。要,要搞好团结工作。”
曹总没有再敲打他,只抬抬头,关上了车窗。
侧过脸,她叮嘱苏珊:“看好杨传宗,杨家会闹腾的大概也就是他了。”
苏珊赶紧领命,又表达了对上司的敬佩:“曹总,刚才大家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您能这么漂亮地解决难题。”
明明是那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少爷惹出的烂摊子,把酒店管理的稀巴烂,居然中方和港方从不交流,甚至中方开会,港方要派内奸去打探内幕,搞清楚他们要整什么人。彼此拆台,互相拖后腿,生怕对方不闹出笑话来。
结果恶果爆发出来,曹家居然有人阴阳怪气说没有少爷镇着,果然就出事了。
千错万错都是曹总的错,不该离了婚还想回娘家夺权,阴阳颠倒,牝鸡司晨。
太太还是曹总的亲妈呢,居然把小老婆养的儿子当成亲的。以为从小抱在身边养就有用了吗?那是母子天性。
助理小姐在心中替自己的上司打抱不平。
曹总却面无表情,甚至还露出了点嘲讽的意味:“你觉得是我厉害吗?错了,是这个国家这个政府厉害。”
啊?
苏珊傻眼,完全跟不上老板的节奏。
这跟国家政府又有什么关系。
真要说起来,中方政府派过来的酒店高层也是群窝囊废,无能不说,还没半点职业道德。要是按照香港标准,单凭他们关键时刻还内斗扯后腿的行为,就该将他们扫地出门。
曹总轻声道:“国家好不好政府好不好,唯一有资格评价的是他们的人民。杨秀妮的父母之所以愿意退让,是因为他们热爱这个国家,害怕自己害怕自己的孩子所作所为会给国家抹黑。这是种超越了个人私利的情感。谁不爱自己的孩子,谁又不爱钱?但为了国家荣誉,这些他们都不在意了。”
她侧过头,叮嘱助理,“要在这片土地上做生意,就得了解他们的人民。一时占据先机红利不难,难的是长远把生意做下去。”
苏珊赶紧点头,在脑海中飞快地思索。
上一篇:穿成恶女后每天都在洗白
下一篇:顶流萌宝是古穿今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