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猗凡
陈寡妇弓着背,脚步放轻,偷偷摸摸的从大门过去,要是昨天之前篱笆墙只到胸口,她一递就过去了,现在可好,太麻烦了。
陈寡妇刚出门,正看到叶善站在隔壁癞子家门口锤锤打打。
陈寡妇吃惊:“你干嘛?”
话音刚落,癞子家的院门被叶善整个的卸了,叶善抱着门板往回走。
陈寡妇目瞪口呆,结结巴巴:“你,你卸他家门板?癞子可不是好人!”
随着叶善靠近,陈寡妇的目光也不由自主落在了院子里,而后整个人都惊呆了。院子里
平平整整的铺满了鹅卵石,还按照纹路的不同铺了图案,像是隐约的山水画。
亮眼的阳光照上去,有些透亮的石子色彩斑斓。
总之,一眼望去,太壮观了!
陈寡妇久久不能回神。
叶善开始装门,陈寡妇被迫让开了几步,不由自主进了院子。脚下一点积水都没有,干干净净,陈寡妇看着自个鞋底的污垢不由惭愧起来,她连忙脱了鞋袜,光脚站在上面。
这时她才注意到刘家的变化,屋顶换新后,整座房子都光亮了,一对比,她和癞子家更显落魄。迎面堂屋门口两边常年堆积的破烂垃圾都没了,堂屋正中一张桌子,两条长凳,内里也是干干净净,真真称得上陋室虽简,但窗明几净。左边的厢房关着门,她往右进了一间屋。直到看到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张氏。陈寡妇一个激灵,陡然清醒过来,接连后撤,嘴里连声“对不住”,又慌忙捂住嘴,轻手轻脚的走出来。
梅梅一直站在厨房门口,不敢上前,直到看到张氏踩着石子进来,才试探着伸出了小脚脚。她偷看着叶善,脚底不敢踩实。
陈氏小小声,赞叹:“了不起!真了不起!
娶了新媳妇,刘家就旧貌换新颜了!
陈氏再看向叶善,眼神中就充满了震撼的敬佩。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田螺姑娘,这么能干啊!
田螺姑娘还只是帮忙做个饭收拾下屋子,眼前这位,可是能上屋顶换茅草,能砌篱笆垒高墙,还能背石子修院子。就在她感慨的工夫,叶善已经将院门修好了。
不得不说,癞子家的两扇院门是真阔气,据他跟人吹牛说是从镇上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买不买什么的,真假难辨。反正就算是花了银子也是从别人口袋里出的钱。
大雨将这两扇刷了桐油门上嵌了狮口铜环的大门洗刷的锃亮透光,这一下子,整座小院的档次提升了不知多少倍。
单从这大门,这满园铺就又讲究的鹅卵石,倒像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建在乡下的避暑小筑。
陈寡妇长了见识,啧啧称奇,又不免担忧的提醒:“妹子,这癞子家的门,等癞子回来……”
叶善:“不会的。”
陈寡妇:“什么?”
叶善微微一笑,如果有人能看透她,一定会发现她的笑容透着古怪。
“癞子与我婆婆交好,说好了,门送我们家了。”
陈寡妇诧异的眨眨眼,癞子和张婆子好?啥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叶善回身关门,“婶子回去吧,我打算冲个凉。”
陈寡妇被关在了门外。怔了怔才发现碗还握在手里,又敲了门。
叶善面无表情的开了门。
陈寡妇将碗递给她,又两只手朝她比大拇指,佩服的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叶善让梅梅回屋,自个没什么避讳的在院子里冲了澡。
梅梅将她的红嫁衣洗好了,晾了一个白天一个晚上,也干了。叶善重新穿上。然后回了房,倒头就睡。
天快黑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剧烈的拍响。
梅梅一直在院子里的石子上跳来跳去的玩,她太喜欢这个新院子了,她喜欢她的新家。与光鲜整洁的新家相比,她都自惭形愧了起来,因此在叶善睡了后,她也学着她,将自己从头到脚洗了遍。
梅梅开了门,陈寡妇站在门口大喘气,脸色很难看:“你家大人呢?”
“怎么了?”
陈寡妇吓了一跳,不知何时叶善出现在了梅梅身后,一身红衣,黑长直的头发披在身上,冷白的小脸。
仿佛凭空出现。
叶善当然不是凭空出现,她只是在陈寡妇拍门的时候预感到了什么,已经起身了,她步子快而轻,陈寡妇一个错眼的工夫,她就到了。
陈寡妇当然也不会想到什么鬼鬼神神,只当自己没注意,捂着胸口,神色惊恐:“可别这么吓人了,”又抖着手指着隔壁癞子家,声音都颤抖了,“癞子死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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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癞子的死被发现啦
太阳出来后,村里的庄稼汉去田里看看有没有积水,到了村口直接吓瘫,据说癞子的头都被野狗啃了半边,要不是胆子大的用棍子拨弄了头发,都没人认出是他。
陈寡妇刚好因为明天要赶集,去了村长媳妇家,才聊了没两句,就听外头人喊:“死人啦!出人命啦!”声音洪亮,透着一副看热闹的幸灾乐祸,一听就是猎户家儿子大毛。
一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惊动了,男女老少都赶过来看热闹。陈寡妇混在人群中,也跟了过去,远远瞥一眼,吐了。
*
陈寡妇脸色惨白的站在叶善面前,眼睛都红了,“好吓人,吓死我了。”因着梅梅在,她不敢多说,怕吓着孩子。
叶善:“生老病死,本是伦常。”
陈寡妇:“不是老死病死,一看就是被人给砍了。是横死啊!”陈寡妇不能回忆,一回想就要吐。
梅梅缩着脑袋也藏到了叶善身后,小孩子天然的对死亡有种深刻的恐惧。
叶善:“恶事做多了,报应自然来了。婶子,你不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陈寡妇受了惊吓的心神莫名被安抚了,叶善的眼珠子又黑又亮,看的久了,莫名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妹子说的对。”陈寡妇叹了口气,抚着胸口,虽然她厌恶癞子,可人死灯灭,总会让人生出无限感慨。
她冷静了下来,目光定了定,似乎这才发现叶善身上穿一件红嫁衣。她想问她怎么穿了这个?又猛然想起,刘家太穷了,大概新媳妇没有衣裳穿。
她盯着叶善的嫁衣看了看,白白净净的女孩儿穿鲜艳衣裳就是好看,只是这款式不好,后摆太长,袖子太宽,都不适合平时劳动穿。
她将叶善袖子一拉:“妹子,你跟我来,我帮你把衣服改改。”
叶善被她领回了家,陈寡妇趁着太阳还没完全落山,极快的裁剪起她的裙子。床上一叠整理好的绣品,针脚细密,色彩鲜艳。叶善好奇的拿起一个摊在手里看,陈寡妇见她看的专注,骄傲又自谦的说道:“我也没什么本事,就靠着几样绣品糊口,好歹手艺还算拿得出手……”继而她又聊起了每月月中村里人都会赶一次集,将半月来家里存的东西拿出去卖,再买一些需要的东西,可巧明天就是赶集日。
陈寡妇一双巧手,等她将裙子改好,天也彻底黑了。
叶善穿上,合身的小裙子,不像嫁衣那般累赘,衬的少女活泼可爱。陈寡妇越看越喜欢,忍不住道:“我妹子真好看!”
叶善平静无波的眸子,语调平平:“多谢婶子。”
二人各自叫着各自的称呼,也没谁觉得不对。
陈寡妇拿起剪下来的布料,笑着对梅梅说:“回头等婶子空了,用这些旧布料给你也缝一条裙子。”这布料是真的好啊。
梅梅面上的笑容还没扬起,陈寡妇又后怕道:“你婆婆将这身衣裳送你了吧?她不会让我赔吧。”
“不会,”叶善:“她病了。”
陈寡妇:“病了?”难怪,一整天都没听她鬼嚎鬼叫了。
恰在此,外头忽然传来了躁动声,陈寡妇站了站,想起什么,慌里慌张道,“我出去看看。”
梅梅一直蹲在叶善的脚边,一脸的孺慕之情。极短的时间,梅梅已经对叶善建立起了牢固的信任与依赖感。
勋哥儿端端正正的坐在小桌子旁,手里拿一本烂的没有封面的书,面前放一个四四方方的屉子,里头盛满了细沙。只见他右手握一根小棍子,一笔一划的比照着书本写字,写满了重新抚平,再写。
梅梅和勋哥儿同龄,但因为俩家大人的关系,俩小孩从没说过一句话。此刻也是各顾各的,连眼神都没有交流。
没过太久,陈寡妇回来了,脸色很不好。
她犹犹豫豫道:“妹子,你要是怕的话,今晚就在我这凑合一晚。咱娘几个挤挤。”说这话的时候,她完全忘记了张氏。
原来,黄家村的人商议后将癞子用草席子一卷抬回了他家。眼看着天黑了,报官只能等明天,又不能让他暴尸荒野,只能出此下策。
人死了搁自己家停尸,理所应当,陈寡妇自然不好说什么。
可癞子孤家寡人一个,院子里黑灯瞎火的,又没人给他守夜烧纸。隔壁房放了个尸身分离的死人,总觉得让人毛骨悚然。
陈寡妇看到叶善一身红衣,忙上手扒:“妹子,这衣裳最近就别穿了,万一被死人魂魄冲撞了不好。”
叶善不喜人对她动手动脚,陈寡妇还未碰到她,她就避开了。
梅梅跟上她的步子,忽然只听寂静的夜响起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梅梅的肚子饿了。
叶善脚步一顿,看向陈寡妇家的米缸,小布口袋扎了,叶善打开布口袋,挖了一半出来,剩下的提溜在手,说:“婶子,这米先借我,明日加倍还你。”
她说完就走,理所应当的让人咂舌。
陈寡妇完完全全的惊呆了,不由自主追到了房门口。
“娘!”勋哥儿叫住她。
陈寡妇回头。
勋哥儿提着木棍笔,一本正经道:“咱们艰难,刘妹妹比我们还艰难,米就给她吧。”
陈寡妇心思复杂的转回身,那两斤米是她从嘴里省下来的,她确实舍不得。然而现在更让她为难的是,村里出了人命,她怕明天的赶集会取消。她和绣庄的掌柜是老熟人了,迟几天送货没关系。她就是担心,一直不赶集,她家也没米了,勋哥儿又要饿肚子了。原本她还有些庆幸,那米加上野菜还能吃上几天的。
却说叶善提着米回了家,刚打开院门,梅梅自身后就撞上了她。
梅梅一脸惊慌,让开了些,结结巴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怕,怕……”
叶善进门,将门栓插上。随后将米扔给梅梅,“做饭去。”然后径自去了里屋,看望张氏。
张氏早就醒了,她身体底子好,饱受惊吓又淋了一.夜的雨,睡一觉竟然就好了。
期间,梅梅给她热了蛇肉汤、鱼肉汤都被她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净。她也不敢出来,躲在屋里瑟瑟发抖。
“妈妈,你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