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退休指南 第142章

　　那个她曾经观测过的坐标, 蓝星，RS 1228-3145-7-909200-71 4。

　　“往这边！注意能量风暴！”

　　季星的机甲机械臂收起, 漂亮的一个侧旋, 动作和她如同复制粘贴一样，从肆虐的黑色风暴中钻了出去, 他们的眼前是一个燕行归寻找了很久的虚域空间, 它的面积有六千多平方千米，和人类的一个小型城市差不多大。随着机甲靠近这个虚域空间，两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这不是任何机械能够达到的力量，如同它的内部有一个浓缩了极大质量的质点, 纯粹以自身的引力场将任何靠近它的东西全部吸进去。

　　无初速微粒的速度已经被加速到了二分之一光速。他们的机甲已经没有了离子护盾, 如果冲进去之后不能很快离开, 仅仅是和周围一片树叶的擦碰都能对机甲造成巨大伤害。

　　“就是这里了，我先……我靠，季星你TM给我回来！”

　　燕行归的话还没有说完, 从刚才开始一直如同影子一样安静待在她旁边的机甲突然猛地飞了出去。他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就在燕行归飞出去的时候, 季星的身影已经和她一起，跃入了一片晦暗的虚域空间中。

　　他和燕行归一样，也已经彻底放弃了和虚域空间的吸力对抗，甚至还在加速，以超过二分之一光速的速度朝黑色空间内部冲去。她听到他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放心，我也和指挥部接通了应急通讯，也打开了记录仪，你想要完成的工作，我会认真做到的。”

　　“我要你做了吗？！小兔崽子，你……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奥尔德里奇？我不要面子的吗？！”

　　燕行归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当两人投身进入虚域空间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再抽身而退的可能。

　　他们的眼前展开的是一片斑斓的线状彩光。一开始还能看到周围和机甲速度差不多的碎石和杂物，可随着速度进一步加快，那些东西也被拉成了无形无质的线条。线条色彩也全部褪去，世界变成了彻底的黑白。

　　在这样的速度下，机甲的重力恒定装置开始失去作用，燕行归觉得自己像是一张迎着疾风的纸片，被超高的加速度紧紧压在座椅上，耳朵里充斥着血液的轰鸣声，脸上有些湿润，似乎是鼻腔已经被压得出了血。

　　“我见过这个画面。”她居然还能听到季星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声音竟然还带着一丝愉悦。

　　“《子夜黎明》的这部纪录片中，放出了你冲入母巢时机甲记录仪传来的画面，那里面就有这一幕。”

　　“……”

　　“我能亲眼看到你曾经看过的东西，这真好，不是吗？”

　　“……好你大爷，这种时候了，能不能闭嘴专心开机甲，好让你自己多活一会儿？！”燕行归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声。

　　季星原来多乖巧规矩一个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这德行，简直跟路德维希欠抽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们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机甲能够测算的极限，别的画面渐渐闪现了出来。燕行归看到了母巢苏醒前，先遣队抵达了蓝星，看到了持续上百年的荒芜冻土，甚至看到了更早的时候，蓝星人类大迁徙的时刻……

　　随着机甲重力恒定装置彻底失去作用，燕行归的最后一丝意识也终于完全消散。

　　而在旧星历3276年的蓝星基地中，一直注意着观测屏幕的技术员突然推开椅子，猛地站了起来。

　　“A31-1047处观测点的能量在增加！”

　　他的周围还坐了十几个同事，现在这些人几乎全部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方，露出一模一样的惊骇神色。

　　他们的面前是一面巨大的屏幕，屏幕上闪烁着120个信号点，这些信号点构成了一个如同巨大蜂巢一样的立体模型。这个蜂巢模型深深嵌在整个蓝星中，看起来就和燕行归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而现在，这个虚拟“母巢”中的一个格子里，颜色已经转变为了鲜红色。

　　“其他的位置没有变化！这不是母巢出现的前兆，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能量已经超过了我们观测的峰值！怎么回事？难道是真正的母巢要从这个空间中出现了吗？！”

　　“别管那么多了，快点告诉军团长！”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姜和韵和徐嘉荣坐到了大屏幕前，而与此同时，封宙航也率领着一支队伍朝信号异常的地点快速前进。

　　自从立网计划实施以来，他们观测出这个遍布在全球的能量异常点模型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最开始的时候，它引起了基地的很大恐慌，许多人觉得可能是有一个母巢早就藏在了蓝星中心，可随着时间变化，他们渐渐发现这好像真的只是一个能量波动异常的空间，除了形状特殊之外，没有任何和母巢相似的地方。

　　可是现在，它好像发生了变化。尽管只是其中一块区域的变化，可这已经足以引起整个基地的警惕了。

　　“徐军团长，您觉得……这会是母巢吗？”姜和韵低声问道。

　　徐嘉荣盯着屏幕：“我希望不是的，如果这东西真的能变成母巢，那就意味着母巢除了能在宇宙漂流之外，还能以一个更可怕的形式存在。但是这说不好……你最近和燕子联系了吗？”

　　“上一次还是一个多星期以前，她很兴奋地告诉我说她要去做一件大事。听语气，未来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不利于我们的巨大变化。”

　　“这就是说，这个母巢形状的能量体，至少在燕子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异常改变。”徐嘉荣盯着屏幕上那一小块刺眼的红色说道，“不用太担心。”

　　“既然如此，为什么您还要把封宙航派过去侦查呢？”

　　“因为他最稳重可靠。如果没有情况的话当然一切都好，万一那里出现了什么变化，只有他会小心假设大胆求证，在获取最多信息的同时，能把所有人都安全带回来。”徐嘉荣笃定地说道。

　　姜和韵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说道：“您说得对，至少在燕子上次和我们通话的时候，历史还没有什么异常改变。”

　　可是，在燕子和他们通话之后呢？会不会就在那短短的几天之内，就发生了他们还不知道的改变？

　　同一时刻，封宙航正在往目标地点赶去。

　　多亏了之前的捕虫网计划，全球信号网连通之后，他能一直接到基地的消息。他得知目标地点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剧烈，从能级升高的程度来看，那里很可能会变成一个新的母巢——或者至少是母巢喷吐虫族的地方。

　　“停下，不要再往前了。”封宙航制止了士兵们前进。

　　他们这次的目的只是侦查，如果那边的异常真的是母巢引起的话，封宙航带着的这几千号人也不够看的。

　　距离目标地点还有几十公里，封宙航已经看到了那边的异象。那里的天空已经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深红色，云层扭曲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从天空注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封宙航紧盯着天空中的“眼睛”，耳边传来基地的播报声：“能级仍然在不断攀升，可以确定是母巢的波动了。封军团长，请您小心，这有可能是母巢的又一次对地攻击，而且这次攻击来自地面以下。”

　　“天空呢？天上有什么吗？这里的天象不太对劲。”

　　“天空？好像没有……等等，地面的有东西喷出来了！”

　　不用那边说，封宙航也已经看到了那边仿佛从地心发生的爆炸。

　　巨大的气浪冲天而起，一道冲击气流仿佛连接了地面和万米高空。而随着这道气浪，大量的东西被喷射而出，有碎石杂物，还有两坨隐约能看出是个人形的东西。封宙航眯着眼睛，用望远镜看了一下，然后发现喷出来的那两个人形物体好像是……机甲？

　　为什么会有机甲从地底出来？

　　还是七八米高的巨型机甲，这玩意儿看起来就不是他们基地里有的啊！

　　“军团长，那是……”

　　他带出来的人里也有人看到了那两台机甲，他警惕地看着那边：“那不是我们的机甲，会不会是反叛军他们的？”

　　“不确定，但是……”

　　封宙航心中隐约生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猜测，虽然可能性极小，可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起来。

　　这种巨型机甲，他曾经见到过，而且现在蓝星基地里就有几台，那都是有数的，外泄的可能不大。

　　可是在另外一个地方，这些机甲的发源地，是存在很多、很多这样的机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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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封宙航死死盯着从地下喷出来的两具机甲。它似乎没有被人操控的痕迹, 被喷上高空，然后沿着完整的抛物线远远坠落到几十公里外，刚好，距离他们不算远。

　　“邹凯, 曾飞宇, 索尔, 你们带几个人跟我过去看看。”封宙航说道。

　　“军团长，那边距离喷发区太近了，不安全吧？”副官不赞同地说道。

　　“总要去看看的，万一机甲里面是我们自己人呢？据我所知, 第五军团能在进行一些新的机甲测试。”被徐嘉荣夸奖为“非常靠得住”的封宙航面不改色地撒谎。

　　副官立刻严肃了起来：“原来如此，那我们赶快过去看看！”

　　一队几十个人小心翼翼避开喷发坠落的石块, 朝着一动不动落在地上的东西靠近。

　　那确实是机甲, 虽然外骨骼损毁严重，机械臂变形, 关节连接器断裂, 可他们依然能看出来，这是他们见过的最漂亮的机甲。

　　它的原色可能是黑白相间的，使用的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材料，充满了科幻感和和谐的美感。越看他们就越是眼热和痛心疾首——这么好的一台机甲, 怎么偏偏就这么坠毁了呢？！

　　得想个办法把它拖回去！管它是反叛军的还是咱们自己的, 就算它摔得稀巴烂, 拖回去也有研究价值啊！

　　就在几十号人眼热地摩拳擦掌准备拖尸体时，其中一台机甲忽然动了一下。

　　季星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他的意识依然停留在被卷入母巢时的那一刻。那时候他连外面的景物都看不清楚了, 只是下意识把目光停在了燕行归的方向。现在他刚刚醒来, 几乎是立刻看向那边, 只是那里却没有了燕行归的身影。

　　驾驶舱外不再是虚域空间，甚至不是之前的冻土战场。他看到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湛蓝晴朗的天空，还有……逐渐靠近的，穿着旧星历军团制服的二代机甲们。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的一条手臂像是骨折了，一动就是钻心的疼。盘古机甲已经基本完全失去了战斗力，他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啊！有人！”

　　“还活着！摔成这样了还活着，你说里面的零件会不会还好着？”

　　“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种事！喂，我们是第一军团第三侦察部队的，里面的人是谁？”

　　第一军团的人？

　　不对，看他们的机甲和服装，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第一军团！

　　“我叫季星，是一名机甲士。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同伴？”季星没说自己的具体身份，只是问道。

　　“那边还有一台机甲，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还活着。你放心，封军团长已经过去看了。我们带了医护兵，你有没有受伤？”

　　……封军团长？

　　季星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他举目四望，终于看到了那些人说的燕行归坠落的方向。那里也围了一群人，为首的一架有些眼熟的黑色机甲正在试图打开燕行归的驾驶舱。

　　燕行归始终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

　　季星心中焦急，他打开了驾驶舱门，挣扎着想要跳下去。可就在这时，那边的黑色机甲也已经打开了燕行归的驾驶舱。他朝里看了一眼，然后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再也没有了动作。

　　“怎么回事啊？封军团长怎么了？”

　　“是不是里面的人死了啊……”

　　“别瞎说，封军团长死成什么样的没见过？死人怎么可能吓住他！你们先在这里照顾一下伤员，我过去看看。”

　　季星听到了这些人小声的议论，他也想要赶快过去看看，可受伤的手臂却限制了他的速度。等他落到地面的时候，那边的黑色机甲驾驶舱也突然打开了。

　　一个男人从里面跳了下来，他也穿着第一军团的制服。脸上的表情是季星很难形容出来的奇怪，仿佛是和这边的人一样的奇怪和焦急，可却又能看出点恐惧，以及……狂喜？

　　等一下，这个人的长相，怎么和历史上的第一军团长封宙航一模一样？！

　　他到底是来到了什么地方？！

　　封宙航在看清楚那架残破机甲的驾驶舱里的情形时，大脑突然间就变得一片空白。他以为自己已经靠理智维持了冷静，可等他意识重新回笼时，已经完全依靠本能来到了机甲驾驶舱入口处。

　　“行归？”一开口封宙航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昏暗的驾驶舱里的情况。

　　四代机甲都有极好的重力恒定装置，不管机甲进行什么样的运动，驾驶舱里都会保持绝对稳定。可是现在，驾驶舱里却像是经历了飓风过境一样，大量的机械零件坍塌下来，几乎把驾驶座上的人完全埋了进去。

　　她闭着眼睛，微微皱着眉，表情看起来不是太高兴，那张脸稍微有了些变化，可无论是五官轮廓还是表情，都和封宙航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以为永远都不会再看到、或者至少是看过就会忘记的容颜，此刻清晰又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只是她的眼睛却是闭上的，安静而枯槁，就像是封宙航无数次的噩梦中曾经看到过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