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户女 第31章

作者:竹笋君 标签: 市井生活 青梅竹马 穿越重生

  张知鱼熟门熟路地给豆娘扎了针,又看看她的被子问:“你昨儿还流血吗?”

  豆娘脸上已经有了点血色,“起夜的时候出了一点,其他时候都没有。”

  张知鱼道:“你拖得太久,得扎半个月才行,现在有一点不要紧,要是多了就喊大夫。”

  豆娘听了点点头,虽然丈夫没说,但她隐约也知道自己进保和堂不是用的正当手段,家里的钱粮虽是婆婆掐着,但她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光看谷家拖上半月才下定决心进城看病就知,他们是绝拿不出住在保和堂这笔钱的。

  保和堂毕竟是药铺不是什么善堂,本来病人就多,这间屋子是不可能专门给豆娘做病房的,只因她在这儿,保和堂干脆就让看病的妇人都往这儿来,单独的一间房,除了大夫再没有外男,她们倒还自在些,说病情也不支支吾吾让人猜半天了。

  这会儿的妇人生病,若非伤寒感冒,大多都是妇科病,但所有的药铺几乎都只有男大夫,这样私密的事,她们连亲娘都难以启齿,更别提大夫这样的外男,从来都是苦熬的多,看病的少,不到生死关头素来不往药铺走。

  豆娘这间屋子如今站的一群,大多数也是年过四十的老妇人,孩子都跟她爹差不多大,她们长在市井性格泼辣,但年轻时没有丈夫婆婆陪着也是不敢来的。如今年老珠黄,流言蜚语又去了另一波水葱样儿的女孩子身上,这才挪出空子独自来看看大夫。

  大家先前见鱼姐儿进来撩开豆娘的帘子,还当是豆娘的小妹,但这道帘子又不隔音,等鱼姐儿给豆娘问东问西地扎了针,大家才知道这竟是个看病的小大夫。

  渠老娘家里是开茶馆的,就爱跟人聊天儿,十乡八里再没她不知道的八卦,坐在凳子上冷着脸问:“这是谁家的姐儿,以后可也要做医娘?”

  鱼姐儿就来了兴趣,民间看来也有女大夫嘛,阿公说的不准,便告诉她:“我姓张,叫张知鱼,大家都叫我鱼姐儿,我阿公在这做大夫,我也跟着他学。”

  渠老娘想了想这不是医娘的路子,就皱眉问:“你是不曾拜在大仙门下做仙童?”

  张知鱼很奇怪:“我是要做大夫,又不是炼丹修道,我拜哪门子仙儿?”

  豆娘在乡里长大对这些事比城里人还清楚得多,就跟鱼姐儿解释:“你人小不知道也不算错,我们乡里有妇人生病,最长找的就是仙姑,她们都是道馆里拜过师,学过艺的,有些治病的手段,乡里也叫她们医娘,我家最开始也喝了她两道黄符水,就是不管用。”

  “不给开药吗?”张知鱼呆了,这不就蒙古大夫?不把人治死就算不错,还指着病好就可笑了。

  豆娘笑笑没说话,开当然是开的,有没有效就看天尊老爷保佑,活不成也不过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今儿坐诊的是闵大夫,在旁边听得这话气就有些不顺:“这些野姑子野道士,把咱们大夫的名声都给败坏了,他们一天到晚打着药祖的旗号四处敛财,把人治死了不少,还赖在大夫头上,士大夫好些都觉着我们不是个东西,不然何至地位这样底下。”

  大夫地位低下当然不只是因为行骗的人太多,但这绝对也要占很大一部分因素,听闵大夫这口气,坑蒙拐骗的野大夫在民间看起来十分猖獗,便问:“衙门不管?”

  闵大夫道:“屡禁不止,不肯来药铺又不想等死,自然得想别的法子。”

  就算这样渠老娘这样自诩有见识的妇人也一万个看不惯医娘,见着个小姑娘在药铺里四处流窜,还当是耗子在米缸里掏了洞,要把大家的老巢给污了,现下知了鱼姐儿是正经学医的孩子,语气一下就好了不少,还拉着她劝学:“你得好好学医,以后咱们南水县的妇人也不用天天在家苦熬,花那些钱找死吃。”

  张知鱼只能点点头,深感责任重大,这事儿哪能她一个人就办得了?大家一日不送女儿学医,这样的状况恐怕就一日不得好转。

  这些沉重的问题,她改变不了,转了心思盯着渠老娘看,当下便怪道,这舌苔红润,中气十足的样子,完全不像有病啊。

  渠老娘听她这样说,就叹了口气,“我是来给女儿看病的,她人小怕羞。躲在家不肯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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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门槛

  张知鱼心下感慨, 闵大夫却司空见惯地开始问渠老娘闺女的病情。

  渠老娘说起这事就有操不完的心:“还不是我那大闺女,嫁了个水上飘,家里有几个歪忌讳, 她年轻不知好歹,怀了孩子还当是吃撑了, 一二月间落了胎后养得不好,身子最近还有些不爽利, 要不是丫鬟跑出来跟我说, 如今家里都被瞒着。”

  都不用人提醒,张知鱼自己就知道这是为什么。

  在现代时每年清明祭祀,族里的长辈都有让来红的女性出列不要烧纸的,张知鱼有时候懒起来不想去那许多坟包挨个磕头作揖, 常说已经来红就用不着去,等人散了在家自己给血亲烧两把纸钱尽尽心就算完。

  南水县出船的人多, 迂腐些的对妇人上船尚有忌讳, 来了红更是连水路都要避了去,有的妇人因家里有人日日在船上往来贩货,耳濡目染听了这些话竟真非得等红走完了才肯出门。

  闵大夫得渠老娘一说就有了数,估摸着开了一剂方子交给鱼姐儿去柜台抓,她依稀认得一些闵大夫的字,看清了方子就忍不住回头看闵大夫。

  这些药分量都减了一半,即使给十岁的小孩也使得。可吃的却是一个小产后的妇人,这对她的病情最多也就能起到一个稳定作用, 要想治好是不可能的。

  闵大夫见她看了眼纸就盯着自己,便拉了人出去小声道:“她人不来谁敢开足量的药, 就这还是赵掌柜心善才肯给这些女娘开一半稳住病, 若真开了足量药却不对症, 吃坏人怎么办?她们来拿药的都知道规矩。”

  就这保和堂也要承担很大的风险,豆娘的事一出,赵掌柜已经开始琢磨着把这个小灶给取消掉,免得到时候阴沟里翻了船,把家业赔进去不说人还得去衙门走一圈儿,吃力不讨好。

  张知鱼垂眉想了想,眼睛一亮道:“病人不来,可以请大夫上门去嘛。”

  看渠老娘穿金戴银的不像是没钱的人家,应该请得起外诊,这样外边哪里知道你得了什么病?富贵人家的奶奶小姐都是这样的。

  “那不成,她本来就是街巷里长大的儿女,都成了这个样子,那家里得迂腐成什么样儿?还能让大夫上门去?那还不得被打出来?我跟你说,你年纪小也得记住了,咱们以后捧的药不是莲花台……”说到这,闵大夫愣了,看着鱼姐儿不住地转眼珠子。

  不错,这会儿保和堂正有个可以出入家风迂腐的人家后宅而不容易被赶出来的女学徒。

  渠老娘一双耳朵精似鬼,早前就知鱼姐儿止住了豆娘的产后血,她也是生养过的人,知道产后病大致上都差不多,只是严重程度不同,心里便上了心,听闵大夫一说,面上一乐,走出来笑道,“我看小张大夫就可以跟我去看鲍娘,里头躺的那个娘子都那样儿了还能活着,鲍娘人好得多保准没事儿,到时让这孩子看了再跟你说。”

  她也晓得自己传的话不一定准,但孩子不来,这么大了娘还能把她拖着来么?

  这其实就算鱼姐儿截走了闵大夫的病人,闵大夫的徒弟小天在旁边听了就有些不乐意,但闵大夫没恼,思索片刻道:“你知道保和堂的规矩,出外诊得加十文钱,小张大夫人小,你也不能欺负了她去。”

  “今儿我先回去跟鲍娘商量下,成了我再来。”这点钱还不够渠老娘消磨一下午,得了准信儿就连连点头,恨不得立刻就撵到女婿家去跟女儿好生说说。

  张知鱼知道给病人看诊大夫有谢银,穷家人就不说了,渠老娘这样也算得上有铺有宅的门户肯定是要给的,但他们也没肥到给双份地步,自己得了钱那闵大夫估计就没有了,等渠老娘出了门就道:“钱该闵大夫收着,我不要这钱,赵掌柜一天给了我十五文我已经拿过了。”

  更重要的是闵大夫并不排斥她接触病人,有病人就有病例,有病例才能进步,这比那十文钱重要得多。

  闵大夫听了这话儿神色就温柔起来,有分寸的孩子谁都会多喜欢几分,但没鱼姐儿在这十文外诊费他也拿不到,便道:“你去记了脉案,还送到我这儿来瞧,你年纪小还不到开方的时候,这份银子安心拿着,她家开了药还有谢银,我拿这个就足够了,难道你学医这么久还不配拿这十文钱吗?”

  他还不知道张知鱼学医还不到半年,只当她从会走路就开始学医了,药铺的孩子的打小都这样过,他自己也这样,张知鱼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加上上辈子确实挺久了,想想也点头答应下来,只给闵大夫添茶倒水更勤快起来。

  小天看得心里吃味,觉得鱼姐儿抢了他的活儿,脸色就有些不好,只是他也才十二三岁,张知鱼从心里把他当成个小侄儿,不仅不生气,只觉得这孩子表情丰富,以后一定不会得面瘫呐。

  但闵大夫琢磨着也不能这么不知底细地给人送了去,还得探探鱼姐儿的底。

  闵大夫年纪不算轻了,眼睛不大行,平时写脉案都是小天代笔,只要不是急症的病人,闵大夫都先让小徒弟摸一遍脉,他再补充写下来看有没有遗漏,各个大夫对自己亲传弟子都这样,常来保和堂的病人对这套流程也熟,鱼姐儿一来,她们就不肯让小天看,都是孩子和大夫,女人天然更放心自己人。

  闵大夫正愁着怎么探,心里一下就笑开了花,怕小天吃醋,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才让鱼姐儿接手。

  张知鱼给来的妇人摸了脉,就跟病人叽叽咕咕说起来:“你脉相看着也虚,也是血气不足,要多休息不能干重活儿,多吃补血补气的东西。”

  妇人听得连连点头,脸上也有了笑模样:“我家附近还有女娘生病,你明儿可还在,我让她们得空来瞧,也不用在家熬日头了。”

  “我要在这待半旬,但明儿说不准我得出去一趟,你后日再带她们来。”

  小天见她一坐下就跟个老大夫似的嘚吧嘚吧说,一点不怯场,就有些出神,他在保和堂待了五六年看着病人还有些怵,不敢下嘴断症,就怕错了被师父骂。

  闵大夫想起这茬,恨铁不成钢地看徒弟一眼,转头对鱼姐儿就满意起来,让她接着写脉案。

  张知鱼提笔写了一个字,闵大夫笑容凝固了,沉默地把笔墨收了回来,交给小天道:“她摸脉,你写。”

  张知鱼看看手上的毛笔眨眨眼,困惑地看着闵大夫。

  “这狗爬的字儿,还不如我呢!”

  小天看了一眼险些笑破肚皮,得意洋洋地挥手写了一张出来拍在鱼姐儿跟前。

  张知鱼凑过去瞧了一下就懂了。

  闵大夫和小天写字用是正儿八经的毛笔,不像她家那个色彩斑斓的鸡毛笔,又硬又不上色,她习惯了鸡毛笔这会儿写出来的字就有些不成形,又大又丑又费纸。小天和闵大夫的字虽然龙飞凤舞自成章法,但谁让人家写得很连贯,就算看不懂也给人一种大书法家的气势。

  张知鱼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回家就买新毛笔下苦功,被写脉案的大夫嫌字丑,跟被夏姐儿说笨有什么区别?

  尽管鱼姐儿字上有瑕疵,闵大夫见她摸脉准,心里也高兴。

  一上午过去,闵大夫渐渐不笑了,抽出几张脉案纳闷道:“这几张都是肝阴亏损的虚症之相,脉相这么明显,你都摸出来了怎么不说病症?”

  “我看的书上就写到这。”张知鱼顿了顿,张阿公拿手的是外科,这方面教得不精,她学得也不久,所以能摸出变化却不知道为什么。

  闵大夫想起张家如今的情况也好了许多,真要供一个大夫出来不可能一点不花钱,便认真道:“往后你还想在这条道儿走下去,不是只做给人扎针的大夫,那天开出来的单子,一定要全部看完,而且没看完之前不许给人断症,不然容易出事。”

  要不是张年是保和堂的人,鱼姐儿因这层关系天然就是半个自己人,他还懒得废这心思,这会儿权当照顾了一回后辈,这孩子只待半个月能拿走多少就看她的本事了。

  张知鱼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的水平,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本来自己中医学得就还不久,只是有些担心:“那我还能去给鲍娘看病吗?”

  闵大夫想了想,觉得她的水平只记录不成问题,便点头道:“能去,只到时候他们问起究竟如何,你都得说先回了我。”

  张知鱼还以为得等两三天渠老娘才能再来保和堂,不想第二天一早渠老娘上门要带了鱼姐儿过去。她人小张阿公不放心,还让长生给她赶了保和堂的车和渠老娘一块儿走。

  鲍娘夫家在纱帽街,姓韩,几代人都吃龙王饭,有一艘小货船来往金陵苏州两地,赚得盆满钵满,在东街也算有名姓的人家,鲍娘若非生得好被韩大郎吃茶的时候瞧上,还嫁不了这样的人家。

  纱帽街往后再走几刻钟就是县衙,地段金贵,张家除了张大郎谁也没来过,那宅院从外边看着比顾家还漂亮些,进去也只比顾家小一点儿,连脚门的门槛都修得老高,张知鱼人小腿短,不看着点还跨不过去,她仔细数了数光大门就有三道,还转了几个月洞门才走到鲍娘房里。

  鲍娘的丫鬟莲儿端了个铜盆站在屋门口正要往外走,张知鱼鼻子很敏感,虽然只是淡淡的一点,她还是闻到了腥甜的味道,便驻了脚问,“这是来了红?”

  莲儿看了眼渠老娘支支吾吾地不敢替主子搭话儿,渠老娘家里有个婆子,也算是用惯了下人的,一看她这样儿就知问不出什么,还转身进去捉住女儿盘问。

  鲍娘昨儿被娘一说心里就软了下来,见鱼姐儿也不大,就说了实话:“这些天一直淅淅沥沥地有一些。”

  渠老娘脸色刷一下就变了,盯着门口捧着盆子的莲儿沉声问:“你娘子还有什么不舒服,上次问你你也不说,下红不止是要死人的,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想好了怎么跟我家交代?”

  莲儿冷汗出了一脑门子,抬眼看着鲍娘点了头才颤巍巍道:“娘子这些天睡也睡不好,每天都叫疼。”

  渠老娘看着她的脸色又问:“真没有了?”

  莲儿吓得人都要跪下去了,鲍娘有些不忍赶忙直起身拦住渠老娘:“是我不让她说的,说了你不是连觉也睡不好?真的只有这些,再没有了。”说完又把莲儿打发出去免得挨渠老娘的眼。

  这才三道门槛儿而已,张知鱼听了一耳朵戏,侧脸看着雕花大床,一下没了先前兴冲冲出门的劲,只想着快点儿回家和姑姑小妹一起喂鸡耍。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写得不是很满意,有点卡文。晚上十二不一定能写完,明早九点前放上来,大家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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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重任在儿身

  母女两个说了一会子话, 渠老娘就笑着朝鱼姐儿招手,跟鲍娘道:“这孩子就是保和堂的小大夫。”

  “我还没出师,不能叫大夫, 阿婆叫我鱼姐儿就行,我家都是这么叫我的。”张知鱼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能被允许断症了才能算大夫, 这会儿还差得远不能太招摇。

  渠老娘听了直笑:“这么大的人就会省着说话儿,跟个小大人似的。”

  “大哥见着二弟的闺女就眼馋, 要是我的没落, 生下来不知有没有这么好看。”鲍娘看鱼姐儿生的好又口齿伶俐也眼馋,感慨两声又道:“这次不知是不是伤了底子,恐怕得二三年才能再要。”

  “你既然知道利害怎么不去看大夫?”张知鱼不喜欢这种有能力治病但还是把自己往死里耗的病人,让她把手伸出来, 看了看舌苔眼球,道:“还好底子看起来不错, 这次拖得久也不算严重, 我给你扎两次针,好好睡一觉,明儿让闵大夫开了药你按时吃听他的话儿。”

  鲍娘就叹:“之前也好好的,吃了几包药下去觉得没事了,虽然小肚子痛,但刚好遇上小日子我就没当回事,几天夜里都没睡好,要不是莲儿说已经过了日子还有红, 我还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