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歌
沐真道:“打仗哪有事事顺利的时候,多带些钱财,花不完再运回来就是。”
沐瑾“哦”了声,吩咐赖福收下。他问沐真:“太庙建得怎么样了?有工部忙活,不需要你亲自盯着。”
沐真说:“最近在雕白泽神像,你亲手画白泽图,我得自己收着。”盖庙宅确实不用她操心,但白泽雕像要照原图雕刻,还是得她时刻看着的。
她原本是想叫工部描摹一份白泽图,可工部说要描摹成至少还要耗上好几个月时间,太庙的工期紧,等不得,只能每天早上从她这里把画裱成卷轴的白泽图拿去照着先在石壁上描绘下来,到傍晚收工时再还给她。她派桂嬷嬷带人守着图,以防遗失。
沐瑾说:“一幅图而已,不至于啦。要是弄坏了,修修补补就好了,就算丢了,我再画就是了嘛。”
沐真道:“你成天忙得团团转,哪有这功夫。”话音一转,又叮嘱道:“上了战场小心些。”
沐瑾笑道:“再没比我更小心的。”
沐真道:“尽管放心打仗,不用忧心淮郡,有我和灼华盯着,乱不了。”不管怎么说,沐坚他们几个,她还是使唤得动的,清郡的大小豪族再是有些小算盘,有什么事,还是会听她的。毕竟他们的那一支能追溯到的主支祖宗能不能追封皇帝,他们能不能沾上光,她还是能做主的。
第157章
沐瑾在沐真那里待到吃过晚饭, 便跟萧灼华一起回府,又到皇后南漪那里辞行,回到小院后, 又叫来老贾, 叫他多盯着些府里的安危,务必保护好萧灼华她们仨。
第二天,大清早, 他便带着卫队出发, 赶奔前线。
沿途有县城、有驿站供应补给,三千卫队和五百骑兵不需要带辎重粮草,只需要带上钱就成了。
他这几郡之地贸易发达,成天有商队在路上运输煤炭、铁锭、草原的干草饲料、粮食布帛等物资,沿途各郡县的客栈业十分发达,供应大商队的粮食、马草都备得足足的, 驿站自不必提, 其作用就是为了给补给供应。
他赶时间,三千卫队护着拉着他随身物品的马车在后面赶路, 他带着骑兵一路直奔, 每天跑三百里,两天便到了魏郡。他抵达魏郡时, 魏郡大营都已经撤了,派过来的中军大营也没影了,就连过来修路的军工部基建司的两万工程兵也都离开了魏郡, 进入临江郡。
根据送来的战报,临江郡从上到下都没有抵抗, 城池、坞堡的大门全部打开, 直接投降。
沐瑾又赶往临江郡郡城。
他出了魏郡, 没走多远就遇到修路的工程兵队伍。他们正穿着背心挥汗如雨地干着活,见到沐瑾的骑兵过来,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将军威武……”
自己带出来的兵,这么多人一起呼喊,让沐瑾挺动容的。他勒马,大声喊话:“大家伙好好赶哈,过年给你们发大红包……”
兵卒子们又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离得远的不明白前面欢呼什么,但听这声响就知道肯定又是好事,也跟着一起吼。
沐瑾在他们的欢呼中踏马而过,从队伍中跑过去后,又回头朝身后看去,脸上全是笑容。多有活力的队伍,哪还有半分京城时那些活得苦大仇深的样子。
过了修建的路段,道路一下子难走起来。
临江郡的路,他在往边郡去的路上就已经见过,没想到经过这几年的商队来回碾压更是烂得不成样子。路上的坑又多又深,马跑在上面都是深一脚浅一脚,有时候踩到坑填的石头,还有崴到马脚的,把骑兵给心疼得哟,一边训着马说:“你还是战马哦,你居然还会踩滑崴脚,太丢人了。”一边抱怨这路太烂了。
那骑兵舍不得把自己的战马丢在驿站,在驿站领了匹备用的马,让驿站的兽医给战马把腿做了包扎,骑着驿站的马,领着自己的马,继续上路。
有崴到脚的例子在,众人骑马小心许多,速度也稍微慢下来些,但临江郡就那么些大,也只花了两半天时间便到了郡城。
沿途的县城留有一位千总带着兵卒守城兼拆坞堡。因为他们是主动开城投降的,坞堡也撤空了,豪族们都搬到了县城的宅子里,那些没在县城置宅子的小豪族,也修不起坞堡,还是在乡里住在自己的大宅子中。兵卒们暂时没管这些小豪族,全正等后面还会有派官和郡兵,大将军和殿下自会安排。
对于攻打魏郡和中军大营的人来说,对方直接投降,也有拿城和抓到俘虏的战功。大豪族以及他们的家兵、府兵,还有临江郡的郡兵、县兵都算俘虏。
沐耀不好一个人把战功都拿了,他直奔郡城,把通往郡城的两个县拿下,便驻扎在了郡城,派兵去勘测横断江沿岸的地形,以及测水深,找当地的人问哪些地段到秋冬枯水季节会露出河床或水流变缓,以好设置防线。
中军大营的人则去拿下临江郡周边的十个县城。
沐瑾还没到临江郡城,遇到带着兵出城来接他的沐耀。
离城不远,时间还早,他们放慢了速度,骑着马小步溜达前行。
沐耀将战况告诉沐瑾,道:“临江郡的各大豪族投降得格外积极,把郡兵、县兵都留在郡尉府和县尉府中,军藉册、甲衣兵械都备得整整齐齐的。他们早就没有抵抗的心思,郡兵和县兵连名额都没满,且都是些老弱病残,甲衣兵械又破又烂,缝缝补补凑合着穿,毫无战斗力。战斗力最强的,是他们名下的商队,那全都精锐。这些年挨着我们,在中间做转手买卖,挣了不少身家。对淮郡安置豪族的政策一清二楚,纷纷表态愿意把土地和佃户、庄户全部上交,只求留下宅子和商队跑买卖。”
沐瑾不乐意了,道:“他们这么痛快地投降,我去拿挣军费。”
沐耀可是知道他家将军的,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不出兵则罢,出兵绝没有自己往外掏钱的道理。他的仗走的都是以战养战的路子,不然,容易越打越穷。
要是打输了,变穷,那没话讲。打赢了,还打穷,打个毛线仗啊。
沐耀作为一个带兵的,埋头打仗听令就是了,其余的不好多出主意多掺合,于是说:“请将军吩咐。”
沐瑾道:“商铺、宅子、买卖都可以给他们留着,凡家里有地百亩以上、家丁奴仆数量超过二十的,都算豪族,都得交钱。一个佃户、隐户五贯钱,一个奴仆十贯钱,一个主家百贯钱,把各家的名册拿出来,按着册子算账,凑不出这钱的,拿商铺、宅子、产业抵。”
沐耀道:“这佃户、隐户我们都要收走的。”
沐瑾说:“现在收走是现在的,我收的是以前他们从佃户、隐户身上挣的钱。”一个五贯,就是五千钱,比他们卖身还值钱得多。
这年代,人不值钱,除了他经营的几郡之地,在其他地方,几百钱就能买走一个人。
他们进城之后,直接住进了郡守府。
临江郡守非常识趣,早在沐耀动兵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家眷从郡守府里搬出来,住回自家的宅院。他家的宅子离郡守府不远,也是高门大户,围墙修得有一丈多高,搭梯子都爬不上去,除非是搬攻城梯来。
郡守府里早已让沐瑾派兵翻了个地底朝,为了防止有密道,什么边边角角都搜查过,连地牢、府里的枯井都翻找过,还翻找过死了不知道多少年,叫人暗害的骸骨出来。
府里已经让他收拾得妥妥当当的,等着沐瑾过来就可以直接住人,即使后面撤了,朝廷派官过来,直接就能派上用场。
沐瑾在府里安顿下来,便翻看起送来的战报。
半路收到的战报,总不能停下来在路边看,杵在路边当静止靶,多危险啊。他连马车都没坐,真要是有刺客跟着,搭弓上箭,或者是拿把弩,一射一个准。全家老小都指望着他,要是他凉了,阿娘和萧灼华怎么办!
送来的战报,全都是捷报,拿城不费吹灰之力。
沐瑾并没有开心,倒是有些担忧。他不怕打硬仗苦仗,兵将们经过血的洗礼才能是可战之兵,中军大营中有好多连血都没见过的新兵卒子,十几岁的小伙子还没定性呢,瞧见仗赢得这么轻松,很容易就飘了,到时候再踩坑,一战溃败都有可能。
沐瑾看完战报,当即下令,将中军大营分出去占临江郡的几路兵马全部收拢,直奔旁边的广庭郡。
他把沐耀招来,吩咐道:“你坐镇临江郡,防止英国公从南边派兵偷袭,临江郡的豪族也都盯着些。这波收钱,能把他们的家底都掏空,怕是得闹腾。要是有闹事的,不用再逮去当俘虏苦力,直接处决。以免觉得反正都没钱了,败了大不了当几年苦奴就是了,哪有那么轻松的。”
沐耀应下:“是。”他跟着沐瑾这么多年,很清楚他收地并不图眼前轻松,而是要解决后患,让以后不麻烦。
沐瑾道:“逼太紧也不行,派人去收钱的时候告诉他们,这是投城费,交了这钱,以后就是我的治下子民,到淮郡做买卖不需要交关税,不需要查关防,以后可以安安稳稳做买卖挣钱,我保他们太平。等回头派官过来,给他们重新登记好户籍,他们还可以去淮郡的贸易城转转,有的是挣钱的路子给他们把这些钱挣回来。”
沐耀应下:“是。”
沐瑾继续道:“收上来的钱,留下发战功的,其余的都送去淮郡。殿下派官过来需要些时间,战事耽搁不得。你派人清点下临江郡的粮食,看看有没有多的,再就是一定要保障好秋收,打仗缺粮可不成。”
沐耀抱拳领命。
守门的千总来报,临江郡守求见。
沐瑾道:“让他进来。”
以前的老郡守病逝了,新郡守才二十出头,分外年轻,气质中透着忧虑。
跟沐瑾做邻居,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要打过来,宛若头顶悬着把利剑,真是叫人寝食难安。以前新旧郡守交替,那是争得头破血流,唯有他,顺顺利利,没谁想来同他争。
如今沐瑾派大军打过来,反叫临江郡守有种终于来了的松口气的感觉。他看着面前这还不满十八岁的少年,想着他挣下来的家业,心下佩服又感慨,还很担心能不能保安家小。他见到沐瑾,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道:“拜见大将军。”把投降的姿态做得足足的。
沐瑾道:“请起。”请临江郡守入座后,说:“为投降的事而来吧?”
临江郡守抱拳应道:“正是。”
沐瑾把刚才定下来的章程告诉临江郡守。
临江郡守惊愕地微微张了张嘴,额头顿时浮出冷汗,道:“大将军,这……您是知道的,这家业越大开销越大,一年到头的,能维持个收支持平都是不易,攒不下几个钱,这般多的钱财,岂能……岂能拿得出来。”
沐瑾道:“临江郡虽比不得淮郡、魏郡富庶,可比起我打下这二郡之地时还是要富上许多的。他们这两个郡的豪族,我都是抄过一遍的,对于他们的家底是一清二楚,临江郡能不能凑得出这钱,我还是知道的。如今这局势,你们连跑都没地儿,老老实实交钱交人交地,宅子、商铺、商队都留着,将来还可以考官参军,又不是没给你们留出路。要是不愿意,那把兵卒都聚起来,摆开战场开打就是了。沐耀镇守临江郡,有的是时间跟你们慢慢打这仗。”
临江郡守再没话说,默默地告辞离开。
他前脚刚走,沐耀后脚便回大营,调派军队即刻去各家各户查抄名册,让他们按照名册交钱,担心去晚了,这些人毁名册,到时候想要再有缴获就只能抄家了,到时候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不利于太平安稳。
沐瑾连续赶了好几天路,磨得大腿根都有点疼,也没再继续折腾,决定在临江郡歇两天。
第二天,沐耀便抬着大量的金子铜钱布帛玉器等财物送往府里。
如果只是给铜钱、金子,淮郡的豪族是拿不出来这么多钱的,可贵物财物抵账,凑出这钱,绝对没问题。金玉摆件、铜铸的器具家家户户都一大堆,不说库里,仅摆出来充当门面的就能值不少钱。
沐瑾看着一口口大箱子,暗暗感慨,心道:“还是战争财好挣。”想到萧灼华又有钱收,心里就挺开心的。挣钱养家,把老婆养得美美的,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他见到钱财心情好,便让沐耀通知大豪族们,明天来郡守府见他。
翌日,临江郡城中的大豪族们都到齐了。不少,足有二三十人,随便抓一个出来都是在各县乡有大量田产的,还有些吃得腰圆膀粗满脸酒色□□模样。一个个的脸色挺不好看的,还有些人直接拉垮着脸。毕竟家里有地有奴仆,躺着什么都不干就有收成,跟成天餐风露宿跑买卖,日子可大不一样。
沐瑾见他们这样子,“啧”了一声,说:“别不开心嘛,想想淮郡和魏郡的豪族,好多人骨头都烂了,曹氏让我抄得连块铜板都没剩下,会不会就觉得心里好受许多了?”
并没有!可没谁敢跟他叫板,他们绷着脸不着声。
沐瑾觉得自己要是也这样损失惨重,掀桌子抄刀子都是有可能的,当然,打不过另算,该苟着的时候,得苟。他说道:“叫你们来没别的事儿,就是叫你们安个心。攻城拿地这事,这样就算过去了,往后你们安心过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以前的日子就是过眼云烟了,适应得了的,好日子在后头,适应不了,想要过回以前日子的,趁早死心。”
众人默默地看着他,将心将疑。
沐瑾继续道:“你们投城识趣,我也不好太亏待你们,过阵子,你们重新登记了户籍,到淮郡贸易城去转转,有的是挣钱的买卖给你们做,就看你们勤不勤快了。那些奴仆,你们不想继续养的,放良回去,我安排得下。想要继续养的,可以继续养着,我也不管。大盛朝已经亡了,你们往后得守我的律令规矩,明白吗?”
不明白也得明白。众人瞧见沐瑾望来的目光锋锐如刀,带着警告意味,再想到这位可是杀伐决断六亲不认的主,哪敢触他霉头,纷纷称是。
沐瑾安慰了几句,便让他们散去。
反正他们听不听安慰也没所谓,他占地盘靠的是兵,收地是分给老百姓,这些豪族能安份过日子纵然是好,不安份的话,正好给郡尉、军情部等立战功。至于经济发展,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朝廷给政策、安顿好民生,经济自然而然就起来了。豪族适应得了,利用天然优势,能依然保持富足,适应不了,就此没落也很正常,优胜劣汰嘛。
他没跟他们清算盘剥、为非作歹的事情,以前的律令跟现在的不一样,在以前就是杀人不用偿命打死奴仆比打死畜牧还要轻松,拿现在的律令去清算以前的事情,不合适。
沐瑾上午见完豪族,下午到城郊转悠了圈,查看地里的耕种情况。
豪族们让庄奴、甸户们种地,都是让他们种一半,收一半,还要再交人头税之类的。庄奴、甸户们为了活命,只能拼命种地,因此庄稼打得理挺好的。这都打仗了,他们还在地里锄草挖蓄水池。
有了农耕工具,庄稼种得更加整齐,浇水也不再是提着大水桶拿勺子挨株淋水,而是利用水车和沟渠,把水输送到庄稼地里。送来的水再顺着田垅间的小沟流淌。一垅垅地高出水面半尺,土壤能浸湿,根系能吸收到水,又不至于泡在水里涝坏了。
水浇够了后,就用石头和泥巴把排水口糊上。
沐瑾又去看了水车。
水车搭在水渠中,为了便于浇灌输送,水车处还修出个小型的蓄水坝,使得上游下来的水能够聚起来抬高水位,再在水车的输送下,通过架起来的水槽通往高处,输送到别的地方,让那些地势较高,河水灌概不到的地方也能有水。
可以看得出来,临江郡的豪族在粮食增产上,还是下过苦功、花了不少钱的。
不过想也是,他买了好几年的高价粮,种地是豪族们的主要产出之一,值得投资。
临江郡的产粮情况跟淮郡、魏郡差不多,这让沐瑾又安心许多。一来,粮食有保障,二来,淮郡、魏郡的发展对临江郡造成不小的影响,将来实施新的一套,他们更容易接受,能更快地安稳下来。
沐瑾在城外转悠到快天黑才回去,歇了一夜,便赶往前线。
最新战报,广庭郡占据险关,聚集了五万大军用来抵御沐瑾。
广庭郡是个大郡,郡守、郡尉都极有头脑,有大铁矿、铜矿,占据着商道做着买卖,还学起沐瑾开作坊,发展得很快。豪族们个个肥得流油,兵卒的待遇也提起来了,养得格外壮实。
过了广庭郡就是平川郡,平川郡地盘没有广庭郡大,但它的地势平,耕地多,人口并不比广庭郡少,放在当下也是挺富庶的,兵不多,郡兵、县兵、豪族们的家兵以及商队护卫,也凑了三万多人,正在赶赴广庭郡支援。过了平川就是青阳郡,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青阳郡的隔壁就是博英郡侯所在的青山郡,这两郡之地相互联姻,几乎可以说是血亲之盟,一条绳上的蚂蚱。
沐瑾瞧见这阵仗,猜测很可能他们会合兵一处,先抗住他的进攻。
只要在这里拖住他,英国公攻长郡到梧桐郡这一段的胜算还是很大的,只要英国公的兵马打过来,他们就算是稳了。
沐瑾明白,自己得从广庭郡开始啃几郡合兵的这块硬骨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