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染芳华
缆绳解开,棹动船行,船上与岸上便只能摇手相望,一行六人,扬帆远行。
第一站袁州城,等染坊交布的几天时间,如他前回所言,请了杨存煦、王明允和李仲珏又聚过一回。
今年正逢乡试年,三年一次的机会,王明允八月下场,此时正是全力备考之际,吃过一顿饭各道了祝福,约定了他乡试过后,陆承骁行商也归来了再聚,便就散了。
倒是杨存煦,是个豪气的性子,加之与陆承骁相交甚笃,听闻陆承骁此行同行的两个是未来舅兄,两个是总角之交,颇为客气,等着染坊交布的那几日,很是进了地主之谊。
陆承骁倒是问了问:“你八月可要下场?”
杨存煦点头,却笑道:“下不下场就是撞个运气,你还不知道我吗,和你是一个路子,更爱弓马骑射,学问嘛,日常用用还行,要挤科举那条独木桥,太难为我,我后边还得是找到机会走品子出仕。”
说到这里笑着击了击陆承骁肩膀,道:“得益于上回帮你寻人那件事的意外收获,我爹有望往上走一走了,我往后要出仕倒是要容易一些。”
陆承骁一笑:“那却是你自己的缘法,往后要承你多关照了。”
一船的布匹装好,杨存煦送行到码头,唤了唤身后的小厮。
小厮从马车里抱出一把弓,一个装满了箭的箭囊,杨存煦接过,转赠给陆承骁,道:“不知你此行带没带弓箭,但出行在外,沿途说不上会碰上些什么情况,多件防身的东西总是好的,这是别人送我爹的,瞧着还不错,他一个文官拿着也就是个摆设,着我拎出来送你了。”
出门行商,防身的东西自然是带了的,然而这是杨存煦父亲所赠,心意倒比弓箭值钱。
陆承骁接过那弓箭试了试手,“真是把好弓,我看着比你用的那把还强些,真舍得送我了?”
杨存煦大笑:“这有什么不舍得的,何况这也是我爹送的,我倒是想要也讨不着。”
这却是打趣了,也是表明他父亲承陆承骁前番无意间促成的那一桩好。
陆承骁领会得,笑道:“我很是喜欢,此行也正得用,还请代我谢过伯父,待行商回来,我再到府上拜谢。”
如此说定,别过杨存煦,才登船向两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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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渔的心神好似也被带走了,白日里有事情要忙且还不觉,只是刺绣偶尔出神罢了,天暗下来不好做针线了,和卫氏两人相对着,满脑子就都是出行在外的三个人了。
不知几人现在布可都染好,出发了没有,船行到哪里,路上安全不安全,真是无一样不操心的,天擦黑时,柳晏清归家来,便要好些。
柳晏清现在用的那匹马正是陆承骁的,柳渔从前也只远远见过,柳家也没有马厩,这马就被安置在后院。
柳渔心里念着陆承骁,爱屋及乌,对那马都格外上心起来,常常捧了黄豆或是柳晏清买的料豆给那马儿加餐,没多少日子,那马见着她都格外欢喜一些,便连总跟在柳渔身后蹦的胖灰兔子也多待见几分。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六月中旬业已过半,柳渔对陆承骁思念愈甚,每每夜深人静时,还真就只有枕边放着的半支珠钗可以睹物思人,一慰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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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睹物思人的,还有此时已经身在两浙水域的陆承骁。
他们一行这一路顺风顺水,但因着六人都是头一回真正自己出来行商,且这一船的货都是各自大半数家资,虽是初出茅庐,论起警醒小心来,比之那老道的商人却也不差,打第一日起,就商量过分了两班值守,三人一组,轮番休息。
今夜正是陆承骁、刘璋和柳晏安一组,三人各踞船头、船尾和船舱口一处,都未曾睡,这值守,一防船家有鬼,二防沿途水匪,这船家是本县寻的,倒还可靠,是以他们大多时候只是留心水里动静。
陆承骁值守时,从来就喜欢绕着腰间的香包,无意识地把玩,这天船行到二更,船老大忽然很是高兴的指了前方道:“闸口快到了!”
陆承骁望过去,见夜色下极远处隐隐绰绰能看到些暗影,明白了过来,那是船影帆影,一时也激动地站起了身。
船老大颇高兴,道:“那都是等过闸的,咱也过去排着,等天亮了闸口一开,过了闸就是浙江渡!”
柳晏安和刘璋闻声赶来,“咱们这是到了?”
“到了。”陆承骁点头,声音中也是难掩激动。
船行半月,柳晏安乍听就到了,激动不已,忙就回船舱去喊已经睡下的柳晏平,在船上无所事事,本就不累,睡得也并不沉,柳晏安这一喊,柳晏平、林怀庚、八宝三人都醒了。
听说已经到了浙江渡,急急下了床铺就出了船舱,此时船行得又更近了些许,借着月色已经能看到船只帆影,大大小小的船停无数,大多皆是商船。
不说柳家兄弟这是头一回见,就是林怀庚和刘璋这两个原是走镖的,这两年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然而他们镖局接的单子,还是以陆地押运居多,越岭翻山常见,这样成片的商船汇聚还真是头一回见,一时只觉震撼已极。
见几人都站在船头,那船老大想是也见惯了初次行商之人这般反应,笑道:“不急,小地方的码头好进,浙江渡这里可不容易,货船太多,码头处卸货费时,过了闸口也有船到两三日而不能靠岸的情况。”
几人听闻,都有些不敢置信:“这么多船和货?”
陆承骁前番同李家人到两浙倒是见识过这场景,虽不曾在浙江渡落过,想来也是不差,解释道:“两浙水路通达,连通运河,四方商贾往来汇聚,因而经济格外繁荣,确实会有此盛景。”
船老大笑着点头:“就是这个理,所以安心再歇歇。”
然而这个时候激动也好,紧张也罢,谁也歇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文里的两浙路,临安府,是参照了真实朝代的地名,但是这个确实是架空,我懒,不愿意想名字,姐妹们就记着这是架空,架空,架空就行了,哈哈哈。
另外,之前有个商家之子不能科考的设定,修了一下,因为最近查了一下其实挺多朝代都没有这个限制的,只记得第54章 好像有提这个,也不知道在别的章节有没有提过,54章已经修了这一段,希望没有漏的。
今天人不舒服,就只写一章了,等好些了再继续努力加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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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船很快靠近, 成了大小帆影中的一员,而后边陆陆续续也有新的商船来到。
天光破晓,夜里隐隐绰绰的画面此时终于能看清, 大大小小满江面,大者五千料,中等二千料至一千料,亦有更小一些的六橹船。
陆承骁几人雇的这一艘在安宜县看来颇大的船,夹在其中也被衬得只算得上是小船了。
卯正时分,闸口开始放船,果然如船老大所言, 很要等得一段时间,只是他们运道尚好,当天傍晚就泊到了码头。
这期间陆承骁与船老大打听过, 浙江渡只收坐税,不收过税、门税,似他们这样带了许多货物的,到了渡口应先去租个仓库把货物安置了, 再想法子卖货。几人商量过后,由陆承骁和柳晏平下船找仓库, 其余几人留在船上照看货物。
浙江渡每日不知要到多少商船,整套运作体系都是极成熟的, 自两人下船起, 就有揽活计的脚夫跟着了,略问一句, 那人就热情的给带了路。
租仓库也有门道, 要看带的什么货, 似陆承骁卖的是布, 那自然有适合布商用的仓库可租,放租的管事又问过大概的数量,领着去瞧了一间中等大小的仓库:“这应是够用了。”
陆承骁瞧着也差不多,且确实如那管事所说,这仓库平常就是租给布商用的,不止有货架,看着应该是不怎么闲置,仓库里收拾得很干净。看好了仓库,先付过了两日的租赁费用,拿了号牌和仓库钥匙与柳晏平把仓库略作了整理,掸了掸浮灰,就锁了门去船上接货。
自然,这生意要优先照顾帮着带路的脚夫,人就候在仓库门外,陆承骁问了问价钱,觉得合适,就叫他喊人手去,回到码头,那脚夫一招手间就七八个人上来,跟着陆承骁上船,压根都没用柳晏平一行人动手,跑了几趟,就给把货物安置得规规整整。
陆承骁付过脚夫们的辛苦钱,把船资也给那船老大结了,这才跟着去了仓库。
船上呆了近半个月,这下终于脚踏实地,几人都展了展手脚,只是看着一库房的布匹,还是有些忐忑,柳晏平问:“接着怎么个章程?”
真是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陆承骁看了看天色,道:“我和晏平先去看看这边夏布市售价的行情,再找一找江右会馆,到会馆里打听一二,你们留在这看着货吧,迟些我们带饭回来。”
“行。”柳晏安几人应了下来。
陆承骁和柳晏平对望一眼,“走吧。”
二人离开仓库附近,走了不远迎面看到个刚搬完货的脚夫,陆承骁过去,塞了几个钱到那脚夫手中,道:“大哥,同您打听点事。”
那脚夫显然没少碰过这种情况,也不奇怪,一瞧手心里十好几个铜板,够他扛几个包的活了,很是乐意:“行咧,什么话您问。”
陆承骁含笑道:“跟您打听打听,咱这渡口附近可有万寿宫?”
那脚夫一听,嘿一笑:“您是江南西路过来的吧,想找江右商帮?”
万寿宫是道观,却也是江右商帮的联络处,陆承骁一听这话头就知道这是问对人了,忙点头:“是,这渡口附近有万寿宫吗?”
那脚夫摇头,“没有,不过江右会馆是有的,您出了这条街一直向南,第一个路口处就是。”
陆承骁大喜,又打听:“这周边可有布铺?”
那脚夫摇头:“来这都是大宗走货的,倒没有这个,你要是贩布过来的,得往浙江市去租个位置,那里每天很多来进货的。”
陆承骁心头一动,索性打听:“可知铺位好不好租,大概怎么个租法。”
脚夫一笑:“这我就不懂了,你到会馆去应该好打听,再不成直接去市集管理处就行。”
陆承骁心中约莫就有数了,这一带恐怕形成了与盛泽镇类似的营商环境,离普通居民聚居处甚远,要说与盛泽有什么不同,约莫是盛泽专营丝绸相关,而浙江度和浙江市应该是五花八门,贩什么的都有。
他冲那脚夫一抱拳,道:“行,那我知道了,多谢您!”
那脚夫把钱往怀里一塞,笑道:“不用,我也拿了好处,谢您的赏。”
拱拱手也走了。
陆承骁和柳晏平便往那脚夫指的路去,一路过去,先看到的是晋商会馆、徽商会馆,走到路口,果真看到了江右会馆。
与前两家一般,这会馆建得颇为气派,门户开着,只是隔着影壁也瞧不出里边什么情况。
陆承骁想了想,道:“空手上门拜访于礼不合,咱们先去备份礼?”
柳晏平颇认同,两人转身四望,见远处有家卖各地特产的铺子,默契一笑:“走。”
铺子里各地特产都有,要拜会老乡,自然还是是送些土仪才好攀交情,也不知这边会馆的会长是哪里人氏,索性挑拣格外出名的都买了些,总有一样能送到点子上。
两人两手提得满满当当的重新折回了江右会馆,这才进了商会大门。
此时天色已暗,转过影壁是院子,相比外边瞧着的冷清,里边已是灯火通明,隐隐约约听到不少人谈话的声音,倒是颇为热闹。
有个管事模样的瘦削老者迎上来,陆承骁和柳晏平与他一礼,道:“晚辈是袁州商人,初到宝地,来拜会拜会会长,不知此时可方便。”
那管事模样的老者只看他二人提了满手的礼物,连抱拳行礼都不那么方便,忙道:“方便、方便,我们刘会长正好在,两位小兄弟莫多礼。”
老话说礼多人不怪,那管事只冲二人提了满手的礼,面上就颇为客气,比手做了个请,引着二人朝二进院去。
可见这一步是走对了。
陆承骁、柳晏平随管事进了二进院,方才听到的动静就都在眼前了,果真是极为热闹的,大小几处厅里都各有不少人在,或两三人一桌,或五六人一席,凑作一处谈天。
陆承骁和柳晏平两个生面孔进来,自然有人注意到,尤其这年纪,瞧着都不上二十,就有人停了话头:“哟,到新人了!”
原本没发现陆柳二人的人现也都回头朝外看,这一看挺新鲜,这个年龄没有长辈领着,就自己出来做生意的,这可不多见。
老者将两人直领到了三进院,见了一个瞧着颇和气的白胖老者,才道:“老爷,新来了两个后生,袁州过来的,特来拜会您。”
转头又与陆柳二人道:“这是我们商会的刘会长。”
陆承骁和柳晏平忙把礼物递于那管事,见管事一手也拿不下,便忙往一边几案上放,腾出手与那刘会长见礼。
“晚辈陆承骁、柳晏平,初到两浙,特来拜会刘会长。”
那位刘会长已经不动声色打量过二人,虚扶一把笑道:“太过客气了,人来了便是,携这许多礼做什么。”
“初次拜访,也不知刘会长喜欢些什么,便随意买了点儿,聊表敬意,刘会长莫嫌东西粗陋。”
“岂会。”刘会长连声道谢:“小兄弟有心了。”
一边请陆柳二人入座,一边就转头就招呼下人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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