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别寒
两人的神识僵持了许久,最终谢九思凭借着无限治愈的天赋和超出常人的心智压制住了白螭。
“轰隆”一声,白螭的神识被弹回了体内。
她被狠狠震在了墙面,受到精神攻击比外部攻击更严重。
一时之间她失了意识,倒在了血泊之中。
谢九思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的眼眶沁血,落下两行血泪,苍白的脸色在这抹殷红里更如雪白。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胸膛剧烈起伏,好似一条搁浅已久的鱼重回大海,得到了一丝喘息。
这样深的伤口,这样重的伤害。
没过多久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好似他从未被伤害过一般。
谢九思眼睫微动,伤口又快要愈合了。
他心头一酸,比被伤害时还要难受。
“好疼……”
“为什么会这么疼?为什么只有我疼?”
这里明明没有人了,可是他却依旧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湿漉的眼眸蓄积着泪水,却如何也不掉下。
他们只知道他的伤会恢复如初,却不知道每一次他身上的疼痛会和之前的痛楚叠加。
今天是一道伤,明日便是两道。
无限治愈的后遗症是永不遗忘。
每一次身体受到的折磨,每一个人的恶语相向,午夜梦回时都会一遍一遍回放在他脑海。
他的苦难,他人的苦难。
恶意也好,善意也罢,他忘不了,也无法释怀,更无法得到解脱。
黑鹰说得对,他生来就是为了赎罪。
天道不公,世人抛却。
神佛从不渡众生苦。
作者有话说:
师兄的第二个天赋揭露,但是有后遗症√
师兄别怕,茶妹渡你。
第一百零一章
这就是众生苦相。
人之最苦, 难言难诉,唯有亲眼所见,亲临其境才能感同身受。
白茶现在才算明白白傲天之前所说的话。
问心境中眨眼便是十年半载。
谢九思如今不过十六岁,她便已经看到了这般苦相, 剩下须臾近百年她又要如何看尽?
而这些, 谢九思也从未言说。
七绝谷冷若冰窖,他的伤口崩裂又愈合。
今日本该是谢九思从这个暗无天日之地出去的时候, 因为这场变故, 他的处境反而更糟了。
白螭清晨入的七绝谷, 临近日暮时分才有人来寻。
这施行惩戒的本该是御家长老,只是这一次有事出了瀛洲,白螭这才得了接近少年的机会。
只是她没想到谢九思的意志力这般强大,强大到足以挣脱金丹修者的神识。
当然,其实也有一部分的因为龙,凤本就相生相克。
但是这都不重要。
白螭作为自凤族陨灭之后, 最寄予厚望的蛟龙一族, 若是被人知道了她连一个尚未入道的人的识海都无法压制的话,不但在族人之中会受到质疑,就连昆仑那边也会声誉受损。
于是在御长老寻来的时候, 她颠倒了黑白。
“你说是谢九思想要逃避惩戒, 引诱了你?”
“千真万确!”
白螭揉着磕破的额头,神情痛苦地说道。
“他说他受不了,我看在他是幼崽的份上动了恻隐之心,想着下手轻一些。结果他不愿意, 想要我放了他。我自是不肯违背长老的命令, 不想他竟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使用了狐媚之术勾引了我!”
“就因为我一时不忍, 乱了心神, 他便趁虚而入坏我神识!”
“怎么可能?他尚未入道,又未苏醒血脉,他怎么可能乱了你一个金丹修者的神识……”
老者也是半信半疑,可一旁的黑鹰却附和道。
“御长老,怎么不可能?您难道忘了他为什么进了七绝谷受罚吗?”
“您别忘了,他可是那两人的儿子!他们敢行逆天之事,谢九思既伤了我,又有何不敢伤白螭!”
撒谎。
信口雌黄,没有一句真话。
谢九思冷冷注视着黑鹰。
他此时幻化成了人形,脖子上缠绕着的绷带渗出了殷红血色。
黑鹰有些害怕,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嘴上却没有打算放过谢九思。
之前濒临生死的恐惧让他心有余悸,他害怕就这么放了谢九思他还会遭到报复。
与其如此,倒不如借此机会把他彻底赶出灵兽宗。
“长老,我们把他赶走吧!他现在还没入道就遭致了这般祸端,伤了我们这么多族人,若是日后羽翼丰满,或者是觉醒了凤凰血脉,那七百年前的天劫恐会再次降临!”
御长老沉默了半晌。
对于谢九思他并没有什么好感,他们一族因为谢沉和卫芳洲几近灭族,要不是褚明珊,他根本不会答应他入灵兽宗。
只是他也不是傻子,都是活了近千年的人了,白螭和黑鹰这点把戏他一眼就能看破。
谢九思如果真是那样惧怕于皮。肉之苦之人,他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头。
如果真要伤黑鹰,也不会在坠落悬崖时候以身救了他,自己反倒险些伤到心脉。
他们想要谢九思走,仅此而已。
这样拙劣的演技不单单是他,其他人也能看出来。
但是他们并没有戳破。
不为别的,在少年从凤山来到瀛洲这些年里,他们一直战战兢兢,生怕浩劫再临。
无数次他们都想要找机会将谢九思赶出去,偏偏无论他们如何为难,甚至欺辱他,他都不会心生怨恨,动手伤人。
一方面是因为凤凰是仁兽,生来亲万物,心怀慈悲。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谢沉和卫芳洲给凤山带来的灾厄,让谢九思没办法做到怨恨和迁怒,他甚至觉得这些都是他应得的,该承受着的。
他来瀛洲并不是不知道会面临什么。
哪怕当年万剑云宗的人来接他,他也会选择前者。
在天惩降临凤山的时候,众人的求救哀鸣,痛苦绝望,他感知得一清二楚,也同样烙印在了他的灵魂。
他诞生于涅槃,也诞生于众生苦相。
他选择来到瀛洲,不是为了活,而是为了赎罪。
谢九思以为这样自己会好受些,心头的罪恶感会减轻。
然而并没有,他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解脱,恶意滔天,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谢九思,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良久,在一片嘈杂声里,老者这般问道。
说什么?
他是想要他解释,还是想让他缄口不语,默认罪行?
“我无话可说。”
“你的意思是他们所说的是真的?”
是真是假你们不知道吗?是真的不是正和你们意吗,是假的你们也会让它成真吧。
既然真假都一样,为什么还要问?
谢九思薄唇压着,晦暗的环境里那一双双眼睛好似千万把利剑,直入心脏。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大约是忌惮着昆仑那边,他们并没有把谢九思赶出去。
只是留在这里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本着给黑鹰和白螭,乃至灵族众人一个交代,谢九思的刑期延迟到了一年。
白茶咬着牙看着那群人离开,强忍着怒火扫视了周遭。
这里阴暗冰冷,潮湿脏污。
谢九思最怕冷,最喜洁,哪怕没有惩戒,于他来说每分每秒都是折磨与煎熬。
又是八十一道雷鞭,噬骨的钉子一寸一寸钉在了少年的手脚,经脉。
鸦青色的头发被温热的血水浸湿,缓缓从上滑到了发梢,嘀嗒掉落在了混浊的死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