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别寒
再想要制止他们就再容易不过了。
和林之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塔外的无妄。
他捻着佛珠,骨节分明的手在朱红的珠串上白瓷细腻。
“原来如此。”
谢九思皱了皱眉,“什么原来如此?”
无妄看了一眼一旁神情烦躁的青年,见他有些不耐烦了,这才不慌不忙说道。
“你还记得前两日你们上灵山的时候几乎是在你们前脚刚落地,我便到了山门。其实我根本没感知到你要来,是我师尊让我下山,说是有一故人来。”
和卓不绝能算尽天下事一样,无妄的师尊去尘尊者也是修真界少有能预知未来之人。
只是前者是因为天赋,后者则是单纯因为修成了半佛金身,和沈天昭一样算得上是半神之躯。
既为神佛,自然能勘破一定的天机。
一提到去尘,青年这才真正将视线从佛塔之中移开。
“我们上灵山和今日这局面有何关系?”
“按理说是没有的,只是你有所不知,在你们还没来之前,终南山那位老祖便带着君越鸣上了灵山。”
谢九思心下一动,本来君越鸣和白茶前后脚一同上灵山虽有些意外,却也不算巧合。
毕竟这段时日正是择剑高峰期,有从无量之地出来被魔气侵蚀的,也有择了剑道心不稳,不慎被剑气反噬的,为了更好的驾驭命剑者也会入佛塔。
而君越鸣便是后者。
可在听到无妄说终南山那位老祖也上了灵山,那这件事的性质就有些不同了。
要知道终南老祖自神魔大战之后便闭关疗伤,五百年间深入简出,从未离开过终南山。
那样一个隐世不出之人,就算再疼爱他的小徒弟,也不可能单是因为君越鸣被剑气侵蚀这种小事而上灵山。
“我起初也觉得很奇怪,灵山就在终南山的旁边,御剑不到半日便到了,又不是像你横渡沧海万里才能过来,何必专程陪君越鸣一起?”
“这件事在几日之前于我这里一直都是一个谜,如今看到他和白茶对上后才算有了答案。”
去尘虽能窥探天机,然而天机不可泄露。
和白茶他们上山时候一样,在终南老祖来的时候他也特意让无妄提前下了山。
一开始无妄也没多想,还叮嘱白茶入塔时候避开一点君越鸣。
不想饶是如此这两人还是撞上了。
或许去尘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情况。
准确来说,不单单是他,还有终南老祖。
谢九思听到这里有些愕然。
“他也知道我们会上灵山?”
但凡入了太虚之境的都算一步飞升的陆地神仙,然而终南老祖最不擅推衍,他或许知晓一些未来事,却做不到算得这般精确。
“我想他并非是算到的,而是看到的。”
无妄说着余光往佛塔之下,也是莲池方向看去。
“白茶取剑之后剑冢封印便松动了,不仅是剑冢的剑气和魔气肆虐,沧海也被搅动得快要倒流入天。动静那般大,近乎出动了无量之地所有镇守的修者出境巡海。而终南老祖之所以在你们来之前两三日便到了,应当是在白茶掐着她入剑冢的时间上的灵山。”
“……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终南老祖为什么要上灵山,更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这时候送君越鸣入佛塔。
万剑云宗和终南山远隔万里,但是修真界的消息向来灵通,青鸟传信,灵宝通讯。
无论发生了什么,也能在第一时间得知。
终南老祖今年两千三百岁有余,是在世大能之中辈分最高,年岁最长的一位。
就算再往前退一千年,也只有万剑云宗那位飞升已久的剑祖能与他平起平坐。
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他一共收了三个徒弟。
一个天生反骨,走火入魔,一个与前者同归于尽,陨落在了神魔大战。
最后一个便是君越鸣。
万物都有因果盈亏,修真界的人都说,大约是因为他的命数太长,所以他没什么徒弟缘。
一个个不是误入歧途,就是短命鬼。
大约是打击太深,在神魔大战结束后的五百年里终南老祖再未收过徒弟。
直到十六年前,他于南山之巅观其天象,见东南方夜有星斗亮如白昼,昼又有七彩云霞漫天。
主大吉之兆,更有道缘之象。
他这才出关下界,从南越国将君越鸣带上了终南山,养到十岁时才收他为徒,引他正式入道。
在君越鸣行拜师礼的当日,青鸟传讯于四海八荒,整整持续了七七四十九日。
谢九思想不知道都难。
“君越鸣和其他弟子不同,无量之地没有剑能和他的体质契合,唯有你们灵山镇妖塔之下那把神兵。而且去尘尊者在君越鸣拜师终南老祖时就以贺礼把这把神兵赠予给了他,他什么时候上灵山取剑都行,为什么非要等到白茶择剑之后?”
谢九思所说的那把神兵正是上一任佛子的本命灵器。
那剑本日夜受佛光普照,本是一把慈悲剑,后被戾气侵蚀入魔,弑主而逃。
最终被去尘尊者和终南老祖镇压于塔楼之下。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慈悲剑成了一把嗜血的魔剑,毁不掉,压制不了,每隔一段时日魔气便会溢出。
有时严重了甚至还会滋生妖魔邪祟,搅得灵山上下不得安宁。
去尘尊者一直想找个可以驾驭它的剑主,君越鸣的出现正好解决了这个遗留千年的大麻烦。
于两者都有好处,他自然欣然赠予。
君越鸣早在去年就已至凝心期,这时候取剑再好不过。
偏偏他等了一年,而白茶也刚巧蹉跎了一年。
两人又阴差阳错的在同一时间取得命剑。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巧合多了便不可能是巧合多了,而是刻意为之。
“你猜的没错,终南老祖是刻意等着白茶上灵山的时候把君越鸣送入佛塔的。”
无妄见谢九思还没反应过来,他微抬了下下颌。
“你仔细看。”
谢九思顺着他的视线往佛塔里看去,白茶周身的魔气和魔魂在金顶佛光的映照之下,如黑雾般渗透而出,把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林之那边因为有界限隔绝,那些魔气暂时并未侵蚀到众人。
然而和白茶距离最近的君越鸣竟也未被影响分毫。
与之同时,少年体内紊乱的灵力在接触到白茶的剑气的时候得到了一定的压制。
他这时候才明白了去尘和终南老祖的意图。
镇妖塔的那把魔剑戾气太重,君越鸣能取却有反噬的可能。
剑锋芒太甚,有剑鞘才能避免受伤。
可若是两把剑,便只有互相消磨,互相伤害,至死方休。
而君越鸣现在还不是剑鞘,是一把和魔剑一样伤人的宝剑。
——他需要有人来磨其锋芒。
磨剑之人不是随便从大街上找一个人就成,对方的资质,修为要和其相当,属性也要相合,不然双方都容易被反噬。
君越鸣是道心魔骨,天生反骨。
白茶不顺天命,生来叛逆。
这世间再没有比她更适合磨他心性之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谢九思心情并不算好。
对白茶来说有这样一个对手于修行也是好事,可他不喜欢。
“真是好大一盘棋。”
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如果说之前是单纯看不惯君越鸣和白茶挨得太近,怕他乱其道心。
如今他是真的不喜对方这人。
哪怕君越鸣知不知情,他也不能接受他们师徒这般利用,把她当成磨砺修行的工具。
无妄瞥见青年沉郁的眉眼,捻着佛珠的手一顿。
“终南老祖是有些先斩后奏了,不过这于白茶也是好事。她这身魔气也能借此消去了。”
谢九思没说话,长长的睫羽下那双眸子沉如墨。
无妄会这么想他并不觉得意外,准确来说不止是他,换作旁的人也会觉得虽隐瞒意图这一点不大好之外,却也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或者说是百利无一害才是。
毕竟白茶是被魔魂侵蚀,就算拔魂也不一定能彻底根除。
君越鸣的出现恰好可以解决这个后患,就算没提前告知又何乐而不为呢?
或许少女事后也知吐槽几句,不会太把它当回事。
然而谢九思没办法对这件事轻拿轻放。
他不喜欢这样,不喜欢白茶在被天命左右的同时,还要再被这样的利用。
这样纯粹,这样好的人。
一点隐瞒,一点算计,于她都是罪孽。
这世间都欠了她这么多了,为什么世人就不能对她坦诚一点?
良久,在无妄以为谢九思还在不满终南老祖的瞒而不报的做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