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呦九
折萱衣摇头,“不要。”
她自小才学好,跟着父亲读书写字,是父亲亲自教导的识字握笔,家里姐妹,父亲对她的夸赞最多,说她将来一定会成为前朝的林鹤先生。
林鹤先生是个女子,却传下不少诗句,折萱衣十分喜欢。
她才不要嫁商贾。
如今姨娘已经求父亲去世家里面替她相看好的郎君,等到折珍衣定亲,便给她定下。
这事情,姨娘叮嘱过了谁也不能说,不然恐会惹得嫡母生气。她抿唇而笑,倒是也不计较折邵衣进宫的事情了——即便能进宫又怎么样,即便能得秦家姑娘喜欢又怎么样,她跟沈三的事情,又没藏着掖着,这么多年了,难道还能凭着这件事情再重新找一个更好的?
这点子遮掩,早被人查了干净,到时候名声才难听。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想,对折邵衣便又欢喜起来。小九这丫头,其实是听话的,不争不抢,两人住在一个院子里面,都是庶女,多年姐妹,她还是没什么坏心眼的,便道:“我那里还有一两檀外月枝,安神也是极好的,待会让丫鬟拿来给你。”
折邵衣笑着应下,“那不是你最喜欢的香吗?舍得给我?”
折萱衣:“怎么舍不得,你是我妹妹。”
然后感慨的说了一句,“你看当初,大姐二姐不好,但出了门子,同嫁江南,彼此帮扶,如今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将来,咱们也理应一样。”
折珍衣听了这话,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喝着茶,三姐妹静默的坐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过,又是和和气气的。
等到黄昏的烟霞笼了下来,整个青宁院子里面罩了暖阳的光,明晃晃闪人的眼睛,折珍衣才要走。
她站起来走,折萱衣就跟着,折邵衣去送。刚行至门口,就听院子门口有人踩着重重的步子而来,折邵衣顺着光去看院子口的月拱门处,便见青石板路中走出一个姑娘。
她逆光而来,先看不清面孔,后喊一句折九姑娘,折邵衣听声音,也分辨不清是谁,等到目光下移,看见她腰间那根鞭子,她才明白过来。
“是秦姑娘啊。”
秦青凤大步的走来,笑着说,“怎么如此惊讶,我不是说得空了便来找你玩么。”
折邵衣:“……是。”
但也没想到,竟如此快。
又见她后面跟着唐妈妈,跟她说,“夫人说姑娘们一起说话,待会厨房送来果子——”
秦青凤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跟折九姑娘说说话便走。回晚了不行,宫门口要关门的。”
“你这妈妈,回去禀告你们夫人,我跟九姑娘是好友,对我不用这般客气。”
唐妈妈还能说什么呢?她也是第一回 见到这般自来熟的姑娘,便不敢说太多,只道了一句是,转身急匆匆走了。
折邵衣便赶忙拉着两个姐姐并秦青凤回去坐着,姚黄端来了茶,折邵衣给她们端过去。
秦姑娘跟折家七姑娘八姑娘见了礼,便又朝着折邵衣说,“那日我去捉奸,好家伙,我手里的鞭子本是要抽宁五这畜生的,谁知那小娘皮做出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出来挡了,我这人又不打女人,抽了几鞭子,实在不爽利,便只好作罢。”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今日这事情一结,证明我清清白白,自然要赶紧退婚,但想来想去又气不过——”
她把茶杯放下,骂道:“我便跑去宁国公府抽了宁五一顿鞭子,这回没人挡了,但还没打舒畅,那厮却晕了过去,好似一具死尸,我这人还是有底线的,坚决不鞭尸,只好饶过他——真是气煞我也,晦气,晦气。”
这一番话下来,她气得牙龈痒痒,又闷了一口气茶,折家三个姑娘却被说得目瞪口呆。
她们何曾见过这般的姑娘。不论其他两个姐姐怎么想,折邵衣倒是认真的道:“秦姑娘,你是我见过的,第一好看的姑娘。”
秦青凤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搓搓手,“真对不起,你还是第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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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她的手被谁摸了,她自己还能不知道?
秦青凤说话直爽,为人实在,虽然是匆忙去宁国公鞭尸一顿,但来折家,也不是空着手来的。
她从腰间的荷包里面拿出三块玉佩,“都是上好的鹤州玉,是来京都的路上,船途经鹤州停靠时,我亲自寻来的。”
折家三姐妹都接过玉佩,并没有推辞,然后纷纷拿出自己的礼回送。秦青凤便接到了折珍衣的一枚金钗,折萱衣收藏的一本孤本,折邵衣亲自做的荷包。
拿了东西,又说了几句话,她再看看天色,便站起来,把自己剩下的茶水喝完,道:“我得回去了,不然回去晚了,怕是要遭骂。”
折家三姐妹就送她,到了花园,唐氏在那里站着,便也送一段路,秦青凤笑着道:“夫人家极好,改日我还要来,还望不要嫌弃。”
唐氏连忙说好。
秦青凤便又跟三姐妹告别一番,然后利索的翻身上马,打马而去,看得三人都眼露羡慕。
就连一向标榜女子理应柔和娇弱的折萱衣都忍不住夸道:“真是英姿飒爽。”
折珍衣点头,“巾帼不让须眉。”
然后两双眼睛都看向站在旁边的折邵衣。
折邵衣:“……”
她刚刚其实有一句话要夸的,但是被两人这般看着,倒是忘记了要夸的是什么话,便顿在那里,张了张嘴巴,再张了张嘴巴。
折珍衣啧了一声,“也是,你都夸她是天下第一好看的姑娘,再夸不出别的来,也是正常的。”
折萱衣则笑骂她一句,“平日里看不出来,你倒是个马屁精。”
受了两个姐姐一顿说,折邵衣索性不说了,赶忙趁着她们不继续问宫里的事情,大步的回了青宁院。
青宁院里,周姨娘正等着她,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着急又兴奋。
“——刚刚来的,真是云州将军的女儿,太子妃娘娘的表妹,英国公夫人的外甥女吗?”
如此一段长长的缀叙,可见她刚刚心里就一直念叨着秦青凤的家世,折邵衣叹气,“姨娘,你可别乱打主意。”
周姨娘一听这话,便有些不高兴了,“我怎么打主意?我也要见得着才行,秦姑娘进来的时候,我就被夫人手下的妈妈带走了,都不准我在跟前。”
折邵衣笑起来,递给她一杯茶,“母亲也是怕你们坏事——她带走你,定然也带走了赵姨娘吧?”
说起这个,周姨娘也不气了,只道:“是,听说秦姑娘是来找你的,那脸色哦,酸得不行。”
周姨娘说完,这才冷静下来,坐在榻上,拿了美人锤,轻轻的给自己敲打双腿,“邵衣,你别怪姨娘说,这人啊,生来就是往高处的,水才往低处流。而机遇这种东西,一旦错失,便后悔也来不及。”
“姨娘不是让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跟秦姑娘玩得好,将来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也能求救有门。”
她叹气,“你不像七姑娘,她有夫人帮衬着,你也不像八姑娘,侯爷喜欢她的才华,私下里定然帮她打算,我不受宠,你也不受宠,即便是侯爷欣赏怀楠,但也不是冲着你。”
“你……你现在跟怀楠好,万一将来跟他起了矛盾,难道还指望你父亲帮你么?”
她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哭起来,忙放下美人锤,掏出帕子擦眼泪,“说来说去,还是我没有用,不得你父亲欢喜,不讨你嫡母喜爱,什么也帮不上你。”
折邵衣刚刚的好心情也沉闷了下去。此时又开始下雨,雷声阵阵,她坐过去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周姨娘,然后呆呆的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姨娘,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现在把以后想的太糟糕,那我早天天哭了。”
人么,得过且过,让自己高高兴兴的,太难的路就不去走,挑选容易的路,虽然一眼看见头,但只要路上自己走得高兴,想来也不错。
她就是这么个人,做不了什么大事,但也活得清明,舒适。
“尽我所能,活我所望,便也好了,姨娘,再好的,你别希冀,我也别想。”
周姨娘知道她的意思,叹气一声,知道她是不愿意主动接近秦姑娘了,当即也不再哭,只骂她,“我怎么就生出你来,今日这机缘要是被七姑娘八姑娘得去,怕是早攀上人家,亲亲热热做姐妹了,比亲生的还亲呢。”
折邵衣就笑,坐回去拿了针线给沈怀楠做鞋子。
他今日应该跑的地方多,费了鞋子,鞋面上也不知道在哪里刮着了,烂了一个口子。
她当时没来得及说,正好今晚做一双过去,明日就能有新的穿。
周姨娘见她低头做鞋,便也不说了,恨恨的过去,帮着她做另外一双。
而此时,秦青凤打着伞回到了东宫。
东宫里,太子妃正拿着一本秦州县志看,见了她身上淋湿了一些,忙让人给她换衣裳。
秦青凤一边在里间的屏风后面换衣裳,一边问,“太子殿下没有难为你吧?”
太子妃笑笑,“他在屏风后面听得一清二楚,还为难我什么。”
她放下书,走动了一下,然后看见桌子上面放的一本书,一只金钗,一个荷包,笑着说,“这是折家姐妹送你的?”
秦青凤咧嘴笑起来,“你又猜到了?没错,我打完那不要脸的,想着后面的日子应该会被禁足了,便先去了折家一趟,那个折九姑娘,我是极喜欢的。”
太子妃拿起荷包看了看,“手艺算不得顶好,但也拿得出手了。”
秦青凤此时换好衣裳出来,拿着荷包仔细看看,“这还不好啊?反正我这辈子是做不出来的。”
太子妃歪到临窗的美人榻上,手枕在窗沿上,道:“既然喜欢人家,想跟人家做手帕交,便要顾及些人家的心思。”
她道:“那金钗子虽然不及你的,有些陈旧,但也是好物,这孤本,想来是被人珍藏着的,你看这里,还有些木屑,是因着放在盒子里面的时间比较长。”
“这两样东西,我大概也能猜得到,金钗是她家七姑娘送你的,对不对?折七姑娘是嫡女,自有嫡母贴补,所以能送你金钗。那孤本,应该是折家八姑娘得文远侯欢喜,所以得他赏赐。”
秦青凤也听出味道来了,“唯有折九姑娘不得爹疼,不得母爱么?那也太可怜了。”
太子妃笑道:“你见她两眼清明,应当也知晓过得不算差,只比不上家中姐妹罢了。”
“所以啊,你以后送东西,也不要往贵重了送,你送了,人家还不起你的礼,像她那般懂事的姑娘,也不会攀附上你,日子久了,便会离你远远的。”
秦青凤凑过去,挨着太子妃一起躺着,“表姐,那我完了。”
她道:“早间,我送了她一堆好东西,晚间送的,也是玉佩。”
太子妃拍拍她的手,“那你就下次送些自己做的小玩意,你不是会用木头雕刻蛐蛐么?”
秦青凤高兴了,“对,我手可灵巧了。”
然后高高兴兴的下床,“我这就去做。”
等人走远了,太子妃的贴身嬷嬷笑着道,“表姑娘还没长大。”
太子妃轻笑,“才十五岁,自然算不得大。”
她看向窗外,“小凤从小就没什么玩伴,好不容易亲近一个,便由她去吧,那个折姑娘,看着也不错,要是能带得她稳重些,我便省事多了。”
正说话,就见小丫头来说太子回来了。
太子妃懒懒应了声。等到脚步声近了,她才起身,笑着迎过去,“殿下,您辛苦了。”
太子今年十九岁,闻言点头,“孤刚刚在承明殿跟父皇说了很久,他才答应亲自下旨意退婚——怎么,这事情还没下圣旨呢,孤怎么听说,小凤就出宫将宁五给打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