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猗凡
但杜英母子若想继续坐稳江山,杜渐这枚棋子就不能弃。他们需要一只能吞人血肉的狼。
杜渐开始变的古怪,杜英仍想讨好他。
在杜渐被叶善断了一只手后,他曾消沉过一阵子,后来杜英打听到缘由,便开始四处搜罗与叶善容貌相近的女子,送予杜渐,让他发泄。
这样的泄愤方式也只有杜英能想到。而杜渐也在一次次的打击下,终于彻底沉.沦。他开始分不清真与幻,也搞不清自己在做什么,时而恐惧害怕,妄想每个人都想害他性命。时而暴躁嗜杀,日天日地。
在很多悲惨的故事中,杜渐的经历也许算不上最悲惨。
一句轻描淡写的评价,却是他血淋淋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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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顾诚不知道杜渐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论交情,没有。杀死对方的心倒是更强烈些。可是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听杜渐把话说完了,没有打断。
刚开始的时候,杜渐还漫不经心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随时准备着,要是顾诚敢说一句讥讽的话,表现出一点不耐烦,他就会马上怼回去,绝不让自己看上去可怜又可悲。
安静的夜,两个人的呼吸。
这么多年来,他陷在自己的过往中出不来,大概是真的需要一个倾诉的人,一个活的人。他的情绪渐渐激动,言辞也激烈起来。时而面目狰狞,时而又有虐杀仇人的报复快意。他被仇恨所包围,大多数时候都是痛苦不堪的。但顾诚也听到了不一样的情绪,在说到赵钩的时候。他的语调会不自觉的放轻。即便他纠结愤怒,握紧拳头捶打地面,扬言有生之年一定要杀了这个孽种!顾诚却有种笃定的直觉,他不会。
顾诚又想到了死在他手里的那个娃儿,杜渐毫不留情的杀了他,他的亲生儿子。然而赵钩于他来说终究是不同的。在那段黑暗的岁月里,他的出生无疑给他无望的生命照进了一道光。他真心的爱过这个孩子,他贴身照顾他,以他所能想象到的所有慈爱的长辈能为晚辈做的,都尽数去做了。像是弥补缺憾,他竭尽所能的对赵钩好。想象着赵钩就是自己小时候。想为他撑起一片无垢的美好世界,将自己没有得到过的幸福失去的快乐全都补偿到他身上。
他为这孩子煞费苦心,谋划未来,为他的皇位荡平一切阻碍,甚至是垂帘听政的太后也一并想早早的赶回后宫,还政于帝。
这无疑激怒了杜英。她亲手撕碎了他眼里的美好,摧毁了他活下去的指望。
是啊,这人世间本就肮脏丑陋,所有的美好都不过是假象。
他一生都在渴求美好,却终究被污泥染了身,再没洗净,一直沉.沦,直到落入最底层。
风吹过,沙沙的树叶声。
顾诚说不出安慰的话,杜渐的人生让他感到窒息。
风呼呼的刮了小半夜,天快亮的时候,顾诚忽然被呼喊声惊醒,他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听到动静,他猜测是梁军找来了,也不知是杜渐的人还是昨晚要杀他的人。
顾诚朝一团阴影处走去,推了他一把,说:“杜渐,快走!有人来了。”
杜渐一动不动。
顾诚想起昨晚的事,心情复杂,拉起杜渐的胳膊,转过身,“我背你。”
杜渐被他拉上了后背,他快速的走了几步,停下。像是怕惊动什么,又怕叫不醒他,偏了下头,喊,“杜渐?”
没有回应。
顾诚感受着杜渐的冰凉和僵直,默默将他放下。
他死了。
顾诚莫名生出一种怪诞感,心底的荒凉像藤条般枝枝蔓蔓的疯长。他感到孤单,他非常的想叶善,非常非常。
**
许白被绑了一.夜,面容憔悴,嘴唇起皮。
叶善也没睡好,翻来覆去,身边空落落的让她很不适应。
天亮,叶善起身,刚掀起毡帘,谢无苔等人就迎了上来,口口声声许白知道错了,已悔过自新,求她将许白放了。昨晚动静有些大,谢无苔等人都瞧见许白被绑了,至于个中缘由,魏将军一脸讳莫如深。还冲他们翻白眼,也没个好脸。
老马脾气暴躁差点都要抄家伙抢人了,刘宗孝幽幽来一句,“别是大娘子让绑的吧?”
众人一听,嚯,有理!
瞬间偃旗息鼓,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叶善听了谢无苔的求情,也没说话,径自去找许白。
帐外有士兵,叶善要进,卫兵很纠结,略一迟疑,她身子一偏,已经进去了。卫兵猛眨了几下眼,没反应过来。倒是谢无苔等人还被拦在外头。
俩卫兵对视一眼,一人会意,赶紧去禀报将军。
魏将军有令,此人必须严密看管,谁都不许见,尤其是顾少夫人。
许白眼看叶善进来,如见亲娘,热泪都要滚下来了,可惜一晚上没喝水,水分都快熬干了,想哭也哭不出来,倒是憋了一泡尿,急得都快涨裂了。
许白张口就认错,“大娘子,我错了。求您放了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叶善点点头,“你错哪儿了?”
许白一顿:“……”他也想知道。
许白:“大娘子,您说我哪儿错了,我就哪儿错了,求您快放了我吧,我快憋不住了。”焦躁又急切。
叶善点点头,“问你个事。”
许白很急,“您说,您快说。”
叶善:“你以前喜欢我。”
许白感觉到急切想往外排的尿都要倒灌了,这哪儿跟哪儿呀!
“大娘子,哦不,少夫人,顾少夫人,这都是几百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啊,您老人家就别拿这事羞辱我了成吗?顾夫人,你快放了我,我要解手。”
叶善转过身看他,态度却很认真,“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许白早知道叶善思考问题不同常人,自不会像当年那样犯蠢,叶善忽然这般态度,直让他毛骨悚然,他颤颤巍巍道:“那你是希望我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
叶善盯住他,“那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哪里?不喜欢我哪里?”
“唔,我指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想好了再回答我。”
许白夹着双.腿,都快抽抽了,表情痛苦:“我喜欢你……”
“岂有此理!”随着一声暴喝,魏将军掀帘而入,眼睛喷火,他张了张嘴想骂人,扫了眼叶善,又匆忙收回视线,瞪着许白咆哮,“你个白脸儿小贱人!”
叶善拔了卫兵的刀,抬手划断绳子,眨眼间又精准无误的插了回去。许白得了自由,双脚赛过风火轮,一溜烟从魏将军身边消失的没了踪迹。姿势扭捏,一头冲进远处的草木丛中。
叶善背着手离开,面上寡淡,实则难得心里装了事,不怎么痛快。
魏将军被叶善唬住,怔在原地。谢无苔恍惚忆起昨晚许白临走时跟他提了一嘴,说大娘子找他有话说,一步三回头,期期艾艾,不情不愿的。大家对叶善又敬又怕。挥手撵他,让他赶紧去,别误了大娘子的事。谢无苔脑子转得飞快,前后一联系,又看魏将军这态度,直呼难以置信,这魏将军别是误会什么了吧?定睛一瞧,真误会了!谢无苔噗嗤一声没忍住先笑了出来,笑得好大声。魏将军回过神,更生气了,鼻孔喷气,嘴巴哆嗦,又要去捉许白。李小将军匆匆而来,奉上一封信函。魏将军也没避开人,拆开来看,忽然大笑出声,“死得好!死得好!”顺手将信递给了李小将军,嘴里又不确定的嘀咕了起来,“真的假的?杜渐可是国舅爷,梁国的摄政王!小皇帝可是他亲手推上皇位的。就这么大义灭亲了?”
其他将军闻讯也赶了过来,挤在一起,“梁国皇帝的玉玺金印,看来是真的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人大赞小皇帝干的漂亮!像杜渐这种人渣就不配活着。
有人痛骂杜渐残忍嗜杀,胡乱发动战争,死有余辜。
还有人说杜渐一死,对晋国最大的威胁就没了,剩下那些软骨头只怕自己都会耗死自己,晋国可以坐山观虎斗,哦不,吃人的老虎已经死了,剩下一群老鼠臭虫自己斗自己,等时机成熟,晋国大可一举攻下梁国,开疆扩土。
这话题让人兴奋,立刻有人附和,更激烈的讨论起来,大家都很激动,畅快。
叶善走不多远,这些人的议论声顺着风,入了她的耳。
她记得顾诚曾与她说过,杜渐这个人虽然名声非常不好,但他却是梁国的定海神针,只要他活一日,梁国的各路人马就不敢轻举妄动。赵钩有他护着,这帝王之位就无人敢动他。
她也清晰的记得,杜渐同她说,“叶善,咱俩是一路人,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看出来了。”
这时一道声音突兀的传了来,“杜渐该不会是赵钩和小顾侯里应外合联手杀死的吧?”
因为这一变故,事情没有变得简单,反而更混乱更复杂,顾诚也没及时回来与他们汇合。因为梁国皇帝请求顾诚援助平定内乱。
晋国大军已至,长驱直入,打的是襄王的旗帜。
立场不同,褒贬不一。
有人欢欣鼓舞,有人痛斥帝王无道,与虎谋皮。
而这些都与叶善无关了,她和谢无苔等人被魏将军派人先行送回了临安。
半道上遇到了顾国公,数万人马虽然打着他的旗号,但他本人并未亲至,只虚张声势,国内杂事繁多被绊住了手脚,刚处理完,这才赶过来。
这二人既是翁媳又是父女,顾国公啰嗦叮嘱了几句,又心焦政局动荡,匆匆告别。
叶善等人经过云州,谢无苔与妻子汇合,众人又竭力请叶善上山主持大局。叶善想回顾府等顾诚。曹宝珠想挽她的手又不敢,只轻声道:“此地距离梁国最近,消息也灵通,你回临安等,哪有在这等显得心诚。”
此话在理,叶善便不走了。
奉命护送叶善的李小将军得到的命令却是将顾少夫人安全送回顾府,尤其不能在清风山庄停留。
两边都是好意,各有想法,互相拉扯,又各自误会。
山庄人暗自嘀咕咱姑爷看着挺好的,怎么手下人这么霸道?嫁了人又不是卖了身,啥都得听你们的?呸!
李小将军又愁又怒,这些人也太不讲理了,正儿八经的少夫人自是要送回临安顾家好生供起来,跟你们这些土匪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没错,虽然清风山庄现在美名远播,都是有情有义的侠士。可当年晋国闹饥荒的时候,李小将军身在青宣,也是听说过黄大全囤积居奇,低买高卖米粮的传闻。当时他还想渗透进青宣,被侯爷打发了。而黄大全背后的靠山可不就是清风山庄。
李小将军出身世家,清贵,高洁,非黑即白。年轻人的心装满了家国大义,眼里容不得沙子。清风山庄后来肯舍出所有米粮救灾,确实大义,不过在他眼里多少有些洗白的嫌疑。当时那种情况,要是清风山庄还敢藏着米粮,动摇国本,朝廷的军队为保社稷安稳,也会亲自动手。幸而他们聪明,如今名利双收。
李小将军更知道,他们的少主夫人就是来自清风山庄,还曾嫁过人。关于这一点,他也是偶然从长辈们的交谈中得知的,当时他很气愤。因为皇帝颁布的文书,少夫人乃郡主义女,是一位尊贵的县主。却原来是土匪窝里的女子。
他不禁设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少主迷了心智,非她不娶。那肯定是国色天香的狐狸精。
真正见到了本人,漂亮是漂亮,可也没到动人心魄的地步。最多也就柔弱招人稀罕。男人嘛,对娇小柔弱的女子天然有种保护欲。何况他们青宣出来的男人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但他还是不理解,少主怎么就娶了她?这世上比她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难道是表里不一,手段多心机重?
李小将军很气愤。
当初顾诚带叶善去青宣,李小将军只远远瞧过一眼,少主护得紧,少夫人看着安静规矩,也没什么特别。今次再见,却见她和山庄的人牵扯不清,李小将军那颗身为顾家家臣的心顿觉受到了极大羞辱,差点忍不住拔刀相向。
这边两厢争斗,剑拔弩张,身为漩涡中心的叶善脚一抬,上山去了,懒得搭理。
谢无苔暗道别真是当真了吧,忙上前打圆场,又将小将军拉一边,让他别误会了,叶善的真实身份不好明说,又给她按了个内人表妹的身份。再三解释她和许白清清白白。
哪料李小将军听了这话神色更夸张,冷眼呵斥,不许他胡言乱语。
他们顾家家臣瞧见了什么是一回事,旁人议论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有些事不管真假都得憋在心里,说不得。也不能解释,这不越描越黑嘛!说白了,他们就是护短!
李烁带不走叶善无法复命,遂遣人回禀魏将军,自己则呆在山庄,名义上是护卫少夫人安全。
实则,懂的都懂!
过了大半个月,顾国公先行回了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