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猗凡
今日他就让这个侏儒开开眼什么叫真正的土匪。
遁地虎自人后走出,手里举着火把,身形肥胖,左右摇摆。
谢无苔半死不活,已经没什么反应了,半个月的折磨,摧残的不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精神。
他早就不想活,唯求一死。
可当他被遁地虎抬到了这里,听到梅姐充满稚气的对骂,还是忍不住笑了,多可爱啊。他深陷泥沼,与污浊肮脏相伴半生,却在临死前叫他觑见了人间的这点喜乐。倒也知足了。
就是有些对不住大娘子了。
劳烦她的刀帮他杀了仇人。他是个无用的人,被窜天虎和遁地虎这两兄弟害得家破人亡,筹谋二十年,从被迫遭受欺凌,到主动出卖色相,却也只是挑拨得这两兄弟分家,遁地虎被赶出去另立山头。
谢了大娘子了,这次只能脏了你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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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地虎大笑不止,火把碰上浇满火油的笼子,嘭得一声,迅速引燃。
梅梅震惊的往后倒去,从椅子上跌下。
白虎寨的人在嗜血的疯狂中,随同他们老大一直仰头大笑。
谢无苔不想闭眼,他死死的盯着遁地虎,他想看着他死!他真的想!
“喀嚓”一道更大的崩裂声传来,众人只看到一道雪亮的残影,燃着大火的笼子,连着那块着火的地方,生生的被劈裂了开去。一柄斧头深深的扎入地底。
几乎在同一刻。遁地虎感觉颈骨被扭了下,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死亡的痛苦,当场气绝。轰然倒地。
叶善从不虐待必死之人,给了他一个痛快。
她今日学了梅梅,也戴了一顶面具,一张白面,两个眼孔,也不知是谁粗制滥造的作品。看上去却无比瘆人。
遁地虎一死,黑虎寨的寨门轰然大开。
里头的人手执兵刃冲了出来。
一群乌合之众,没了老大再无反抗之力,纷纷弃甲投降。除了小部分的落荒而逃,其他都被俘虏了。
叶善杀了遁地虎就走了,余下收尾全数交给随后而来的梅大当家。
梅梅到底心软,一挥手将奄奄一息的三当家也带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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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白虎寨的土匪,有不少是当年从黑虎寨出走的,老熟人相见,就哭哭啼啼的求起了情。
黑虎寨关了他们三天。
到了第四天,叶善巡视粮仓发现最近口粮减少的有些快,询问原因,黄大全回话。寨子里关了不少白虎寨的土匪,都要吃饭。叶善一听就不乐意了:“关他们干吗?”
黄大全犹犹豫豫:“那,放他们出来干活?”
叶善:“都撵走!”再来一遍剃头裁新衣,还要安排住房学习工作,谁遭得住。
于是,白虎寨的兄弟们在第四天的中午,正等着饭菜送来,美美享用,忽然集体被请了出来,然后寨门一合。
兄弟们懵了下才反应过来,哭着喊着质问:“为什么撵我们走?”
“凭什么想抓就抓,想放就放?”
“我们不走,放我们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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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小三子谢无苔
谢无苔是在大半个月后才出的门,这期间倒也没闲着,从他能张口正常说话,寨子里有什么鸡零狗碎的麻烦事,梅大当家都来问他。
谢无苔大概是个劳碌命,真要他安心养伤什么都不要管,他反而可能会战战兢兢,身体心理都遭受折磨。每日来烦他扰他了,他这精神头是一日比一日好,喝药锻炼也积极主动,恨不能立刻马上,投入到寨子的大建设中,奉献每一分热情每一滴热血。
终于,这一日,他能正常行走了。能走也意味着关于他的去留也必须提上日程了。白虎寨的土匪被关了几日又赶出去的事,他听说了。据说有死活都不走的还在寨子门口哭求了几日,大娘子心硬如铁,不为所动,让人从围墙上泼凉水,浇了他们个透心凉。再有不听劝的,就威胁说下回扔石头!
谢无苔曾暗暗试探过梅梅,梅梅经勋哥儿提点才明白他什么意思,她就很直接了:“你都已经走啦!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们大娘子最不喜欢左右摇摆不定的人了。我跟你讲,救你回来是我的命令,可不是大娘子的意思。”
因为救人一命,所以梅梅使唤他干活使唤的心安理得。
勋哥儿自从开始读书后,进步飞快,后来他发现谢无苔书念得很好字也写得很好看,得空就会请教他问题。老秀才太忙了,一个寨子都是他的学生。每半个月大娘子都要让老秀才组织一次考试,老秀才忙得脚不沾地,又志得意满。曾经缩在角落粪坑里等死的臭蛆,如今挺直了腰杆,走哪儿都像一只斗胜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看样子还能再活个三十年!
勋哥儿得了谢无苔的指点,对他推崇备至,在谢无苔的设计下,已偷偷拜他为师了。
师父有难,且随时有可能被撵出去,作为徒儿不可能不费尽心思竭力挽留。于是逮着机会就跟梅梅吹耳旁风。
梅梅是坚定的“唯大娘子说”,她是不敢有半点的自作聪明。她盲目的崇拜着信任着大娘子。以大娘子的行事准则为准则,所以当谢无苔和勋哥儿黄大全他们都央求着梅梅去试探大娘子口风的时候。
梅梅很直接的全巴拉了出来,谁谁谁让我问大娘子一声,能不能留下谢无苔。
叶善最近还比较清闲,靠在躺椅上休息,问:“那你呢?”
梅梅实话实话:“姓谢的在寨子里那么久,确实比我会处理那些麻烦事。而且我每半个月还要考试,都忙不过来啦。”
叶善点点头,让她把人带来。
谢无苔收到消息,在铜镜前照了又照。大娘子大手笔,为了寨子里的家人们衣冠整齐,特意让人打造了一面巨大的等身高铜镜。就立在住宅区的大门口,每日有专人擦拭。远远看去,跟照妖镜似的。
谢无苔正了衣冠,心里犹豫不决,是干净整洁让人心生好感好呢?还是憔悴不堪的博人同情好?
谢无苔模样不错,有妇人经过瞧见了,羞涩的低了头。
黄大全垂着手,眼神古怪了起来,不过他是个好人,该提醒还是提醒了:“谢先生,我觉得吧,你年纪可能大了些。”
谢无苔拨弄发丝的手顿住,他实在是个敏.感心细又容易胡思乱想的人,当即就明白了,眼神惊恐面色发白:“黄大全,我还不想死!”
黄大全知道自己误会了,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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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黄大全的那番话,谢无苔心里有事,反而更胆战心惊了。进了门,先是磕头谢罪。
叶善靠坐在躺椅上,闭着眼:“说吧。”
谢无苔是真心想留下来,琢磨着成败在此一举,又想黄大全都误会自己了,那旁人该怎么想自己,他都这岁数了,总不能一生都要背负着“以色侍君”的骂名。于是谢无苔挖心挖肝,自揭伤疤,抛弃羞耻心,将自己这将近二十年的遭遇原原本本的说了遍。
故事的开始并不惊艳,老套的山匪劫道,杀了他母亲,劫了他姐弟三人。长姐如花似玉,可想而知会遭遇怎样的命运。然而为了保下两个弟弟,长姐只能忍辱同土匪周旋。终于有一日,三人寻得机会逃跑。山匪震怒,追逐途中,小弟掉下山崖摔死了,长姐被绑回来扔进匪窝,那一.夜长姐的哭声就没止过。也是在同一个晚上,模样清秀消瘦的谢无苔经历了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夜。蹿天虎将他给强了。
可想而知,长姐根本活不过第二日,天快亮的时候用一条裤带将自己给勒死了。谢无苔也想死,可是他死了,家人的仇谁来报?
没人知道那个白天,谢无苔经历了怎样激烈的思想斗争,又如何让理智占了上风。
他活了下来,苟延残喘,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下来,成了寨子里人人都可笑骂一句“卖屁.股”的玩意。
他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将那夜欺辱阿姐逼死他弟弟的山匪一个个都弄死了。然而,却迟迟动不了那俩个罪魁祸首。
他不惜在俩个男人之间周旋,也只离间他们兄弟反目,遁地虎出走,另立山头。所以外界说什么因为女人反目,根本就是个笑话。
是他谢无苔!厚颜无耻不要脸面做下的恶心事!
岁月流逝,年岁渐长,窜天虎已经不在床榻上折磨他,反因为他出众的管事能力,将寨子里的吃喝拉撒都交给他打理。
如果叶善没有杀上来,或许还有半年左右,窜天虎才能死在他手里。他给他下了毒,又怕被发现,只能一点点的下。让毒、药慢慢渗透他的身体,击垮他。
可惜了,窜天虎是死了,却没死在他手里。
后来他被叶善赶出山寨,在山下的集镇徘徊了几日,他看到了山上的人被派下来大肆购买物品,流水一般的往山上运去。暗暗心惊,担心大娘子这般肆无忌惮的行事会被各方势力盯上。又暗自庆幸那笔银子被那个大贪官融了重铸过,没有官府的印戳。集镇的人虽有讨论,也是云里雾里。若不然一大笔官银面世,引来官府注意,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他就这样担心了十数日,既舍不得离去,又不愿扎根住下,每每看到黄大全领着黄家村的人出来采买,而后尾随送货的商贩看到候在山脚下一日比一日人模狗样的山匪,心里又会生出别样的趣味。
这样的趣味是他以前不曾感受过的,他以前虽同这些山匪同吃同住,可没有一次不想杀了他们,或杀了自己。即便他心知这些山匪也有被逼上山为匪。可那又如何?山匪不事生产,为了活着总要劫财劫物,甚至害人性命。尤其是曾经的二当家那一支,简直丧心病狂。每次劫掠必然杀个鸡犬不留。因为这个二当家,黑虎寨一直为义匪诟病。也因为他的丧心病狂,其他寨子才不敢轻易攻寨。
谢无苔没意识到的是,他恨着所有山匪,也同样是在恨着自己。没有一个人会因为恨自己而不受煎熬的。他在那些细微的趣味中得到的不仅是有意思,而是无形中学着宽恕了自己,宽恕了自己也是个匪的事实。
白虎寨的人将他抓住是措不及防的,他不知道自己被留意了多久。等遁地虎出现在他面前,他怔愣过后竟然没有遍体生寒,反而有种理当如此的感觉。
他是山匪,他也不是好人,他死在山匪手里,理所当然。
遁地虎抓他,其意不言自明。谢无苔受了酷刑。饶是如此也没将寨子里具体的事情往外透露半句,只遛着他胡说八道。
遁地虎将谢无苔弄的半死不活去山门叫阵,没敢强攻,就是因为谢无苔假话。他带了白虎寨所有兄弟保驾护航。原本的打算只是来试探一二,不想就此交代在此了。
说到最后,谢无苔一阵畅快。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哭得没个人形了。
该说的说完了,室内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大娘子闭着眼,呼吸均匀,谢无苔甚至觉得她都睡着了。
在他哭得这样悲惨讲述悲惨经历的时候……
等了又等,谢无苔渐渐冷静了下来。
而后,那个不确定的叫人心惊的想法又冒了出来,大娘子的悲与喜似乎与常人并不相同。
她似乎从来没有真心实意的笑过?
又过了许久。
叶善睁了眼:“说完了?”
谢无苔已没了诉说往事的悲痛,心里只剩下惊疑不定,他忽然对自己想留下来产生了一丝丝的恍惚与不确定。
叶善:“手抬起来。”
谢无苔抬起了那只好手。
叶善:“另一只。”
谢无苔无端一阵哆嗦,他那只手自被叶善掰折后,因为没钱医治,一直任它自己长着。后来又被遁地虎劫上山,百般折磨,这只胳膊长歪了,也废了。最近养在黑虎寨,梅梅派人下山请了郎中给看病,也就治了皮外伤,这种伤及骨头的,也没办法。
一对上叶善的眼睛,当日的痛苦立刻唤醒了记忆。谢无苔头皮发麻,心里是拒绝的。但是他又不敢,哆哆嗦嗦的举起了胳膊。
叶善捏住他的胳膊,手顺着他的小臂捋了下。
她的手又小又软,有着独属于女孩子的温柔触感。谢无苔不由的胳膊都麻了。却在下一刻,瞳孔骤然收缩,人都没反应过来,剧痛袭来。
他本能的往后退去。
叶善“啧”一声,一脚踩住他的腿,拉住他的大臂,“别动!”
惨叫声这才后知后觉的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