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万贯
谁料,就在桓尔萤纠结间,栽种数枝花草的庭院,突然被风吹的摇摆。
于其间慢慢浮现氤氲白光,还有一个衣袂翻飞,身着绯红衣裳,眉目高贵飘渺的女子出现在白光中。
她周身有种难以言说的尊贵不凡,明明未曾言语,可眼眸轻轻一瞥,似乎让人心间一颤,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
这、这可真是凭空出现的。
闵绥完全凝滞住了,也忘了攥桓尔萤的手,不论何事,统统被他忘在脑后,整个人似是傻了一般。
直到桓尔萤跪在地上,出声行礼,才将他惊醒。闵绥忙不迭跟着跪下,手和脚因为太过震惊,还在不住的颤抖,整个人都还有些回不过神。
“闵、闵绥拜见神女。”
干巴巴的说完了这句话,他往日的油嘴滑舌,似乎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他咽了咽口水,连呼吸险些都忘了。
诸萦好不容易在平城找到桓尔萤的小黑点,用技能将自己瞬移到平城,谁知道一睁眼,就是桓尔萤被人握住双手,若是你情我愿倒是罢了,她可不是不通人情,非要底下人绝情绝爱的无情神女。可她瞧着桓尔萤的神色间似乎有些不愿。
难不成是有人强迫她?
不该啊,诸萦记得自己明明让桓珩给她随行了不少甲士,桓尔萤又是一国公主,在王都或许这个身份差了些,在外头应该能唬住人才是。
但是不管怎么样,莫说桓尔萤是在帮她办事,就是路上随意遇见一个女子被纠缠,诸萦也不会视而不见。
所以她没有立刻叫起,而是目光冷淡的看向闵绥,声音中不辨喜怒,“汝,方才欲行何事。”
问心无愧四字是不适用在闵绥身上的,他本来就心中有鬼,被诸萦一问,更是两股兢兢,恨不能立时昏过去,可是神明问他又不能不答。
闵绥使劲用头磕地,不断告饶,连用言语矫饰都不敢,“小人有罪,小人□□熏心,想、想染指公主,呜呜呜,小人该死,罪大恶极,猪、猪狗不如……”
说着,他涕泗横流,因为太过恐惧,竟然直接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磕头。场面别提多磕碜了。
诸萦看着闵绥的模样,一时语塞,她不过是语气平淡的问问罢了,没想到他会这副作态,还招的这么彻底。
诸萦到底是低估了神明对于有信仰的卫人,究竟有怎样的威慑力。
不是每个人都有桓珩那般坚定的心志,也不是每个人都如朝中重臣一般,见多了风浪,纵使心中再慌,也不至于失态到浑身颤抖,失力痛哭的地步。
当然,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是心怀不轨,欲行坏事被诸萦当场撞上。
也许是里头的动静闹得太大,竟然惊动了外头闵绥的护卫,还有恰巧来桓萤府上,日行问安,探口风的平城贵族。他们一听到动静,也顾不得禀报什么的,连忙冲了进来。
谁知道一进来,看到的就是闵绥失态的模样,还有从未见过的诸萦。
他们不是亲眼瞧见诸萦凭空出现的,所以震撼不及闵绥那样肝胆欲裂。可也是免不了震惊,原本冲进来,想要护主的护卫们,手中半出鞘的长剑,都停留在了远处。
世间怎会有如此姿容的女子,不光是容貌,还有她肃穆时,周身萦绕的气势,明明只是站着,就满身的自信从容,半点没有朝不保夕的慌乱,或是纵情享乐的糜烂。
她仿佛并非这个世间的人,游走于天地之外。
其中有一个老者,正是闵氏的家主,他不由喃喃,“君、君可是汉水神女?”
汉水神女,是卫人供奉的一位女神,存在悠久,不少偏僻的城池,尤其是靠江水之地,对她十分信仰,平城便是其一。
只见诸萦微微一笑,“非也,吾乃帝女诸萦。”
只见诸萦莲步微移,转瞬就从数米之外的庭院,到了廊下。
她对着桓尔萤微微颔首,示意道:“汝先起来罢。”
桓尔萤对诸萦一拜,慢慢起身,恭敬的弯腰,低眉垂首走到诸萦身侧后一步。
突见神迹的平城贵族们,还有那些护卫,如梦初醒,连忙跪下。他们匍匐在地上,对着诸萦行大礼,不经她同意,连头都不敢动。
这么大阵仗,但是叫诸萦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她就来的时候瞧见闵绥对桓萤无礼,至于这些人,也不知有没有为难桓萤。
她想了想,但神情仍是保持着肃穆,开口对桓尔萤道:“汝此行想来颇有不顺,不妨直言。”
第37章
桓尔萤不敢欺瞒,挑重要的事,和诸萦一五一十的说了。
既不添油加醋,也无刻意包庇。
诸萦面无表情,不发一言的听着桓尔萤的回答。
但是随着桓尔萤的回答,诸萦越是沉默,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等,就越是害怕。至于闵绥,他已经痛哭懊悔,浑身抖得不成样子了。
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待着诸萦的反应,也等待着他们自己的命运,究竟是活着,还是受到惩罚,连带宗庙祖先都要受到波及。
直到桓尔萤将事情同诸萦通禀清楚,偌大的院子,也是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声音。即便跪着这么多人,也只能听到偶尔呼啸而过的风声。
诸萦沉吟了良久,她迈了一步、两步,朝平城贵族们而去,这轻缓的步履声,就像是踏在他们的心上。
“依律而处。”
此言一出,那些平城贵族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无妨无妨,他们身为贵族,身上有爵位,可以依律减刑,再以钱币赎罪,便可大事化小。
诸萦其实也不太了解卫国的律法,但是瞧见他们的模样,知道自己恐怕罚轻了。故而又补了一句,“尔等需着麻衣、草鞋,挨家挨户,凡是被尔等侵占田地迫害的人家,门前致歉,为其舂米劳作。”
她走到身为平城最大贵族,闵氏的家主面前,唤出了她的落月弓,用弓尖抬高他的下颌,迫使须发皆白的闵氏家主,不得不抬头与诸萦对视。
明明闵氏家主已过耳顺之年,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又一向是心机深沉之辈,否则也不敢连身为一国公主的桓尔萤都敢暗地里扣下。他只需要躺在祖荫中,足以安度晚年。
现在,他的脸颊因为恐惧而不断抽搐,他顺着诸萦的落月弓,只能对上诸萦毫无感情,微泛着冷意的眸子。
他知道直视神颜是死罪,故而很想低下头,但是落月弓死死的抵着他的下颌,弓尖的寒气顺着皮肤,似乎渗进了骨子,叫人恐惧,却又怎么都逃不开。
诸萦直视着他,“吾便是走了,亦能知晓尔等的所为,若是动了什么小把戏……”
她微微一笑,眼中是洞察一切的淡漠和暗含深意的警示。
这一刻,闵氏家主觉得,自己便如一只蝼蚁,神女甩甩袖子,挥手间,他的性命便就此消散。
然而下一瞬,诸萦就拉开落月弓的弓弦,一只青色的箭凝聚而成,随着诸萦的松手,青色的箭尖没入一块巨石中,硬生生将之穿透。但箭在转瞬间破碎消散,四周落下散发青色光芒的碎片。只余下穿透巨石的箭洞,昭示着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射完箭,诸萦就随手松开了落月弓,可落月弓并没有掉落,而是在一瞬间消散不见。在众人眼中,这是仙家手段,其实是诸萦松手的一瞬间,就将它收入游戏背包。
惩戒过这些人之后,诸萦没有特别处置闵绥,而是告诉桓尔萤,“此人冒犯的是汝,便由汝自行处置。”
诸萦看着桓尔萤娇嫩的衣裳和精心打扮的妆容,她深深的看着桓尔萤,“汝贵为公主,知否?”
说着,诸萦在意识中打开游戏背包,认真挑选了一番,从里头拿出了一柄短刃。在诸萦眼里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游戏中,这柄短刃的定义就是凡铁,但是可以增加物理攻击。
换言之,应该就是削铁如泥,伤人的时候,开个三分的口子,它能给你变成四分。
她将这把短刃递给桓尔萤,目光深重,“且前去罢,愿此短刃,能赋予汝勇气。”
桓尔萤接过短刃,目光似乎要黏在短刃上。这把短刃没有鞘,但是刀刃锋利,和她以往见过的那些刀剑都不一样。
即便是所谓的传世名剑,应也不及它半分。
这便是仙家宝物吗?
作者有话说:
因为好像我之前老是把桓萤和诸萦的名字打错,加上两人的名字太过相似,所以我把桓萤的名字改成了桓尔萤。前面的章节也会在这两天改完。
今天的状态还是不太好,虽然没有那么痛,但是腰酸犯恶心,所以有点短小,明天的更新会粗长起来的!
还有就是,大家想要女主骑什么坐骑!可以在评论里说,我试试能不能苏出来~
第38章
桓尔萤收回心中的惊叹,她跪了下来,将短刃举过头顶,一脸正色的向诸萦行礼,“多谢神女恩赐。”
诸萦没再多说什么,她相信桓尔萤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已经尽力给予桓尔萤支持,诸萦相信,在宫外历经磨难的桓尔萤,一定能有所变化。桓尔萤在遇到困境时,如此施为,其实不算错,但终究有失眼界,光有榨干自己身所拥有的每一寸,以达到目的的勇气,却没有对大局的掌控力。
困囿宫中多年的女子,若不经历些什么,是很难有所蜕变的。
但诸萦相信自己的眼光,从那日在卫王宫献舞开始,她一瞧见桓尔萤不甘于此、暗含野心的目光,就知道桓尔萤和那些人不一样。
桓尔萤拥有别于其他宫中女子的清醒。
诸萦在心间微微叹了口气,她只是需要足够的时间罢了。
没见过诸侯国间的山光春色,纵横天涯、重诺轻生的游侠儿,互相攻讦、繁花似锦的诸子百家,你来我往、毫不留情的大国攻伐,终究是少了些意趣。
诸萦伸出手,缓缓地覆在桓尔萤的发顶上,带了些叹息的意味,却又似乎有无限怜惜。
垂首捧着短刃的桓尔萤,霎时间,眼睛一酸,心中似乎就有了无尽胀意,搅得她喉间一哑,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是她辜负了神女的期望,她现在是奉神女之命,游走于各个城池,却仍旧以不受宠的庶出公主来思虑事情。桓尔萤想,她一定要变历害,即便是为了神女。
她是桓尔萤,她有不输于男子的智谋和决断之心。
她可以。
桓尔萤因酸涩泪意,而带有血丝、湿润充盈的双目慢慢变得坚定,她抿着唇,神情一点点坚毅起来。她是她,又仿佛不是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像是春日里的蚕蛹,随着一阵微风,亦或是伸展的枝桠,在一瞬间破茧成蝶。
此后,无尽的春光,伴随着它振翅起舞。
诸萦动用瞬移的技能离去后,桓尔萤一人,保持着那个姿势良久,她跪着,双手捧短刃。
因为桓尔萤不动,所以其他人也不敢动,直到有人忍受不住这样的氛围,按捺不住起了骚动,桓尔萤才慢慢抬首,她冷漠的扫视了闹出动静的人。
和以往和煦的模样不同,这一刻,桓尔萤才真正让这些人,感受到了何谓王室的威严。整座庭院,瞬间又是鸦雀无声。
桓尔萤慢慢走到闵绥的面前,冰冷的短刃贴着闵绥的脸颊。看着桓尔萤漫不经心的用短刃在自己的肌肤上游走的样子,闵绥慌张极了,他咽了咽口水,“公、公主,我……臣、臣无意冒犯您,也非刻意伤人,虽有罪过,可、可您能否看在臣这些时日对您无微不至,处处周到、周到……”
闵绥感受着桓尔萤手中的短刃突然游移到脆弱的脖颈间,他吓得一时失语,浑身颤抖,涕泗横流,慌不择言的搬出先祖,“臣的祖先、祖先,对待卫国世代衷心,当年,可是闵氏先祖在疆场救下卫王,才有了后来的基业啊!您放过臣吧,臣不过是野彘……”
桓尔萤看着闵绥愚蠢的模样,冷笑一声,像是失去了所有兴趣,抽离短刃,一甩袖子,背过身,吩咐道:“将他拖出去,置于城门前,凡是受其欺压者,皆可惩戒。”
桓尔萤处理了闵绥之后,便不再关注此事。
然而,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的闵绥,一被拖出去,就有不少平民围上来。
刚开始,畏惧闵氏一族的权势,还无人敢动手,直到侍卫桓尔萤的甲士当着众人的面,朗声念出桓尔萤的吩咐,又毫不留情的对闵绥拖拽如犬,那些被害死亲眷,活活抢走屋宇田地,被从前的闵绥当狗嬉戏欺辱的平民们,按捺不住愤怒,一个接一个的出现,最后一拥而上,活生生的将闵绥打死。
闵绥在平城犯下的恶行,罄竹难书,他喜爱美色,尤爱稚童,不论男女。别看他人模人样,生的清秀,可藏在皮囊下的,不知是怎样不堪的魂魄。
桓尔萤她们未曾来此之时,每隔几日,便能从闵绥的府上拖拽出一副草席,草席偶尔垂落而出的肢体,尽是伤痕累累,也不知道生前曾受到过怎样的折磨。
一报还一报,当日猖狂的闵绥,如今的尸身,便同那些草席下的尸首一般,血迹斑斑,他的头皮被扯落,身体肿胀不堪,全是殴打踢拽的痕迹。
一个满头白发,穿着补丁衣裳,步履蹒跚的老妇人,看着闵绥死后的凄惨相,不由得嘶哑着大笑,她一边笑一边哭,像是癫狂了一般,伏跪在地上,面朝张阔的天地,“姒儿,我的姒儿啊,这个畜生终于死了,哈哈哈,他死了,罪有应得啊!”
老妇人一个哽咽,“只是、只是可怜了我的姒儿,回不来了,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