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于夏
容舒有许多疑问,可她知晓便是她问了,顾长晋也未必会说。
再者,就他二人这有名无实的关系,问这些问题到底是簪越了。她与顾长晋既已和离,日后戚皇后便是接回顾长晋,也没甚杀她的必要。
容舒落下眸光,从腰间取出一张帕子,指了指唇角的左侧,对顾长晋道:“大人擦擦这处罢。等回了鸣鹿院,我去药库给大人挑些药。大人放心,西厢房是我住的地儿,我取些药放在那处,不会惹人生疑。”
顾长晋淡声道谢,接过手帕,帕子贴上唇侧的瞬间,淡淡的梅花香萦绕在口鼻尖。
他动作蓦地一顿,总觉着自己曾嗅过这样的香。
只伴随着这香气的,并不是手中这帕子,而是比帕子更柔软的东西。
男人眸光一深,放下手,将帕子紧紧攥在手里。
容舒见他拿着帕子,只碰了下唇便放下,还当他是觉着这帕子不干净。
“这是府里新作的帕子,今儿方从熏笼里拿出来,大人安心用便是,不必还我,这样的帕子绣房里多着呢。”
顾长晋喉结轻抬,目光在她湿润的唇上掠过,轻“嗯”了声。
回去的路比来时走得还要顺,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到了鸣鹿院。
容舒在车里微扯了扯鬓发,直到颊边落下几缕发丝,方提起裙裾下车。
顾长晋初时还不懂她因何扯发,直至听到她同沈氏说在山上滑了步,这才反应过来。
她这是要正大光明地去药库拿药。
果然没一会儿,便见她抱着个药匣子同他一道去了西厢房。
“我将药库里的成药各挑了一瓶,大人看看可有对症的?”
身上的伤的确称不上重,顾长晋习惯了受伤,往常这样的伤,将养几日便能好。
可她特地演上那么一出戏来给他送药,他不愿意拒绝她的一番心意。
小匣子里装着十来个碧玉瓶,顾长晋低眸瞧了一瞬,旋即拿起一个巴掌大的小瓶,道:“这丸能缓解内伤,只这一瓶便足够了。”
说罢便翻开杯盏斟水,当着容舒的面儿就水送服。
见他吃下药,容舒也不想多逗留,起身道:“大人好生歇息罢。”
说着便要往门口去,然刚走了两步,她便顿住了脚,愣愣地看向一边墙上的几幅画。
那是春夏秋冬各一幅的四时画。
【四时有令,顾允直,我要你春想我,夏念我,秋恋我,冬慕我。终此一生,皆逃不脱我。】
那时,听横平说完后,她脑中闪过的隐约就是这么一句话。
可这样的话,她从不曾对顾长晋说过。
只对梦里的顾允直说过。
“这是容姑娘画的画?”身后传来顾长晋的声音。
容舒微侧身,颔首道:“早两月在鸣鹿院一时无聊之作,画技拙劣,让大人见笑了。”
曾经她也给他画过画的,还擅做主张地挂在他的书房里。每次往他书房送画,他面色始终淡淡,瞧不出究竟是喜还是不喜。
大抵还是不喜的罢。
只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不,该说是她一人过去的事,而不是他的。
从与他说清一切开始,昨日种种便譬如昨日死,容舒不会再去回忆她与顾长晋的从前。
这次她不再停留,径直出了门。
门阖起的一瞬,顾长晋目光一寸一寸抬起,落在墙上的画。
昨儿他便注意到这些画了,那时只觉眼熟,却说不出是哪里眼熟。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对素昧谋面的物什有一种极熟悉的亲密感。
便是现下,他依旧是觉着奇怪。
因为容舒从来不曾在松思院做过画,他亦不曾看过她的画。
为何会觉着熟悉,觉得……喜欢极了?
夜里就寝,大抵是因着这些画,顾长晋竟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依旧是书房,依旧是他与她。
他伏在桌案写呈文,她伏在地上在画纸上勾勒梅枝。
可她作画,却与寻常人不同。
只画梅枝,梅枝下,三两个雪做的小兔、小鹿。
他写好呈文,端着茶看她作画,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问:“枝头怎地没有花?”
大抵是画得专注,她似是有些惊讶,从画里抬起眼,笑道:“因为有花了,今晨妾身与盈月、盈雀特地去捡了一小竹篮的花瓣。”
顾长晋这才看到她脚边放了一蓝子的花瓣。
寻常人画画怎会用花瓣作画?
等那些花瓣败了色,大抵这幅画也就毁了。
仿佛是看穿了顾长晋的所想,容舒放下画笔,笑着解释道:“妾身不是为了作画而捡花瓣,只是为了给这些花瓣寻个去处。”
她说这些话时,眉眼弯着,有一种寻常人很难有的自得与惬意。
这些个想法也是寻常人少有的。
谁会为了给一地落红寻个去处便花一两个时辰作画的呢?
那些大宅闺秀捡了花瓣,多是掘个地儿把花瓣埋了,再做几首伤花逝的文雅诗。
可她却偏要让这些落英入画,坦坦荡荡地曝在人前。
好似在同世人道:谁说败柳残花便要深埋在地了?她偏不。
顾长晋垂眸看她。
原只是想吃完茶,同她道两句便继续埋首案牍的,可不知为何,当他望入她的眼里,这世间忽然便静寂下来。
盏中茶水早已凉透,他静静看着她把花瓣一片一片贴上枝头。
某个瞬间,大抵是篮里的花瓣告罄,又大抵是发现他并未埋首案牍,她忽地抬头,笑着问他:“郎君觉着好看吗?”
烛火轻轻摇曳,在她眉眼碎了一捧光。
“噗通”“噗通”——
顾长晋耳边似又听到了那阵碎冰碰壁当啷响的声音。
喉结轻轻滚动,他看着她的眼,淡声道:“好看。”
第三十三章
顾长晋在鸣鹿院只住两日便回了上京。
先前他因着许鹂儿的案子受伤, 左侍郎谈肆元直接给他批了半月的年假,要他好生陪陪新妇的。
只他这人惯是闲不住,且在鸣鹿院住的时间一长, 沈氏少不得要催容舒回去西厢房睡。
是以, 初四那日他便回了梧桐巷, 没两日就回了衙门上值。
容舒可不愿随他,在鸣鹿院直住到元月十七,住到沈氏都要赶人了, 方才依依不舍地回梧桐巷。
马车颠簸了将近两个时辰,拐入梧桐巷时,忽听到外头巷子里一阵“笃笃笃”的竹梆声。
掀开帘子一看,原来是住在这梧桐支巷的一户人家正挑着扁担在老梧桐树下卖梅花汤饼。
这户人家姓庄, 夫妻俩做得一手好汤饼, 那汤饼压成梅花的形状,皮薄馅多,在梧桐巷是出了名的好吃。
夫妻俩都是勤快人,上元节刚过便出来摆卖了。
但见那简陋的布篷里, 地上摆着圆头灶, 上头支着个铜炉子,袅袅白雾蒸腾翻滚, 暖了这一巷清清冷冷的早春。
夫妻俩在里头忙着,旁边那穿着红袄裙的小女娃便拿着红布头裹着的木棍“笃笃”敲着,直敲出一串热闹的花点子。
容舒正饥肠辘辘呢, 闻着那混着香麻、葱花香、虾皮儿鲜的味儿, 味蕾都恨不能要开花。
忙看了眼张妈妈, 一脸的馋嘴儿样。
张妈妈还能不知她?
摇头道:“这街边的小食还不知干净不干净, 闹肚子了可就不美了。姑娘若实在是想吃, 老奴回去让人给你做。”
旁人做的哪儿有庄记汤饼的味儿?
容舒前世就想来尝尝这远近闻名的庄记汤饼了,可惜碍着骨子里那所谓的世家贵女的教养,这才没来。
现下她可不想管那么多。
死过一遭的人,是决计不能辜负自己的胃的。
总归过不了多久她便要离开梧桐巷,大抵也不会再回来,自然是要珍惜良机,该吃便吃。
“我从前在扬州可是跟着拾义叔吃了不少街边小食的,也没见我闹甚肚子。”容舒软着声音道:“再者,庄记在梧桐巷可是独一份呢,妈妈,我就吃一回,好么?”
张妈妈哪儿招架得住她这般软语硬磨?
心一软便道:“外头风大,一会让盈雀给您打回来,您就在这马车里吃。”
正是烈阳艳艳的时候,风一点儿也不大。
张妈妈大抵是顾着她的身份,这才让她在马车里吃。
容舒能吃上这一口便成了,无所谓在哪儿吃,扭头同盈雀道:“要多点儿虾米子。”
庄记汤饼的掌家娘子认得容舒的马车,知晓这位顾大人的妻子,不仅人生得跟天仙儿似的,还格外的好脾气,对梧桐巷的百姓们很是可亲。
听盈雀说要多撒些虾米子,便抓了满满一大把撒进锅里。
容舒终于是吃着这前世就念念不忘的汤饼了,别说,那味儿可比淮扬楼的招牌汤饼都要好吃。
小姑娘吃得香了嘴,也没注意到顾家那辆灰扑扑的马车正从巷子头行来。
今儿驾车的是常吉,常吉好吃,老远便闻着庄记汤饼的香味了,眼睛不停地往那扫,瞥见容舒那辆华盖宝车,讶异地“咦”了声,猛地一扯缰绳。
马车骤然停下。
上一篇:六零大厂职工独生女
下一篇:豪门对照组手撕剧本咸鱼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