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太子是我前夫 第55章

作者:八月于夏 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穿越重生

  李蒙忙道:“两位大人既已首肯,下官又怎会不同意?”

  陆拙道:“如此甚好。本官想去大理寺狱见一见老尚书,便不与李大人多说了。”

  说着拱手告辞,对顾长晋道:“走罢,你随本官走一趟。”

  先前被李蒙差去沏茶的小吏从茶水房出来,见陆拙领着顾长晋风风火火地往大理寺狱去,一时懵了眼。

  进了值房便道:“大人,这茶——”

  李蒙摆摆手,道:“放着,一会本官自个儿喝,你去大理寺狱盯着,有甚消息便过来同本官道一声。”

  那小吏忙放下茶盘,领命去了。

  李蒙背手行至值房外的长廊,不一会儿,他身边得用的长随匆匆打马归来。

  李蒙眉眼一肃,快步返回值房,待得那长随一入门便阖起门,道:“如何?老师如何说?”

  李蒙口中的“老师”便是文渊阁首揆,内阁首辅刑世琮,也是大皇子的外祖。

  那长随附耳道:“刑首辅让大人尽力配合那位顾大人便成。”

  李蒙长眉一松,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

  老师既如此说,想来三法司会审老尚书的案子于大皇子是有利的。

  既如此,那便没必要让人去大理寺狱盯着了,忖了忖,他对身边的长随道:“让守在大理寺狱的人都回来,陆拙那人性子虽火爆,但心思细得很,没得必要去盯着了。”

  ……

  大理寺狱。

  “老尚书想见你,本官便带你来。你若是有甚话想问,也借着这个机会问罢。”陆拙叹了声,老尚书的身子还不知晓能撑到何时,兴许连三法司会审那日都等不到。

  顾长晋从陆拙带他来大理寺便知晓,他口中想说的人便是老尚书。

  老尚书乃上京德高望重的三朝重臣,便是入了狱,旁人也不敢磋磨,心思玲珑如李蒙更是恨不能把他高高供起来。

  是以范值住的这牢房条件好极了,软褥厚被、书案明灯、茶盏小几一应具有,不知晓的还当这位老大人是来大理寺狱体察民情来了。

  狱卒毕恭毕敬地开了锁,也不敢多逗留,将钥匙往顾长晋手里一放便出去了。

  陆拙阔步入内,拱手道:“老大人,我把允直带来了。”

  范值坐在软褥上,闻言便抬眼向顾长晋看来。

  顾长晋上前恭敬见礼,郑重道:“下官见过范大人。”

  范值笑道:“这里没有范大人,只有罪臣范值。”

  说着冲陆拙挥了下手,道:“你出去罢,老夫与顾小郎闲谈几句。”

  这位老大人已年近耄耋之年,这几年大抵是饱受病痛折磨,人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须发尽白,印堂透着一股腐朽的死气。

  只他那双看透世事的眼始终灼灼,清正而不浑浊。

  若非这样一双眼,顾长晋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

  忽地就明白了为何大司寇让他有话便在今儿问。

  再不问,怕是来不及。

  范值指了指身侧的蒲团,道:“坐,陪我这老头子说说话。”

  顾长晋这才发现老尚书坐着的软褥上放着两张蒲团,中间还隔着个鸡翅木小几,几上摆着个棋盘。

  待他坐下,老尚书道:“可还记得你刚到刑部时办的第一桩案子?”

  顾长晋想了想便道:“记得,是一桩偷窃案。”

  那桩案子的案情并不复杂,一个有哑疾的农户被几位邻里污蔑偷窃,想趁机霸占这哑人的田舍。

  这哑人目不识丁,口不能言,几位邻里有意设下周密的圈套,他是有冤都说不出来。

  “都说那案子人证物证俱全,你脾气倒是硬,上峰驳回去一份案牍,你便再写一份,硬生生写了二十多份,最后全堆在陆司寇案上。”范值慢声说着,跟叙家常一般,“你不知,你写的每一份案牍陆司寇都看过。后来还将你写的那些案牍拿过来给我看,说年轻就是好!”

  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他们这群在朝堂浸淫已久的老臣子曾经也有过。

  只是日复一日的争斗,年复一年的筹谋令他们渐渐磨去了这份锐气,多了一份老谋深算的心计。

  只那并不代表这样的锐气不好。

  相反,这样的锐气很好,朝气蓬勃的旭日远比日薄西山的金乌惹人向往。

  一个国家,若所有的少年郎都能有这样的锐气,该多好。

  范值道:“你与管少惟告御状后,翰林院、刑部、都察院还有大理寺都想将你们抢去自己的衙署,是我让圣上将你放到了刑部,将管小郎下放到肃州。你可知为何?”

  也不等顾长晋接话,他又接着道:“我就是怕你们会弄丢这份锐气。”

  顾长晋拱手道:“多谢老大人栽培。在下官看来,潘贡士心中也有这样一份锐气。”

  顿了顿,他道:“从都察院离开后,潘贡士一个会馆一个会馆摸过去给老大人正名,他至今都不肯认罪,也坚信他能等个公道。”

  范值道:“那小子的确是个倔驴,潘家这孩子啊,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潘家这孩子。

  顾长晋眸光微动,又听范值道:“老夫此生唯愧对潘学谅。”

  顾长晋蓦地抬眼,“老大人此话怎讲?为何愧对潘学谅?”

  范值那双饱含沧桑的睿智的眼望着顾长晋,道:“你若想知为何,那便查下去罢,老夫知你定会查下去。”

  说着,从棋盘上取下棋篓,微咳了几声,笑着道:“不说这案子了,顾小郎陪老夫下局棋如何?”

  范值面上已有疲惫之色,却对这局棋颇为期待。

  顾长晋半落下眼帘,取过棋篓,猜子行棋。

  屋子很快便静下来,只余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轻微声响。

  两刻钟后,范值盯着棋盘望了好半晌,旋即笑道:“都说观棋如观人,顾小郎到底太过心善,若你愿意舍弃几枚棋子,这局棋你早就赢了,不会如眼下这般与我的白子死死胶着。便比如这一步,若你能放弃这一子,便能吃下老夫十子,为一子而弃十子,委实得不偿失。”

  顾长晋缓缓放下一子,道:“胜负未分,老大人如何断定这是一枚该舍弃的棋子?便它是弃子,老大人又焉知这枚弃子不能走出一条活路来?”

  范值微怔。

  也不知想到什么,忽地一笑。

  黑白棋子渐渐布满了棋盘,顾长晋落下了最后一枚棋子。

  一子落,先前那些在许多人眼中该舍弃的棋子串连成一道不可撼动的防线。

  和局。

  范值端着棋篓,抬眸温声道:“顾小郎好棋力,只这局,你本可赢。”

  顾长晋道:“于下官而言,能护住大部分棋子且又立于不败之地,已是赢了。”

  “曾经也有一人同顾小郎说过同样的话。”范值放下棋篓,眼现怀念之色,道:“老夫此生唯见过一人,不舍下任何一子,将死局救活。那人走了一条极艰难的路,却当真让他走出了一条生路来,可惜啊,临到末了,他到底是心软了。”

  这么一局棋已是耗费了他泰半的精力,他放下棋篓,温声道:“顾小郎你啊,要感激嘉佑一十七年的那场大水。老夫赠你一言,这朝堂上,永远只有一人可信。你们这群小牛犊,可莫要信错人了!”

  言讫,连棋子也不收,摆摆手,便在软褥上躺下,面色瞧着,又更差了些。

  顾长晋长揖到底:“老大人珍重。”

  待他离开了牢房,范值方缓缓睁开眼,笑道:“真是不甘呐,真想看看你们这群年轻的后生能掀出怎样的风浪来。”

  夜幕渐拢。

  一辆马车停在大理寺狱,裴顺年小心翼翼地搀着一名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下了马车。

  “皇爷,仔细脚下。”

  嘉佑帝面色温和道:“你在这等着,朕自己进去见老师。”

  裴顺年躬身应是,住了脚。

  嘉佑帝高大的身影缓缓行在暗道里,他手里拿着串钥匙,到了范值的牢房便亲自解锁开了门。

  范值躺在软褥上,案几上还摆着那盘棋,棋盘旁边放着个空了的药碗。

  听见外头的动静,掀眸望去,旋即一怔,很快又敛去异色,眉眼里竟然多了丝恍然的笑意。

  他挣扎着下榻,颤颤巍巍地行了跪拜之礼。

  嘉佑帝上前搀他,道:“老师。”

  范值却不起身,“陛下慎言,这一声‘老师’,罪臣愧不敢当,亦不敢应。”

  嘉佑帝伸到一半的手缓缓收回,默了默,道:“孟卿,陆卿还有许卿联名上奏要三法司共审此案,朕应了。”

  范值微微扬起头,欣慰笑道:“罪臣多谢圣上成全。”

  嘉佑帝静静望着他,“老师这又是何苦?”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范值笑笑道:“还望圣上再成全罪臣一事,将此案交与顾小郎去查。”

  “老师想要救潘学谅?”

  嘉佑帝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始终是淡淡的。

  范值道:“无所谓救或不救,只是不想那孩子到死都不知晓自己是因何而死。”

  嘉佑帝不置可否,只问道:“老师可还有旁的未了之愿?过两日,朕让裴顺年送怀安来见你最后一面。你是他启蒙先生,合该给你叩个头。”

  嘉佑帝口中的怀安是九王爷的遗腹子萧怀安。

  当初诸王围攻上京,启元太子几乎杀尽了所有手足,活下来的唯有嘉佑帝以及不足十岁的九王爷萧引。

  嘉佑帝登基时,萧引才十二岁,二十二岁病故那会,萧怀安还在娘胎里。

  萧怀安出生后便被嘉佑帝接入宫里养,如今才将将十岁。

  范值是萧怀安的启蒙恩师,教导萧怀安已有六年之久。

  “不可,罪臣无颜再见世子。如今罪臣罪无可恕,翰林院学士林辞可接替罪臣,做世子的先生。孙院使道罪臣已无多少日子了,还望圣上允罪臣一个枭首之刑。”范值言罢,再次磕了一响头。

  嘉佑帝久久不语。

  瞥见几案上的棋局,提步行去,垂眸看着棋盘上胶着在一起的大片黑白子。

  范值也不扰他,嘉佑帝棋力惊人,从这棋局里大抵能推出他与顾长晋走的每一步。

  “这是老师与顾卿下的棋?”

  “正是。”范值笑道:“顾小郎倒是与圣上从前一样,舍不得放弃任何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