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露深
外面的世界与天雪山截然不同,景如此,人亦然,妖也不例外。
在天雪山吃喝住都不用花钱,但在外面要钱,谢长蕴看起来非常的单纯好骗,当了许多次冤大头,师傅给的一袋碎银子很快变得空空如也。
谢长蕴开始风餐露宿,路上偶尔会碰到为非作歹的精怪小妖,他都会出手替被精怪缠磨的凡人解决,有时候会得到一句感谢,富裕点的会给他一些吃食或者银钱。
谢长蕴一般只接受人家赠给的吃食,不会收纳银钱,两袖清风,钱袋子里干净得不行。
倒不是看不起,而是他觉得自己不需要,没有钱他也不会饿死渴死,身外之物对他来说有也罢无也罢,没什么影响。
又走过几座小城,谢长蕴明显感觉到自己最近遇到的妖怪变得又多又难缠了起来,而且他们似乎都有同一个目的——大多都是冲着他的伞来的。
谢长蕴的伞,是白衣道人坐化之时给他的,名唤软骨,从外观看上去很普通,就是一把素色的油纸伞,但见识过这把伞的妖怪都知道这是一柄极其厉害的法器,很多妖怪都折在这把伞下。
谢长蕴自己不知道,他从天雪山一路走来,在妖怪之中渐渐有了名气,不知道他的名字,妖怪们就叫他执伞人,说他有多厉害,连柏溪山的山妖应该都打不过他。
有些妖怪最喜欢虐杀各种除妖道士,听到谢长蕴的名头后便自动自发的找上了门去。
不认识谢长蕴的人,但认识他的伞,有见识的大妖,一接触就知道谢长蕴的伞不是凡品,仔细观之后就发现这伞的伞骨竟然是由上古血脉最厉害的大妖肋骨所制。
这大妖血脉非凡,生前十分厉害几乎是妖王的存在不说,死后他的身体骨血若能为妖食之,还能大幅增长修为,是妖妖羡之的珍宝。
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这把伞的来历,那自是百妖相争,都想杀了谢长蕴,夺走他的伞。
所以谢长蕴一路上遇到的妖怪越来越多,但好在他本领扎实,一般妖怪皆不是他的对手,还让他的对妖经验在短时间内飞速增涨。
谢长蕴一般不会主动去找妖杀,因为白衣道人说过,人分好坏,妖也有善恶,并不是所有的妖都该杀,毕竟在很久以前还有妖一心向道最终飞升成仙的故事。
不得不说,白衣道人虽然是个驱魔除妖的道长,但思想是难得的开化,被他手把手教导出来的谢长蕴也是如此。
他在山林间行走,经常遇到山妖精怪,但只有作恶的妖才会被他收入收妖袋中,消去灵智,化去妖身,最后什么也不剩。
在又一次途径一座茂密的荒山时,谢长蕴碰到了一只虎妖,这只虎妖正在欺负一个女子。
看到有人经过的时候,那女子便扭头泣声向他呼救。
谢长蕴望过去的时候,就见那穿着明黄衣裙被虎妖压在身下的女子,眼泪簌簌而落,以为她是凡人的谢长蕴想都没想,直接动手,那虎妖很快进了他的收妖袋中。
女子获救,还没有开口道谢,就见救了她的人,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转身就走,就好像他刚刚不是在出手救人,只是随手拂掉了一片碍眼的树叶一般。
怕这荒林野地还有其他妖怪出没,被救的女子也就是景昭,赶紧跟上谢长蕴的脚步。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前行,走了许久,谢长蕴才停下脚步,看向身后,询问道:“为何一直跟着我?”
他的表情没有嫌恶也没有不耐烦,只是有些微的疑惑。
景昭咬了咬唇,弱声道:“我一个人在这山里害怕,道长行行好,带我一起下山吧!”
谢长蕴听她说完,似乎是接受了她的说辞,没有再管她,兀自向前行去。
这是一片连绵的山脉,想要下山找到城镇,势必还要走很久的路。
景昭穿的绣花鞋鞋底早已被磨破,脚底起了水泡还有刮伤,即使谢长蕴走得并不快,她也渐渐落后了一大截。
好在天色渐晚,谢长蕴终于停了下来,就地拾捡了一些干柴,升起了火堆,随后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只已经处理好的野鸡。
景昭在他对面,隔着火堆靠着一颗大树而坐,有些稀奇的看着他颇为熟练的将野鸡穿在棍子上放在火上烤。
原来他也是吃肉的,她还以为像他这样的道士,只吃素食呢。
确实有许多修行的道士平日里不沾荤腥只吃素食,说这样对修行有益,谢长蕴的师傅白衣道人对此却是嗤之以鼻,修行之道在于心而不是在于形,不管是素食还是荤食,都是用以填饱肚子的食物,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若是一味的拘泥于各种形式,反倒失去了最为纯挚的道心。
谢长蕴谨记师傅的教诲,吃鸡吃得很香,吃了一半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他犹豫了一下,随后掰下了自己没有碰过的那一边的一块鸡腿肉递给了景昭,道:“给你。”
景昭也确实饿了,道过谢之后接了过来。
鸡肉没什么佐料,也没有盐味,吃起来干巴巴的,还有点腥,也不知道这人看上去为什么吃得那么香。
吃饱之后,谢长蕴就在原地打坐休息,闭上眼,身姿板正,他的背上还背着那把软骨伞。
面前的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着,景昭抬眼就看到那个盘着腿姿势端正极了的人,火光跳跃,映出他的眉眼轮廓,是少见的英挺俊秀,比狐族的一些妖怪生得还要好看。
就是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呆板。
夜色深重,山里渐渐起了雾,树影摇曳,像极了鬼影。
景昭看着看着,忽然道:“道长,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一直闭着眼睛的谢长蕴忽然睁开眼睛,看向景昭的方向,双目如炬,比面前的火堆还要明亮。
景昭还在茫然时,就见到谢长蕴突然起身,利落的抽出后背的软骨伞向她刺来。
在景昭惊讶的目光中,软骨伞从她脸侧滑过,连带着谢长蕴一起旋到了她身后。
景昭从地上站起身,就看到谢长蕴已经跟一只身体异常粗壮的蛇妖缠斗在了一起。
比起收服虎妖,现在的谢长蕴才是真正进入了战斗状态,软骨伞悬在半空缓缓撑开,洒下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芒,那蛇妖一碰到那金光便是一阵哀嚎,蛇眼中冒出一阵愤恨的红光,扭头便向软骨伞攻击而去。
谢长蕴直接召回了软骨伞背在身后,右手食指与中指闭拢,直接虚空画符,符文一成,就被他打入到蛇妖体内,蛇妖“嘭”的一声摔落在地,像蚯蚓一般在铺满枯枝落叶的尘土上狂扭。
谢长蕴直接上前近身,解开收妖袋,将其收了进去。
谢长蕴收完了蛇妖,又走到火堆旁坐下,还用树枝戳了戳火堆,让明火燃烧得更旺一些。
做完这些,谢长蕴也没有继续闭目打坐,而是睁着眼看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长蕴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师傅,还在天雪山的时候,他第一次跟随白衣道人下山除妖,除的就是一只害人性命的蛇妖。
那时候他的道法还没有现在这么高深,一不小心就被蛇妖打伤,师傅一怒之下便将蛇妖打回原形带了回去给他炖汤。
那是谢长蕴迄今为止,吃过最难吃的东西。
谢长蕴恍惚一瞬,突然感觉身边有东西靠近,偏头一看就看到自己救下的那个凡人女子,坐在了他的身边。
谢长蕴下意识皱了皱眉,就看到女子抬起头,眼泪从脸颊颗颗滚落,身子颤着发抖,挨靠在他身边,手指指着身后一处晃动着的婆娑树影,声音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道长,那边好像有动静。”
谢长蕴抬眸向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片刻后收回视线道:“只是风而已。”
“哦……”景昭缓缓应了声,却也不肯离开谢长蕴的身侧,垂眸道:“道长我好害怕,你说今晚还会有妖怪来吗?”
谢长蕴双手放在膝上,直言道:“不知道。”或许有,或许没有。
景昭抿了抿唇,也不说话了,只悄悄用手指勾住了谢长蕴的衣襟边缘,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安心一些。
察觉身边动静谢长蕴偏了偏眸,见她只是抓着自己的衣襟便没再管她,随后继续闭上眼睛凝神养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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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翌日, 晨光熹微,燃了一夜的火堆已然熄灭,谢长蕴起身继续往前赶路, 景昭跟在他身侧, 询问道:“道长这是要去哪儿?”
谢长蕴人虽然闷了些,但有的时候也会回答景昭的问题, 抬头眺望了一眼前方, 他道:“南方。”
南方?虽然景昭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是单看山林景色,就知道这里绝对不是南方。
“道长为什么想去南方?是要去拜访朋友吗?我从小就在南方长大,那边的景色可美了。”
景昭不紧不慢的说着,从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说到自己的家人全都因为瘟疫过世了, 她也被人骗被人拐卖到这里, 好不容易逃出来后却又在山林里遇到了妖怪, 如果不是遇到了谢长蕴,她可能也活不到现在。
谢长蕴一直沉默的走在前头, 不曾表态也不曾发表意见, 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没有。
景昭说了一会儿也不说了, 转而换了个话题问,“道长,你叫什么名字啊?”
景昭刚刚已经自报了家门, 等谢长蕴自我介绍是不可能的了,索性她直接问出来。
这回, 谢长蕴倒是开口, “谢长蕴。”
“谢长蕴……”景昭默念了一遍随后笑开, “道长你的名字真好听, 像诗一样。”
谢长蕴没有回应,毅然行走的步伐像极了苦行者,他好像感觉不到累一样,景昭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了,脚疼口还渴,也是没有心情说话了。
山林里的草木渐渐稀疏起来,谢长蕴走着走着突然就向山下走去,景昭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半山腰坐落着几户人家,用泥巴建造的土房屋顶升起寥寥炊烟。
“道长,前面好像有人,我们要去那里吗?”景昭望着前面的人户问了一句。
谢长蕴脚步不停,淡淡道:“嗯。”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那几户人家的地界,村口有颗高大茂盛的榕树,有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正在树边玩耍,看到有外人过来,全都睁着滴溜溜的眼珠子盯着他们看,然后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不知道谢长蕴来这里是要干嘛,景昭跟着他进了这个小小的村落,就见这位道长在村子里绕了一圈后,停在了其中一间土屋面前。
土屋是茅草房,用栅栏围着院子,里面有一个穿着土红色头上裹着布巾的妇人正在院子边上用棒槌敲打着衣物。
谢长蕴直接走到了那妇人的面前,隔着栅栏说道:“你家有邪物作祟,可否让贫道进去驱邪。”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大婶吓了一跳,拿着棒槌站起身来叉着腰对着谢长蕴吼:“哪来的告花子!胡说什么呢?邪物?我看你才是邪物!赶紧给老娘滚,不然小心老娘拿棒槌捶你!”
谢长蕴面不改色,仍旧执着道:“你家真得有邪物,再不祛除,只怕要来不及了。”
他越是这样说,大婶就越是生气,拿着棒槌就要丢出来砸他,景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才走上前道:“这位大婶,我师傅真得是捉妖驱邪的道长,我们不是骗子,你家里应该有一位病人吧?我师傅还会治病,你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吧,不收钱,讨碗水喝就成。”
景昭本就长得面善,又是个姑娘,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跟板着一张脸的谢长蕴截然不同,大婶的眼珠子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虽然还是有些犹豫,但却是没有刚才那般抗拒了。
而且,还真被景昭说中了,她家确实有一个病人,是她老伴儿,病了没几天,村里有个大夫,看了,说治不好,她们没法子到更远的地方求医,就只能这么拖着。
见大婶态度软化,景昭继续劝道:“大婶,我师傅治病真得很厉害的,你就让他看看吧,说不定能有起色呢?”
谢长蕴刚刚难得怔愣了一下,见景昭说他会治病,刚想张嘴解释说里面的人不是得病,是中邪,还没开口,袖子就被人扯了一下,谢长蕴低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大婶手里的棒槌放了下去,带着些微希冀的目光落在景昭身上,不确定的问:“真能治病?”
景昭重重点了点头,“嗯,大婶,你就相信我们吧!”
大婶沉默了一下,随后走到院子前方给他们开院门,“那你们进来吧!”
对于大婶能够放他们进去,谢长蕴感到微微惊讶,原本他是打算询问一下,如果对方不肯应允的话,他就再想别的办法。
大婶放下了棒槌,带着两人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说着自己的老伴的情况。
谢长蕴眼神落在走在前面的景昭身上,末了移开打量了一下院子周围,在灶房附近看到一个正在熬药的药炉,随即了然。
大婶推开房门,屋子里只有一个透光的窗户,有些暗,但是也能看清一进门唯一的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穿着粗布短衣,面色蜡黄,胸口浅浅起伏着,却能听到一阵又一阵粗噶的吸气声,显然命不久矣。
“我家这老头子就是去山里砍了一次柴,回来后就说自己使不上儿劲儿,还总是渴,我以为他是累了,我就让他躺床歇息,谁知道第二天他就起不来了,村里大夫给看过,也给开了药,就是不见好转……”大婶絮絮叨叨的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还伸手摸了摸床上人的胸口给他顺气。
床上的人虽然一直闭着眼睛,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但身体看上去很干净,屋子里也没有什么怪味儿,显然大婶经常替他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