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歌
赖瑶道:“黎明时分,攻势越来越弱。我担心对方撤回去歇足后,可能会有一场猛攻。”
城楼上兵卒换防完,楚尚已经把防守的人员都安排好。他过来,向沐瑾和赖瑶抱拳行礼,“大清早,天气凉爽,又歇了一夜,正是精气头最足的时候,对方昨晚耗了我们一夜,估计待会儿肯定有一波猛攻。”
沐瑾道:“有备无患地好。”他正说着话,发现天阴了下来,还起风了,抬起头就看到有乌云飘过来,空气里除了战场的血腥味,还多了些潮湿的气息,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这是要下雨了啊。
六月份的天气,一下就是大暴雨。暴雨中攻城,回头怕不是想病倒一堆。感冒不说,受了伤,再淋雨,很要命的。
赖瑶和楚尚同时抬头看天,眼神格外微妙地互看一眼,又默默无语地看向沐瑾:陛下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吧。
沐瑾说道:“赶紧让人多备些姜汤驱寒,把探子派出去,看姜祁要不要继续进攻。”
赖瑶立即去安排。
姜祁让大军轮番进攻了一天一夜,估计对方疲惫不堪,下令全军上下吃饱喝足,今天一举拿下长岭关。
他的命令下达没多久,天突然暗了下来,狂风大作,乌云中还隐有雷响。
姜祁的眼神一黯,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他麾下的将领见到骤变的天气,也都脸色全变。
姜祁迅速收整好神色,朗声道:“雨天进攻,便再不怕他们的火攻,于我们有利!今日,是上苍助我,务必全力拿下对方。沐瑾就在长岭关,斩其首级者,封万户侯!”
齐国吃完早饭,出发的时候,豆大的雨滴往下落,不到一刻钟时间便变成了倾盆暴雨。
无论是长岭关的守军,还是往长岭山去的齐军,一下子全都变成了落汤鸡。
哗啦啦流淌的雨水汇进齐军挖好的壕沟里,使得里面的积水逐渐增多。长岭关城墙外之前倒满油的水沟,原本低到只到膝盖深的水位,也在飞快上涨。
大雨越下越大,形成水雾,混着山风,哪怕是六月酷暑季节,也冻得人手脚冰凉。
齐军走在泥泞路上,他们脚下的草鞋、布鞋沾了泥水,走起来不仅脚滑,踩在泥团上,鞋子都陷在了里面,得弯腰去抠出来。
甚至有千总披着蓑衣带着斗笠骑着马赶路时,一脚踩下水坑里,马摔进坑里,人也摔下了马。
浩浩荡荡的军队在暴雨中前行,走得格外艰难。
通往长岭关的官道,因为挖壕沟弄得到处都是坑,连骑马都容易掉坑里,更别提过马车了。
姜祁为了鼓舞士气,亲自率军出征。他身上的蓑衣斗笠都挡不住刮来的风雨,盔甲、裤子都湿透了。
司马骑着马跟在姜祁身边,没比司马没好到哪里去。
他抬起头看看天,对姜祁没选择攻入长岭山打山岭山深为佩服。这要是进了山,却到这样的大暴雨,那才叫惨。长岭山那地形,多峡谷山涧,暴雨之后必有山洪。水位退去后的山谷是最好走的,大军进山,免不了有些路段只能从山谷走,一旦遭遇山洪,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顶着暴雨,视线不好,沐瑾的投石机休想再发挥作用,能把双方在兵械上的差距拉到最低。
第222章
齐军暴雨天赶路, 走得极慢,等到长岭关时,已是快到中午时分, 雨停了, 太阳也出来了。
他们带的行军干粮,早已让雨泡得湿透,从干粮袋子里抓出来就是泡涨的炒米粒混着水。可赶路许久, 腹中饥饿, 下午还有硬仗要打,奴隶兵们舍不得浪费粮食,直接往嘴里塞。
姜祁趁着大军吃食歇息的时候,召集麾下将令,告诉他们:“传令全军,此战定乾坤!若拿下长岭关, 犒赏三军, 军中兵将人人都能分得良田沃土,从此荣华富贵奴仆成群享之不尽。若拿不下长岭关, 数十万大军埋骨此处, 死战不归。”
倾盆暴雨都不能阻挡陛下攻打长岭关的脚步,军中将领也都知道此战再无退缩的可能, 当即将姜祁的话传达到底下的每一个兵卒那,激起他们死战的决心之后,由万奴长亲自带着人打前锋, 攻城!
随着战鼓、号角声响,齐军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冲向长岭关城墙。
这次他们带来更多的梯子, 攻城梯密密麻麻地铺满城墙, 每面梯子上都爬满了人,城墙外的战场上,数十万大军汇聚,比蚂蚁还要密集。
爬上墙头的齐军数量太多,前面的还没翻砍,后面的都又扑了上来。
齐军身上中了好几刀,都还拼死朝着守城军扑过去,压得守城军挥不开刀,用自己的命给身后的齐军,争得在城墙上落脚的空间。
双方在城墙上展开面对面搏杀,很快地上便倒了许多尸体,鲜血铺满了墙砖,顺着楼梯往下淌。尸体倒在地上,根本没有人有时间去理会,人们踩着地上的尸体战斗。
不断有受伤的守城军退下战场,换成守在城墙下的军队上场。
城墙上能站的兵有限,沐瑾的十几万大军根本挤不下,哪怕面对齐军这样勇猛的攻势,城墙下的兵将们也只能看着。因为身后有替换的,前面受伤的兵卒就没必要死扛着把命耗在那,一旦受伤撑不住,同伍队友立即掩护撤离。
军功重要,命同样重要。如果哪个伍出现折损,同伍的人会受到责罚的,断没有立功大家一起分,受伤、死伤独立承担的道理。
上了城墙的齐军站稳脚后,便拼命往前攻,尽可能地给身后的齐军挪出空地。多一立能站脚的地儿,就多一个齐兵在城墙上,就多一分取胜的希望。
面对齐军如此不要命的进攻,赖瑶、楚尚、岚铿全都上了城墙,让重盾兵扛着厚重的大盾牌挡在前面,顶住齐军往前攻的步伐。
重盾兵扛住盾牌,齐军抵在盾牌上用力推他们,双方隔着盾牌朝着对方挥舞长矛、长刀,拼命戳向对方。
墙头上的地方窄,沐瑾军队的军阵摆不开,在这种面对面近战赤搏的情况下,很是有些吃亏。
姜祁见到源源不断的齐军翻上城墙上,在上面混战成团,深深地长舒口气。
卫侯世子岚樟正带着人站在长岭关外的山坡高,拿着望远镜,居高临下俯瞰战场。
投石机营的千总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绕着岚樟团团转,大喊:“世子,都尉,快下令吧,城墙上扛不住了,齐军都上城墙了。”
岚樟借助望远镜朝着城墙后方囤积的大军看了眼,道:“急什么。这么多的齐军,我们囤积在山上的石头哪够用。好钢得用在刀刃上,懂吗?”说话间,望远镜又挪回到战场后方的禁卫军队伍中。
五千禁卫步兵,数百骑兵,全部穿的金色铁甲,乍然看起来哪都一样。
岚樟料定姜祁就在禁卫军中,但找了一圈,却没想到。
从衣服料子看不出来,那就只能从排列的队型来看了。姜祁不可能跟禁卫军一起站军阵,周围肯定还有侍卫,哪里站得比较乱,他就要能在哪里。
岚樟又从头找起,禁卫军的最前面没有,他先找最中间,也没有,只能再从正中间往前找,仍旧没有,他又再从正中间往后找,终于在居中偏后的位置,发现一丝异样。
那位置的人也都是整齐排列成方阵,但是,有两匹马紧紧地挨在一块儿,禁卫军中还有骑马的朝着那两人奔过去,正在抱拳禀报什么。
两匹马挨一块儿的两个人,都是穿的金色盔甲,颜色跟禁军卫混在一块儿,但是仔细看去,便发现其中一人盔甲肩章竟然是龙头式样的。
岚樟心道:“可算是找到你了!”
他收了望远镜,亲自去到旁边的投石机旁,将准心对准了姜祁所在的位置,又再报出姜祁的方位,以令旗传讯周围所有投石营的兵,下令:“进攻!”
令旗狠狠地落下,架在长岭关外两边山头上的投石营全部一起朝着姜祁发起了攻击。
轻则几十斤重、重则一二百斤重的石头呼啸着朝着姜祁所在的位置飞去。
阳光下,姜祁忽然发现有阴影从前面飞过,再抬头一看,天空中飞来大片黑色阴影,他的脑海中瞬间迸出一个念头“投石机”,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马,借助马躯挡住自己,下一瞬间,便有石头重重地砸在了马身上,马倒下,将他压在下方,压得他头晕眼花差点没背过气去,紧跟着腿上传来剧痛,周围到处都是轰轰隆隆的声响,稍远处还有人在大喊:“保护陛下——”
“护驾——”
姜祁周围的禁卫军一片人仰马翻,稍远处的禁卫军赶紧用盾牌挡在头上,拼命地往姜祁所在的地方奔去,又让落下的落石吓退。
原本骑马跟在姜祁身旁的司马,反应远没有姜祁快,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落石击中头部,跟马一起摔倒在地上,脑袋里白的红的全流了出来不多,又有大量落石砸在身上,死得透透的。
一轮投石机轰击过后,姜祁身旁三四丈范围里人、马全倒在地上,且都压上了石头。
岚樟再次下令:“对着禁卫军,打光所有石头!”
令旗挥舞,装上弹的投石机又一次朝着禁卫军轰击过去。
禁卫军飞奔逃蹿,大喊:“保护陛下,护驾——”
有过上次的沐瑾大军使诈,众人再听到保护陛下,都下意识地以为又是淮军的诈计。有保护姜祁的后军想要过去救,可山上的落石不断地朝着那边落下,就连奔过去救驾的禁卫军都损伤惨重,底下的兵卒们更是一片慌乱。
直到旁边的二皇子姜承反应过来,大喊:“扛着重盾,跟我走,救驾——”他带着人要往前去,又让身旁的人拖住:“殿下不能冒险。”
他身旁的千总让人把姜承按下,亲自一群人,扛着十几个重型盾牌叠在头上,像顶了一个巨大的龟壳朝着姜祁所在的位置靠拢。
这么大一个目标,说有多显眼,就又多显眼。
山上的投石机都对准了他们,且挑了最大的石头合力抬上投石机。
二三百斤的大石头,呈抛物线从天而降,咣地砸在重盾上。巨大的冲击力将盾牌都撞裂了,下方扛盾的人,肩膀、脊椎一起发出骨头碎裂声响,内脏也受到极大的冲击,人当场倒地。
转眼间,扛重盾的人倒了好几个。
又有更多的扛重盾的人扑过来,一层层盾牌顶在上面,硬生生地在姜祁所在的地方撑起一片空间。
那千总亲自带着人的刨石头奋力地往外挖。
他们搬开压在禁卫军身上的石头,又把禁卫军拖开,再把马拉开,终于找到压在马身下的姜祁。
姜祁昏迷过去,腿骨让石头砸碎,鲜血把裤腿都染湿透了。
千总带着人,把姜祁抬回到姜承身边。
姜承摸向姜祁的鼻子,还有呼吸,但嘴角有血渍,像是内脏受伤。他愤恨地相着前方战场,牙齿都快咬碎了。
这都攻上城墙了,眼看夺下长岭关有望,就这样收兵,岂能甘心!好不容易耗空了沐瑾的黑油,没了火攻,若是此次撤兵,一旦等到沐瑾的补给到了,想要再攻,何等艰难。
他沉声道:“父皇无碍,继续进攻!”
岚樟拿着望远镜盯着下方,见到那群扛盾牌的躲到视线外,他换了好几个地方,却发现底下官道到处都是用盾牌挡在上方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号角声再次响起。
留在后方押阵的大军也朝着城墙方向发起了攻击。
这是毫不留手的全面猛攻。
岚樟立即派人去给沐瑾、赖瑶和城墙上传信,又安排人把所有的石头对着人最多的地方全部投空,再让他们从小道下山,去攻他们的后方。
姜祁想要进长岭山,得跟长岭山的守军拼命,长岭山上的守军要下山却是容易的。
下山之后,官道狭窄,几千投石机营的兵,也够抄他们的后路了。
之前姜祁留的后军没动,他们要是下去,后军调头扑过来,妥妥地被灭。这会儿后军也朝城墙去了,全军上下的屁股都在朝后,哪还顾得了腚。
齐军的攻势实在太猛,不知不觉间,守城兵都已经退过了楼梯,退到了城楼下。
城楼下方是一块巨大的空地,特意清出来守城排军阵用的。
下了城墙的齐军,遇到的就是整齐排列的军阵。可早已经杀红了眼的齐军哪管军阵不军阵的,对着前面的盾牌就冲过去。他们俯蹲着身子,用肩膀撞向盾牌,嘴里发出宛若野兽咆哮的嘶吼声,意图凭借众人合力掀翻盾牌。
盾牌后方的佰长大喊一声:“放!”
盾牌侧开,正在用力挤撞盾牌的齐军摔倒在地盾牌后方,早有准备的长刀兵挥刀斩下。
重盾兵想要再把盾牌合上,后面的齐军又冲了进来,甚至还有齐军用捡到的长刀朝重盾兵挥去,被重盾兵扛起盾牌砸翻。
长刀兵见到重盾兵合不拢盾墙,立即奋力杀上去,给重盾兵争取空隙和掩护,把到近前的齐军砍翻,这才使得盾墙又一次组成。
进入盾墙后方的齐军,又跟后面的拿单手盾和长刀的士兵站在一起。
齐军全都拼了命,但他们的武器差上一大截,长戟跟长刀贴身近搏,根本舞不开,再加上甲衣又是单层的,而沐瑾造的长刀是厚背大长刀,挥斩下来的力道,足够他们当场将人连甲衣带胳膊腿一起砍断。
长岭关守军遇到对方人多扎堆扛不住的时候,就以盾牌将他们隔开,把人往后面放。
没多久,进入长岭关的齐军穿过了步兵军阵,又遭遇到了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