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笋君
李三郎还真有,李家男人除了他已经去世的爹,这代人虽然还种地,已经不是家里主要营生了。李大郎要继承家里的铺子,李二郎跟人学了些捏泥人的手艺,在家也能买几个钱。
家里两个哥哥都这样,让他安安稳稳种地李三郎不愿意,趁着天晴他想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买卖做。
张知鱼想想道:“小舅,你想经商外婆得把你屁股打肿喽。”
商人这会儿地位虽大有提升,但后代依然不能科举,交的各种税也很重,对小户之家来说,商籍连温饱都难,李家在城里又没屋子不能直接打开门做生意,这样成本就高,沈老娘能同意他找死就有鬼了。
李三郎这想法儿却不是一日二日,而是许多日。
张知鱼看着舅舅傻乎乎的样儿,担心道:“许多日是多少日。”
要是算数都不会,那也是上赶着给人当盘菜。
李三郎跳脚:“李家也是开门做买卖的,你小舅还能是个一二三都不知道的人?”
而且他都问过了,做小买卖不会被换籍。
大周朝鼓励商业发展,不说到了一定规格才会改籍收税,他们这三瓜两枣的钱,衙门反害怕你做倒了赖到济善堂去呐。
张知鱼立刻检讨自己有眼不识大学士,李三郎三两句给他捧得飘飘然,嘴都咧到后脑勺了,就只好原谅鱼姐儿啦。
张知鱼虽然姓张,但她天生胳膊肘就随娘往李拐,见小舅已经要成古代剩男,便替他出了个主意:“春上你替我开荒去,秋收我给你分点儿种子,你回家种出来卖,稳赚不赔。”
姓李的跑张家去开荒,那不是吃饱了撑的么,还不如回家挑大粪去。
李三郎咂舌——这孩子一看就尽得沈老娘真传,那会儿人家大夫上家来讨口水喝,沈老娘就能请人家教接生。他李三郎不过吃了她几筷子饭,这孩子都惦记上让他做壮丁了,也是个属周扒皮的。
李三郎不乐跟她两个扯什么开荒不开荒,只哼唧道:“等你能自个儿开三日我就替你开去。”
张知鱼道:“我本来就要去。再说这生意可好了,今年夏姐儿都赚了一吊钱。”
李三郎笑,做梦才敢发一吊钱,外甥女还是见的市面少了。
张知鱼急道:“明儿你打听的时候,问慈姑去,这笔买卖做不做得,他还能骗你?”
李三郎嗯嗯两声,鱼姐儿等不到明天了,拉着他就要点烛长谈,李氏就在那头拿着蜡烛静静地盯着几个走了半天没走三米远的人,面上不喜不悲却惹的几个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李三郎将两个白眼狼外甥女一手一个提起来抱到房里从外关了门,在外头气呼呼道:“我是你舅,可不是长工,你看我像菩萨吗?”
南水县的荒地,草随时都长得够野鸡搭窝,上头三尺深下头三尺深,也就是小孩子没见识才张口就来。
说完,再不给两小孩一个眼神便扬长而去,直奔梦中旧故里,好不风流快活。
鱼姐儿爬到床上悲叹一声,看来只得等自个儿有空的时候再回来问了。
白天给王大郎缝合,在那儿全神贯注地熬了一个时辰,又来回坐了几趟快车,张知鱼倒在床上很快就人事不知,破天荒地等到李氏敲门才起了床。
张阿公如今身子虽强健,但她也不想阿公太累,穿了个战斗衣后便催着张大郎出门。
张大郎昨儿累狠了,今儿轮休,送女儿去保和堂的任务李氏就交给了他。
父女两个租了辆车赶到保和堂,鱼姐儿提着给阿公和高大夫带的早食,已经在里头的黎氏将昨儿吃剩的换出来,张知鱼跟爹挥手作别后就疾步往里跑。
高大夫和张阿公是轮流守的夜,但两人都不是二八小伙儿,精力就有些不济,张知鱼先凑过去看看王大郎,今儿他的伤口已经有些红肿。
张阿公皱眉道:“夜里起热了,喂了几次药才压下去。”
张知鱼摸摸王大郎的头,果然还有些热,又轻轻按他没受伤的腹侧,见没鼓起来就知里头状况还好,不曾再有大量积血,不然到时候还得开二道刀。
赵掌柜也很关心这个病例,昨儿他都当保和堂得又当回太平间了,谁知今儿人还活着,连钱都派了小赵大夫去数,自个儿围着王大郎的屋子不停转,一刻钟得问三回鱼姐儿人还活着没。
黎氏的话净让他说了。
张阿公守的下半夜,这会儿正眯着眼栽瞌睡,鱼姐儿提出食盒叫他两个去外头吃饭洗漱,还嘱咐阿公道:“阿公,白天我守着王大叔,你家去睡觉。”
张阿公闭着一只眼吃饭,直接拒绝:“你才学到哪儿,疡医的工夫也就比门外汉强些,人肚子里头的东西你都找不着,不成。”他可不想看孙女儿吃牢饭。
张知鱼还真清楚,而且肯定比张阿公清楚,便拍着胸脯跟阿公保证:“我认得出,你忘了慈姑?”
张阿公眼珠子一转,忽然放下筷子给孙女比了个大拇指道:“真是你阿公铁亲的乖孙。”
两人说着便凑在一处说起人体器官来。
“哦哦哦哦,这里确实是肝………”
高大夫见着祖孙两人光说尚不过瘾,还在自个儿身上比划起来了,便嘀咕道:往日也没见鱼姐儿这般话唠呐,张阿公这是不会教徒弟,好好的孩子给他带得都不像淑女了。
张阿公停了筷子不满道:“别一天到晚光传谣,鱼姐儿还没正经师父呢,你这么说她以后找不到师父我跟你急。”
高大夫心头一片火热,失声道:“鱼姐儿不曾拜你为师?”
张阿公能让亲孙女拜自个儿为师就怪了,这完全是在浪费鱼姐儿的师父名额,别管谁教她,最后还不是都得叫张大夫?
他老人家素来不拘小节,岂会在意鱼姐儿拜别人为师,要不是这年头师徒关系太紧密,师父出了事,连坐上也有徒弟的名儿,他都想鱼姐儿从保和堂匾额处一路磕到后门儿上,把师父全给认全喽。
高大夫静默一阵,往外赶他:“你在保和堂找个地儿睡也成。”他想跟鱼姐儿单独处处。
张阿公不答应,非得睡王大郎屋里,他孙女儿说小也不小,怎能跟糟老头子关着门一个屋,还睡觉呢,他不做噩梦就不错了。
黎氏便将黎二郎晚上睡的地儿收拾好让给他,自己还搬了凳子在外头等大夫们喊人,白天几个大夫不让她进去,怕里头人太多环境不好,影响王大郎恢复。阿公也是在屏风后头找的离着王大郎最远的地儿睡的。
张知鱼问高大夫:“他还在出血么?”
高大夫点点头,教她:“你手还嫩,耳朵也灵,你贴着他肚皮先听听看。”
张知鱼就轻轻贴在他肚皮上,其实这就是有个听诊器就成的问题,现在的大夫却只能靠肉耳,虽然设备落后,张知鱼却觉得他们很了不起。
她凝神细听,王大郎内脏里头的声音就叽叽咕咕地传到她耳朵中,他昨儿才落了肠子,里头正翻江倒海地响,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肠鸣,但有很细小的声音,特别不一样,人体里的血液都是流畅的,溪流和泉眼声音不一样,瀑布和河道的声音又不同。她指着两个自己觉得不对的地方推抬头看高大夫。
高大夫这些日子虽然都被鱼姐儿震惊惯了,但此时也难掩欣赏,心里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收她为徒,尽管高家人从来不收外姓弟子,但他实在不忍心看着鱼姐儿一辈子待在南水县。
张年想出去,他也想出去,但都是壮志未酬,两鬓已白,很有可能今生他们也再走不出南水县了。
只要有一个徒弟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将高家针发扬光大,往后即便他不在人世,也得笑着诈尸夸她呐。
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还得先同族里说清。
想到这,高大夫按捺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看着鱼姐儿笑,告诉她,“这是最大的两处地方,这时候还不要紧,等再多些就要再扎针。”
好在一上午都平安无事。
大家心底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想还没高兴多久,王大郎又高热起来,额头烫得吓人。
高大夫退烧针用了,猛药也下了两幅,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给他彻底退烧。
糟糕的是,王大郎意识渐醒,破开肠肚的痛让他的血走得更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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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办法
高大夫和张阿公只能加大/麻沸散的量, 让王大郎疼得不那么厉害,等药效渐渐上来,鱼姐儿又给他扎了一次温补针, 催发药力。
这两日王大郎扎已经扎过好几套针,次数已经太过频繁, 这样强行催动五脏之气也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但保和堂的大夫,能治这种伤的, 一个也没有。张知鱼和高大夫只得狠心给他扎, 扎了可能还能活,不扎一定活不了。
过了午时,黎二郎带着饭食来接黎氏的班,见着大姐面色凝重, 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便知姐夫有些不好。
张阿公的话唠功底昨儿他见识了一晚上,怕吵着王大郎, 连比带划也得跟人找话儿说, 谁醒着就逮着谁说,但现在他站在门口都听不到里头丁点儿动静,只有浓厚的药味不停地往外冒,熏得他鼻子都酸了。
张知鱼出来换绷带,打开门就对上一双湿漉漉的小牛眼儿,一看就知他是阿公说的昨儿在他两个跟前儿哭鼻子的黎二郎。
黎家虽然穷,但糊元宝用不着风吹日晒,前几年黎大郎活着时也不让两个小的出门做苦工, 壮汉都有累得咳血而死的,没成家前他不想两个弟弟跟他似的败了身子, 故此黎二郎有些白, 又常年吃得不好, 窄窄的一条,倒不像二十岁的,跟十六七差不多。
他和黎氏一家三口都长了双相似的圆眼,牛哥儿就是因着这双眼总是湿漉漉的像小牛,小名才起的牛哥儿。
王大郎不知是否跟黎家人一起待得久了,长眼睛也变得圆起来,远远的一看倒像是一个姓的。
他站在门口给骤然开门的鱼姐儿吓得一跳,见她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已经穿着跟店里伙计差不多的衣裳在里头劳作,也叹,“可怜见的,你也没了兄弟出来做工?”
张知鱼尚未吱声,黎氏拽过弟弟,接了鱼姐儿手上染了血的布条道:“这是你兰嫂子的大女儿,去岁学了医,如今也是你姐夫的大夫。”
黎二郎笑着摸摸头跟鱼姐儿道:“哦,这样呀,原来是我姐夫的大夫。”
慢着,是谁的大夫来着?
黎二郎性子有些愣,心头有事就容易两眼出神,张知鱼就见他呆头鹅一般,不停嘀咕这句话。
去岁学了医,如今是姐夫的大夫。
去岁学了医,是谁的大夫来着
哦,是姐夫的。
“等等,大姐,你这不是瞎胡闹么!”
黎二郎念清了话里的意思,险没给口水呛住,拉着大姐走到一边儿,眼睛瞪得越发圆了,小声道:“怎都几十岁的人了,心眼子还这般大,她才学了多久你就将姐夫给她治。”
“你老实说,是不是家里给不起请大夫的钱?”黎二郎有些伤心道。
黎家的宅子在底下几条旧街,里头鱼龙混杂什么事没有,一时不知脑补了什么,左右看看又道:“前日夜里是你叫姐夫出的门么?”
说着说着,想起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块儿的时候,黎二郎没忍住鼻涕眼泪糊了自己一脸。
黎氏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给他一棒子打得他叫爹,但她在外头也要面子,硬低了三分火气骂道:“你姐夫还没死呢,少在这拉着老娘一起给他嚎丧,他流了那一滩子血,都是张家人给拉回来的,没鱼姐儿给他止血,你现在都在家穿白布了,再乱说回家我非得让你一天穿八百绣花针,穿它个三年整不可。”
黎二郎唬得点话不敢说,忙喊大姐饶命。
黎氏被他逗得又好气又好笑,又提起长姐的架子训了他几句,方此地留给黎二郎,自家接了帕子转身去洗起来。
屋头王大郎哼哼了一会儿,终究没抗住药效又昏睡过去。
张知鱼正拿了条干净的绷带,准备往上头涂新药,王大郎的伤口有些红肿,只看一眼便知里头有些发炎,但好在还没有往外流脓水。
现在的环境根本没办法再给他做第二次手术,真到了那个地步,也就是挨日子罢了。
张知鱼接过药膏闻了闻,用小木棍沾了往上涂,边涂边问:“王大叔换新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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