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金坎
她刚把一块辣牛肉干放进嘴里,门口就走进来一个人,头发斑白,望里面张望着。
“您好,请问您是?”林氏起身过去问话。
钟庆打量了林氏一眼,再道,“我是木须先生的学生,看到木府门开了,但门口却没有人,就先进来了。可是先生要回来了?”
林氏点头说是,“木须先生说已经从平洲出发,估摸着再有三四日便会到京城,我和我夫君过来帮忙收拾宅子。”
“您夫君是先生新收的学生吗?”钟庆好奇问。
“目前还不是,只是得了木须先生的一些指点,故而来帮忙做点事。”林氏看眼前男人面色不太好看,像是久病缠身的人,问他要不要坐下。
钟庆摇头说不用,“既然先生还没来,我就不耽误你们干活,辛苦你们了。”
话音刚落,汀竹就从门外进来,手里抱着一堆药包和书籍,两个手都满满的,“您怎么又不等小的,让人好找!”
“这不是找到了。”钟庆辞官后,身边的人走的走,最后只剩下汀竹一个,汀竹什么都好,就是太啰嗦,“行了,别瞪我了,这就回去,还不行吗?”
汀竹把药包往上边拿了点,想去扶主子,主子却说没那么脆弱,“您就是倔,待会回去又要开始咳嗽,让您等一等,怎么就这么难呢?还是说……”
林氏走到门口,看着钟庆主仆走远后,和彩萍感叹道,“我倒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小厮,竟然数落起主子来。”
彩萍猜道,“想来他们关系很好。”
林氏也觉得是这样,看夫君从内院出来后,就说了遇到钟庆的事,却发现她忘了问姓名,“是我疏忽了,竟然忘记名字。”
江云康说无妨,“既然是木须先生的学生,等先生回来后,还会再来的。”
木府并不大,三进的小院,一天的功夫便打扫干净。
打开门窗晾了一日,江云康又带着人置办了柴米油盐。
算着木须到京城的日子,提前两天就在西城门候着。
江云康本来以为木须要到八月后才会来京城,没想到五月就来了,这里头肯定有原因,不过他现在并不好问。
在一日的下午,江云康总算等到了木家的马车。
连日的赶路,让木须和成氏的面色都带了疲倦,江云康带着他们回木府时,书砚已经烧了热水等着,还有一些小食点心。
成氏看到后,很是感动,“难为你那么细心。”
江云康等木须他们洗漱完后,再提着食盒进去。
木须吃完饭后,再把江云康叫到书房。
书房的地上放了几个木箱,是木须从平洲带过来的书籍,这些书都是他的宝贝,不容其他人去动。
坐下后,木须看了江云康一眼,就收回目光,“承安侯府的事,我听说了。”
江云康站着没说话,等木须继续说。
“从古自今,有许多人科举考得不错,却不会做官。所以科举和做官,也是两回事。”木须感叹道,“不过,你父亲书读得不怎么样,官也没当好,就是运气好,托生成了侯府的嫡长子。”
“你连中两次案首的事,我也知道了。你寄给我的答卷,我也看了。”说到这里,木须才抬头看江云康,“以你的水平,要中秀才并不难,不过是运气的问题。但你的文章有些硬,想中前三并不容易。”
县试和府试结束时,江云康都会把答卷默下来,寄去给木须看。虽然木须都没有回信,但他也不会落下一次。
“还请先生赐教。”既然木须会提到他的答卷,自然就会有所指点。
木须最初看到江云康县试的答卷时,颇为惊艳,心想江云康这个学生怕是跑不掉了。后来又看到江云康府试的答卷,就发现了江云康的一个问题。江云康的答卷都很标准完美,也有些少年人的壮志,就是仔细品读后,能感觉到江云康的文章是为了作答而作答。
就像策论上,江云康的答案只是答案,一般人看去会觉得他很有气魄。可木须是桃李满天下的先生,能看得出江云康的气魄也只是写在答卷中,而不是真的有那份雄心壮志。
他把自己的看法都和江云康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前两次你的科考都没有过,但就这两次你给我看的文章,你是个蛮有天赋的学生。不过呢,还是那句话,科举和做官是两回事,你想要考科举出人头地,那你就该真的有那份为国为民的心胸,明白吗?”
江云康读书是为了功名,考功名是为了步步高升后过好日子,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听到木须说完后,江云康猛然醒悟。大多数人在现代努力读书,是为了找份好工作,过小康生活。但是在古代,读书考取功名后,是要当官的。而当官后,担起的就是一份很重大责任,而不仅仅是为了个人的锦衣玉食的日子。
木须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如果他想要万贯家财,早就能一呼百应。
但他并不需要学生给他这些回报,只希望他的每个学生,都能对得起他的教导,无愧于心。
“学生明白了。”江云康点头道。
“你能明白就好。”木须抬眉叹了口气,“我这次提前来京城呢,有些事情要办,但也不是什么很忙的事。如今承安侯府不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你以后带着书箱,来我这里吧。”
在心里上,木须已经把江云康当成他的学生。听说了承安侯被贬官的事之后,就能猜到江云康的处境。他惜才,又爱才,所以才不想江云康因为这个事,而耽误了院试。
“不过呢,我并不是现在就收你为学生,只是给你提供一个读书的地方,可不要误会了。”木须又道。
江云康忙感激说明白,他人都到了这里,不管有没有正式拜师,如果读书有什么问题,木须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但他还一个请求,“先生,学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眼下我的小舅子也跟着我读书,若是我来了您这里,他也不好独自去江家族学。可不可以让他跟我一起来,您也不用管他,我自会看着他。”
“随便你。”木须难得地好说话,“不过他要是个不懂事的,可别怪我再赶出去。”
“不会的。”江云康保证道,“那孩子就是贪玩需要人看着,但是个乖巧的。”
书房里两个人在说话,外边成氏带着钟庆和汀竹过来。
等成氏敲门后,江云康马上去开门,笑着和成氏打了声招呼,目光最后落在成氏身后的钟庆身上。
他一眼认出钟庆是那日孙哲撞到的人,联想到前几日林氏说有个白发瘦弱的男人来过,这下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日上门的是您啊。”
钟庆笑着和江云康点下头,随后道,“我也记得你,江公子。”
“原来你们认识啊。”成氏笑着介绍道,“三郎,这是钟庆,老爷之前给你的注释本便是他的,也是老爷门下唯一的大三元,不仅读书厉害,还官至宰相呢。”
第34章
江云康有些意外, 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钟庆。他听木须先生说过,钟庆因为身体不好才辞官。现在看到钟庆的样子,确实身体很不好, 四十几岁的人,却满头白发,看着像是和木须先生一样年纪的人。
他侧过身子, 请钟庆和成氏进屋。
钟庆扶着门板,走一步停一步, 走上台阶后,还要小口喘气。
成氏进屋后, 先和木须说钟庆来了,再问他们要喝什么茶后,才退出去。
钟庆和木须见礼,“学生见过先生,先生安好。”
木须看得钟庆面色苍白没血色,眉头紧拧,叹气道, “你怎么还是病得那么严重的,这些年都辞官了, 该少操心就少操心,快些坐下吧。”
“老毛病了,就这样的。”钟庆浅笑坐下, 目光移向站着的江云康, 眼神有些好奇,“这位江公子, 就是先生新收的学生吗?”
木须说不是, “他比你小许多, 不用喊公子,你喊他三郎就好。”
钟庆点头说是,随后问了几句江云康的家世,听到是承安侯府的庶子时,眸光不由顿了下,随后道,“当年你大哥拜师时,我还在京都为官。你大哥是个有胸襟的人,你也很不错。”
“先生谬赞了。”江云康想着钟庆和木须有话要说,就先出去了。
等他走后,钟庆突然感叹道,“先生眼光越发好了。”
“什么好不好,你才刚见他,如何知道他好不好?”木须哼了一声,心中虽然有一丝喜悦,但面上还是不肯承认。再看钟庆时,长眉不由皱起。
要说木须的学生里,钟庆绝对是最有读书天分的几个,而且深谙官场的弯弯绕绕,从一个普通家世的学子,到官居一品的宰相,可见他的能力多出众,但也正好印证了“慧极必伤”那句话。
虽然钟庆才学好,又精通为官之道,偏偏有个孱弱身体,忧思过多之后,再也撑不住官场的辛劳。
当然了,钟庆毕竟官至宰相,要让他辞官,自然也不会单单是身体不好。其中过往太复杂,暂且不用提。
钟庆说不止是见过,他还看过江云康的文章,“三郎的读书天分好,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好的是他为人正派,且上进心很强。正好可以帮我圆了先生的遗憾。”
说到这里,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叹息。
江云康在厨房帮着成氏干活,成氏上了年纪也喜欢下厨,她很喜欢江云康,因为江云康和木须以前的学生不太一样,他更接地气。还一个是江云康救过木疆,这让成氏心里一直感激江云康。
“我是个妇道人家,读的书不如你们多。”成氏看着在给灶膛添木柴的江云康道,“但我知道啊,多听听前辈经验不会错,钟庆是老爷的得意门生,你待会可以多和他讨教一下。”
江云康笑着点头说好,但想到钟庆的身体,又觉得可能不大。
等饭做好了,木须才和钟庆从书房出来。
钟庆体弱,吃得也少,用了半碗饭就不吃了。看得汀竹在一旁直皱眉,却又不敢在这会插话。
饭后钟庆精神撑不住,江云康提议送他回去,这次钟庆没有拒绝。
江云康扶着钟庆上了马车后,让书砚赶车稳一些,再问钟庆,“先生感觉还好吗?”
“挺好。”钟庆点点头。
汀竹哼哼道,“江公子,您别信他的,他就是每天强撑着,让雇一辆马车吧,偏偏不,说浪费钱。家里又不差……呜呜。”
钟庆拿了块成氏给他打包的糕点,塞进汀竹嘴里,和江云康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小厮话太多,当时明明想找个话不多的,不曾想找了个话唠。”
江云康笑着说没事,“看得出来,汀竹很在意您。”
钟庆放下手,他的眼睛总是半眯着,看着很没力的样子,“三郎可是打算院试过后,接着参加下一次的乡试?”
江云康点头说是。
“有先生的指点,你倒是很有机会连中六元。”钟庆说了一会话,就阖上双眼,看着十分疲倦,“当日我连中三元时,先生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收复山河有望了。但是……奈何我这身子,你也看到了,是我不争气,不能完成先生的心愿。希望三郎能有那一日。”
江云康联想到木须先生方才和他说的那些话,现在再看钟庆,心中顿时清晰。
大历国土被占半数,很多人隔着一道大江,却无法回到故乡。这是朝代的悲哀,也是百姓心中的痛。
送钟庆回去后,江云康才回承安侯府。
如今承安侯府虽然挂着侯府的牌匾,却是门庭冷落,路过的百姓都会走快一些,好似多逗留一会就有霉运。
门房看到江云康,也不如之前热情,只淡淡地喊了句三爷。
江云康径直朝三房走去,在快到三房时,遇到了许久没见的四弟江云杰。
江云杰站在长廊边上,好似在等他一样,“三哥,你回来了啊。”
江云康点下头,看江云杰眼里带了笑意,试探道,“你是特意在等我?”
“对啊。”江云杰这几日都去正院,就算父亲不见他,也坚持站在门口,直到父亲愿意见他,再进屋去端水倒茶地伺候,总算有了回报,“父亲同意我先停了笔录的事,让我继续回族学读书,往后我又能和三哥一块儿上学了呢。”
“恭喜四弟,得偿所愿。”江云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江云杰。承安侯能同意这种事,他一点也不奇怪。
“这段日子,三哥好生风光。”江云杰等这一天等了太久,总算老天有眼,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希望三哥院试也能努力,我是真的很期待能和三哥一同参加乡试。”
“我也很期待。”江云康道,“希望四弟也多加努力才好,不要被我这个后来者给追上。”
说完,他打算要走,听到江云杰说期待明日一起上学后,又笑着停下,“不好意思了四弟,我不去族学读书呢。”
“三哥可是在怕什么,连族学都不敢去?”江云杰知道江云康最近都在家里读书,以为江云康还是怕别人说闲话,故而得意道,“其实你不用在意那么多,别人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有我陪着三哥,不会让人多说闲话的。”
江云康笑了笑,不打算接江云杰这个话,转身直接走了。
“嚣张什么!”江云杰望着江云康的背影,暗自发誓一定要比江云康厉害,绝对不能再输给江云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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