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万贯
因为她在离去十年,又放出如此言语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现的契机与地方都相当重要。
诸萦没有耽搁时辰,她随意寻了块干净的空地,坐了下去,而后就拿出纸笔,细细的写上如今尚且还剩余的几个诸侯的名字。
大部分的人,诸萦都有所耳闻,至于在她离开之后才登位的人,诸萦虽然不了解,但无妨,她可以用其他的方法弄清楚。
只见诸萦将那些未曾听闻,或是不曾见过的诸侯的名字都用笔圈起来。
然后她就从游戏背包中取出一副卷轴。
卷轴看起来平平无奇,当诸萦摆开时,也不见得又多么长,但在卷轴的四周,却写满了威严古怪的文字,不属于天下任何一个诸侯国的文字,倒像是某种远古流传的铭文,其间蕴含着天地之力,肃穆威严,让人不敢冒犯。
而卷轴的中间却有大片空白,只见诸萦将手置于其上,双目紧闭,在脑海中默念圈中的诸侯的名字与身份,两息之后,明明该是纸质的卷轴,却有如流水一般起了波澜,渐渐的浮现烫金色的文字,这些文字则是诸萦熟悉的简体字。
出现的第一行便是诸萦方才默念的名字,蓟进,后面便是他的身份:蓟伯,蓟国君主,三十有二,性敦厚,软弱无见……
竟将他的生平喜好,父母亲族,一一写下,甚至还有他曾做过的事情。
如他曾被幼弟欺辱,不敢声张。后来,其母为了国君之位诬陷幼弟,他明知真相,却又在他人的影响下,顺势为之。
若是诸萦想,只需随她的心念微动,就能将蓟进这些年,任何一日曾做过什么都浮现在卷轴之上。
但诸萦并不准备查探的如此细致,毕竟还有那么多诸侯,她大致阅览了一番,便换作其他人。
至于那些诸萦早就知道秉性的诸侯,她便没有翻阅卷轴。因为卷轴虽好,但却有使用的限制,一月之内,只可用上七次。诸萦在海外时便用去了三次,到了如今,她只能刚好将不熟悉的四个诸侯的生平看个清楚。
而在经过诸萦仔细的对比之后,她发现,真正适合统一天下的人,竟然是桓珩。
他没有陈王的独断残忍,没有齐王的昏聩好色,没有吴王的耽于外物,他几乎是最适合成为天下君主的人。
诸萦沉吟了一会儿,正如同她不会因为桓珩同她更为亲近就盲目选择桓珩一样,她也不会因为桓珩的亲近,就否决桓珩,认为他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既然做出了决定,她亦没有继续耽搁。
她仍旧身着潋滟的浅蓝色衣裳,有东方既白的飘然,轻纱环绕,裙幅曳地,轻风拂过,上头隐有流光浮起,不知是用何等布料制成,宽大的袖摆随风晃动,飘然若仙。
而白皙柔润的额间,蓝色花钿,非但没有常见的婉约柔美,反而衬得她神情淡然,与凡尘俗世无半点牵绊。
如此妆扮,便犹如九天之上真正的神明,高高在上,难以攀附。
但对于诸萦而言,如此正好。
她方才从天宫归来,唯有这样的一身衣裙打扮,最符合在天庭度过数万年光阴的神女形容。
在诸萦心念迭起之时,她从深山瞬移到了卫王宫内,也到了桓珩面前。
当跪坐在案几前,无知无觉,不在意周遭一切的桓珩,心有所感抬首时,便恰好同诸萦的目光相撞。
两两相对,满室寂然。
似乎天地都为之一静,风呼啸的声响,枝叶飘摇时的哗哗声,甚至夏日的虫鸣蝉叫,都尽数消失。
只余下他们二人,一坐一立,一抬首一垂眸,毫无言语,却有似乎皆已道尽。
如同风吹拂起了平静的水面,惊起一池涟漪,间或还有轻盈的蜻蜓扰动。
诸萦微微一笑,目光柔和清浅,却是世间万物都不及的潋滟。
第121章
“许久未见,君愈发威仪。”她道。
桓珩看着诸萦卓然而立的出尘风姿,以及难得一笑而显得如同故友未见一般的盈盈模样,他也缓缓扬唇,声音极轻,“许久未见。”
若说是桓珩说与诸萦的回应,倒不如说,是他予以自己的回应,是他等了这么多年,终有回音的回应。
而后,桓珩没有逾越任何礼数,他同诸萦在时的无数次一样,缓缓起身,行至诸萦面前,缓缓而拜。
他的手伏在冰冷的地面,以一种从未曾有过的姿态,俯首臣服。
桓珩和过去早已不同,他掌握权势已久,身上积威甚重,卫国上下,少有敢拂逆他的人。唯独些自年少起就重用的心腹臣子,深知桓珩的脾性,绝不会因臣子的些许劝谏就将人诛灭,才敢不时的劝谏桓珩。
他已是能睥睨天下的君王了,威仪严肃。
可若是对上诸萦,似乎唾手可得的天下,与君王威严,都不甚重要。
问鼎天下又如何,怎能及得上诸萦。
年青而心怀野心的君王,眼中只倒影着神女缥缈出尘的身姿。
他维持着俯身而拜的姿势,声音一字一字,极为郑重的传出,“卫王桓珩,拜见神女。”
诸萦微微颔首,轻轻的“嗯”了一声,做出回应,然后便挥动衣袖,施展技能,一股无形的力量迫使桓珩不得不随之起身。
她没有占据桓珩的位子,就如同从前对待先卫王时一样,寻了一侧位置,随意坐下,但仪止端庄,和旁人相较,多了难以企及的尊贵。
诸萦既然来寻桓珩,为的自然就是先前昭告天下的助一诸侯国收揽天下。
所以诸萦,没有多加耽搁,她坐下之后,直言了方才之事。
“君可有意天下?”
桓珩没有隐瞒,他同样直言相告,“自然,珩意指天下已久。”
诸萦又问,“若能夺得天下,君当何以对天下万民?”
桓珩神情自然,眼中亦是镇定,并不因突如其来的询问而慌张,“天下既已归卫土,诸国之民,尽皆卫民,从宽从厚。
诸国昏庸,御民或严或庸,卫国则不尽然。纵使先时痛恨吾卫国,及至人人皆得私田,女子亦可入工坊,无论老幼尽皆温饱,所谓国恨,自然消殆。
至于诸侯宗室,远迁故土,四散天下,自构不成威胁。
贵族豪强,则至郢城,无权贵豪奢,珩便可遣下臣子,教化天下各地,时三年一换,不使其衍化为新的疴疾。”
诸萦颔首,对于桓珩所言,颇为认可。
他的每一句话,都极具条理与深远之意,可见是早有筹谋,且深思已久,否则不会如此完整。
但对于诸萦而言,尚且还不够,虽然桓珩已思虑到工坊,甚至还有普通的庶民女子们,可仍有局限,至少和诸萦所期望的还有偏差。
“不仅如此,老迈而年过花甲的孤寡之人,生无所依,应当安置。岁幼而失恃失怙,孤苦伶仃者,亦当抚养。
世家贵族垄断,并非一日之功。
庶民识字者少有,天下治理,终究仰赖贵族豪强。若欲平除此患,自当革其根本,设立学堂,使庶民亦可识字明理,以学识拔擢才士。
而女子亦可入学,普天之下,男女所擅之事各不相同,各司所长,亦是真正的相协互长。”
其实最后一句话,是诸萦的私心,若是不出意外,待天下统一之后,应当会真正的变作封建社会,并且是无可避免的。
虽然如今的女子地位甚高,但日后,便会渐渐演变,封建二字会将女子禁锢,使她们失去自由,沦为礼教的严苛产物。
诸萦只能尽力为她们争取,至少同样有识字掌权的机遇,来日便也不会那般任人宰割,毫无应对之力。
桓珩自诸萦数年前,在王宫内设立贵族女子的学堂之时,大抵就知晓诸萦有意为女子提高地位。
先前是贵族女子,待到众人渐渐接受后,庶民出身的女子同样也可以识字,受到的阻碍便不会那么大了。
至于诸萦先前所言的年老岁幼,桓珩也并无异议,经年战乱,十室九空,若是年岁正好的人,勉勉强强还能耕耘采摘度日,可对于老弱病残而言,即便在兵祸中侥幸活下,也无法度过太平后的日子。
桓珩既然对诸萦说了,天下万民一视同仁,自然不会有失偏颇,他虽对犯及律法的贵族与臣子一向严苛,但对于普通的庶民,其实颇为仁和。
至少桓珩从不因一己私欲,就大肆征召民夫,强迫他们修筑殿宇,即便因工事征召,亦会予以钱粮,不让人过分苛待。
如此一来,就已经胜过那些从不将庶民视作人看的诸侯们许多了。
这一点,也是诸萦选定桓珩的原因之一。
对于贵族与任职的臣子而言,桓珩显得有些严苛,过于威严,但对于庶民与怀有才德的人而言,桓珩无疑是最好的君主。
桓珩双手交叠,回道:“神女所言极是,理应如此。”
同聪明人说话,最为轻松,不需要多言,便能将事情处理清楚,这也是诸萦从前为何最喜欢通过桓珩行事,传达自己意思的原因之一。因为不用费力解释,而桓珩行事也极为妥帖。
及至此时,阔别多年的陌生感,似乎渐渐消失。
诸萦面上浮起浅笑,希望此后,她同桓珩一道,能真正使天下安定。
如此情形,却是天下大安的开端。
桓珩在见过诸萦之后,很快便恢复了以往勤于政事的势头,甚至比往昔更甚。
毕竟,从前仅仅有桓珩一人,纵使他心悦诸萦,可等待的却只是执念。如今诸萦近在眼前,他又有了对诸萦的承诺,在政事上的勤勉,兼职叫臣下们苦不堪言。
他们虽也有抱负,也盼望着被重用,但不意味着要因勤勉过度,早早猝死。如此英年早逝,绝非他们所愿。
可桓珩作为君主,尚且比他们更加用心,夜里的烛火三更不息,尽管再不情愿,他们也只能一同为卫国,为天下,辛勤不敢懈怠,一同将烛火燃至深夜。
卫国上下既然做足了准备,诸萦自然也不例外。
她期盼的是天下安宁,莫要再进行无休止的战乱,故而,若是能不发兵,就令余下的诸侯国归顺,自然是再适合不过。
对待卫国,抵抗姿态最为强硬的,便是陈国与齐国,至于吴越几国,不是甘为卫国驱使,便是一直小心谨慎,心存侥幸的左右观望。
诸萦独自一人坐在案几前,玉白的手随意摆弄着桌上的小铜炉,暗自思索。
其实不论是陈国,还是齐国,都并非无可攻破……
作者有话说:
今天先更一章,明天康康能不能写粗长一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要完结啦~
然后就是,我可能要说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我问过编编了,现在不能再写一条感情线的番外,就算另外开一本写男二和女主的感情也不可以。
开头选定男主,后面就不能再有其他人物的感情戏。所以我可能写不了宋王和女主在一起的番外了,但可以单独安排宋王的番外,虽然他不能和女主在一起,但是我会在番外尽量给宋王一个好的结局。
还有就是,大家会不会想看一点点的女主现代番外。
第122章
诸萦浮起了念头,却仍旧有些犹豫,因为这个法子,或许对一些人而言,并不够公平。
陈王虽然将成雎逐出陈国,但成雎仍旧是陈国毫无争议的嫡长公子。若是成雎身居陈王之位,将陈国献给卫国,便能免去战乱,也属名正言顺。
诸萦知道,若是自己,甚至是桓珩寻了成雎,他纵使是千般不情愿,可困于他固执的君子秉性,也一定会应允的。
但诸萦正是不想如此,这般对成雎太过不公。
成雎对陈王心结以解,他不再怨恨,可同样也不愿再见陈王。贸然将成雎带至陈国,对成雎来说,便是重新回到过去的痛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