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万贯
老者一蹙眉,似乎因她这随意的态度,“若是你执迷不悟,亵渎仙家,贫道只好小惩大诫,叫你吃些苦头了。”
见过诸萦施术法的卫国人,尤其是桓珩和那日战场幸存的将士,皆是紧蹙眉头,目光不善的看着老者,桓珩神色微冷,但是此时为诸萦和老者之间的交锋,他们并不能贸然出声。
诸萦笑了一声,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把戏,“尔不妨一试。”
老者面上的表情一下从慈祥和蔼变做严肃,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拽下腰间的葫芦,猛饮一口,大拇指和食指一搓,口中朝着诸萦喷水。霎时间,就见一道火光直冲诸萦而去。
哪怕是相信诸萦神女身份的人,也不禁捏了口气,心都快掉到嗓子眼去了。
和满脸不可思议、目瞪口呆的众人不同,诸萦丝毫不惧,迎着火光淡定自若,心中甚至有些不屑。就这些把戏,也不过如此,她虽然化学总学不好,但是磷易燃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更何况,隔着这么长的距离,那火连星子都到不了她身上。
作者有话说:
诸萦:感谢化学老师,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感谢马克思和恩格斯~
hhhhh,论学好化学的重要性,本咕中二时期,还特意背了肥皂的制取方法,还有火|药的配比,等等。最离谱的是,我还看了孙子兵法_(:з」∠)_(虽然因为太枯燥没有看完)
第21章
“很有趣的把戏。”诸萦扬了扬唇,煞有兴致,似乎在她的眼里凭空生出火光,就只是小把戏般。
老者显然很气愤,“口出狂言,冥顽不灵,看来贫道今日……”
诸萦没等他说完,直接用了自己的技能,像在战场上一样,老道、乃至这些郑国人,彻底停止了动作,像是凝滞了一样。
但是欲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除了郑国的使团,还有那名老道,其余的人没有受到半分波及。比起桓珩几人的镇定,渑城的城主,惊诧的险些忘了呼吸吞咽。
他险些就要匍匐在地上,向神女奉上献祭之词,但是转眼间其余几人尚且未动,又担心神女若是不喜这般举动,岂不是……
都是能周旋四面八方的人精,这点眼色还是要懂得看的。
眼下这氛围,实在有些严肃,尚且不知道神女是不是被对方方才的无礼所触怒,这时候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尽量降低存在感才好。
诸萦看着处于静止状态的郑国使团,她亦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索性面色冷肃,不带表情,静待着时效过去。
在心中悄悄数着数,一直等到他们有动弹的迹象。先是衣摆从静止不动,到自然落下,又动弹了手指,慢慢地他们恢复了动作。
趁着这些人还有些发懵,未能完全清醒的时候,诸萦微微扬起了头,任凭风吹动她的发梢和衣摆,看起来更加出尘。
随着她的动作,又故作清冷的发出声音,“冥顽不灵、口出狂言,呵,尔等当真大胆。吾从未受如此言语,即便帝父,也从未如此斥责于吾。”
她虽是这般说,但语调没有半分郁怒,面上反而是笑吟吟的,愈发令人生出惧意。
方才还大放厥词的老道,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额头冲着地上拼命的磕,不过几下的功夫就见了血。他的身子甚至止不住的颤抖,招摇撞骗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真的遇见了神明。
他竟然还敢斥责神明,简直是不要命了。愈是回想,他的脸色就愈是难看,惨白的脸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粒。游走诸国装神弄鬼,像他一样的同行,也遇见了不少,来来回回就是那些把戏。
可是这次,是真的不一样,这种全身上下都不由自己做主的感觉,像是完完全全被操控了一般。只有神,只有真正的神灵才能有这样的能力。
随着老道的跪下,还有他不断地告饶声,似乎点醒了这些郑国出使的人,他们也乌泱泱的跪下,神情惶恐难安,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眼光,口中不断地说出请罪之语。
“神女,求神女饶恕啊!”
“吾等真的毫无冒犯之意!”
……
既然是出使,自然不止有文臣,还有五大三粗的将领,这些人不管看起来本该多么文质彬彬、有公卿贵族风范,此刻都顾不得这些,不少人嚎啕大哭,看起来十分违和。
诸萦没有立刻给予回应,她看着这些人哭了许久,面上始终无动于衷。
她看起来就像真的毫无感情的神邸,冷漠高贵、凛然不可侵犯。如果不想被当作软弱可欺辱的神邸,至少这次应该给他们一个深切印象。当恐惧与后怕到了极点,往后回想起来的时候,记忆才能愈加深刻。
由神邸这个身份带来的,难以逾越的威严感,才会深深的刻在脑海中。
良久,诸萦才缓缓开口,“罢了,吾此行下凡尘历练,本是为了民生安稳,不欲多生杀戮,念尔等未曾亲见于吾,心存疑虑也属应当。”
就在跪在地上的众人松了一口气之时,诸萦攸然一笑,转折道:“不过……”
第22章
不过什么?诸萦轻飘飘两个字,一下把这些人的心吊了起来。恐惧之余,不免开始怨怪出主意的人。
明明有那么多的边关将士看到了,如何能做的了假,非要信一个老道士的话,哦不对,分明是个骗子。王上竟然还恩准,让他们这些随行的人探探虚实,究竟是哪位神仙更厉害些。
这下好了,虚实是探出来了,他们也要遭殃了。
此次以郑国使节身份出使卫国的,是郑国长公子之子扈缊,他的父亲在众公子中并不出众,但他却越过一众王孙,很得郑国君主的喜爱重视。
对于郑国而言,政事上,最为重要的,不过是卫国。两国交壤,时有纷争,两国又俱是民风强悍,国力鼎盛。
此次议和,虽然卫国有神明,但是未能亲眼得见,很难情真意切的生出多少震撼。在郑国君主和大臣们的眼中,说不准是边关的将士为了推诿失责,而刻意夸大出现的神明。卫国出现的这位神明,或许和眼前的老道士一般,修炼有成,有几分仙家手段。
若是如此,他们郑国又有何好担忧的。
而此种境况下,若是表现出彩,更能彰显为首的使节之能。郑国君主是实打实的在为扈缊这位王孙铺路,才费尽心力,选了这项差事给他。
能被郑王如此看重,扈缊自然不是什么脓包,相反,他还很有些急智。
所以这个当口,众人皆害怕得难以自抑,担忧诸萦还准备责怪他们时,扈缊胸腔起伏,深吸了一口气,他猛然抬起头,两只手交叠放在额前,这便是有话说,欲在尊者前通禀的意思。
扈缊咽了口口水,虽然紧张,但是好歹面上看不出太多失态,不像别人泣涕横流。
“神女在上,是缊有眼无珠,竟错将此等坑蒙拐骗之人误以为仙者,以至于惊扰辱没了您。”扈缊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如鼓声一般的心跳声,但他还是强作镇定,“缊万死难辞其咎,神女饶了吾等死罪,活罪却是吾等咎由自取。
缊为使团之首,所罚应亦为最,不论您如何惩戒,缊绝无二言。
只是缊所犯太过,待您惩戒后,缊唯愿身着布衣,独一人尔,亲力亲为,为您修建庙宇,以赎今日怠慢神女您的罪孽。”
此言听着倒是没什么错处,只是要修建凭一人之力修建庙宇,至少得要全手全脚。更何况,庙宇这东西,可大可小,有个遮雨的棚子,泥塑的真身,再加上祭台,似乎也成个样子。
又是亲力亲为,听起来怎么都是诚心的。
这位扈缊,不愧能得到郑候的喜爱,实在是能言善辩,又具急智。
诸萦微微一笑,朝扈缊的方向缓缓迈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汝很聪慧,可惜吾不需所谓的庙宇。”
扈缊的面色一变,显露出灰败之色。
诸萦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慢慢朝前踱去,她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十分明显,又带着点飘渺的意味。
“吾既已言明不行杀戮之事,自然也不会过于为难汝等。然,小惩大诫还是该有的。”
说着,诸萦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扈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意味深长,“既然汝想要亲力亲为,不如就下至田中,亲自沤肥施作,以慰民生罢。”
沤、沤肥?
扈缊彻底愣住,刚刚诸萦的那番举止,他还以为自己彻底得罪了神女,不论是贬黜平民,还是受劓刑羞辱,他都在脑海中预想过。
可万万没想到,神女对自己的惩罚,竟然是下田耕作,亲自沤肥。往林中狩猎,他倒是常有,可下田,的确是未曾有过。
连同那些惊惧的郑国人,也俱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惩罚比鞭笞还要轻,但是具体的施作,的的确确让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卿犯了难。可好歹命保住了,又是全胳膊全腿,理论上,没有比之更为令人庆幸的惩罚了,就是叫人怎么也笑不出来就是了。
扈缊的反应还是极快的,他发愣过后,连忙匍匐下身子朝诸萦拜去,“多谢神女手下留情,扈缊领罚。”
其他人相觑一眼,也都跟着拜谢。
诸萦无可无不可,颇为冷淡的应了声,“嗯。”
她突然目光落到扈缊身上,直直的与他对视,眼神看起来冷漠且不带感情,充满神灵的深不可测,“尔既口言心诚,可莫令吾失望。”
说完,她弯唇一笑,一身威压气势,直逼得扈缊衣襟湿透,心跳如鼓。
诸萦撩了撩裙摆,面色冷淡,实则暗中在脑海里的小地图上圈定位置,随着白光大盛,她冷冰冰的落下一句,“吾乏了。”
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只是,随着诸萦一道消失的,还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道士。
城主府的这些人,接下来会是怎么一回事,就不关诸萦管了,她只需要将自己的神女身份深入人心即可。至于之后桓珩和渑城城主会如何对待他们……
反正经过诸萦这么一吓,卫国已然占尽先机,无需担忧便是。
诸萦的目的地是她在桓珩府中的院子内,因为诸萦的习性,所以从她的屋子到院门的一大段距离都很是空旷,伺候她的仆从,若是没有她的吩咐,除了每日清晨悄无声息的打扫之外,很少会靠近。
所以诸萦将老道士从城主府,径直瞬移到此处后,就任由他跪在平坦的地上,满脸的恐慌害怕。
诸萦在她一贯喜爱的垫子上跪坐着,慢悠悠的倒了杯案几上的蜜水,轻轻饮了起来。
姿态闲适的就好像面前没有这个人。
一直安静着也不是办法,老道士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想要瞧瞧如今的情形,谁料一抬头就和诸萦对视上了。
他正欲磕头请罪告饶,充分发挥三连套,他行骗诸国这些年,哪有不被拆穿的时候,越是这种关头,哭的越惨,看着越可怜,就越有生机。
老道士对于此,深谙于心,加上他的口舌了得,论起忽悠人,扈缊刚刚那点子言语功夫,压根及不上他半点。
谁料老道士酝酿了许就的措辞,还未开口,就被打断。
诸萦如白玉一般洁白无暇的面庞上看不清喜怒,神色平淡的朝老道士的方向放了个青铜爵,慢慢的帮他斟上蜜水。
她的眼神没有看向老道长,斟完蜜水,她就自顾自的拿起自己的青铜爵,慢悠悠的喝起来,“坐吧。”
老道士有些不可置信,但还是小心地从地上起来,他走向诸萦的过程中,时不时的就悄悄望向诸萦。他的表情是既不可思议,又满目仰慕。
坑蒙拐骗这些年,既然要巩固自己的仙家形象,自然也免不得接触道学,否则怎么能张口闭口玄妙非常,将人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越是这样,当有一日真的遇到传说中的神明之时,除了被拆穿的恐惧,越是容易生出敬畏向往。因为他比寻常人更为知晓神明的非凡。
见识过瀚海的人,便不会惊叹溪流,而身处山中的人,却不能领会其中磅礴。
等老道士不安的跪坐在诸萦对面的席子上时,诸萦抬首,状似无意的随口说道:“这世间之人,皆艳羡神明,殊不知天界,亦有洒扫仙娥,掌兵天将,君帝臣下。”
老道士听的入神,他游走各国,听过不少神话,各个国家皆有各自不同的神话体系,信仰亦是不同。可眼前之人不同,她不是虚幻出来的故事,而是实打实的神明,她所言必是真的。
但没想到诸萦却戛然而止,她继续不紧不慢的饮着蜜水,在老道士抓心挠肝的表情中,悠然的做着自己的事,偏偏老道士还不敢催促。
把人的胃口钓的十足,诸萦才放下青铜爵,悠悠长叹,“然则天界神明,亦非皆为上古神邸,其中不乏下界飞升。
吾犹记得宋文王宽厚仁德的风范,良相贡殷的精明能干,还有渊博不下吾帝父的缯琢。
可惜啊……
如今礼乐崩坏,各位其主,少有心怀黎民性命,襄助天下民生之人,吾亦未曾听闻,有人自凡世飞升。”
诸萦的一席话,听的老道士心潮澎湃,她方才所言的几人,皆是名满天下,从古时传至今日的大贤大德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