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歌
这个时节,秋收刚结束,天气不冷不热,正是赶路的好时候。各地的商队、各郡县的税贡都在往京城运。
赵郡过去还有十一个郡,每天都有长长的车队途经赵郡,这会全堵在赵郡了。
镇边大军,敢在别的郡守的地盘动兵剿匪,背靠成国公府,实力雄厚。领兵的赖瑾敢在朝堂上打架扒了英国公府绚公子的裾裙,是个犯起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别说各地豪族,就算是各郡县负责运粮进京的粮曹都不敢跟镇边大军叫板。
说句不客气的,镇边大军把他们的脑袋砍了,他们还能找赖瑾偿命不成?那得先问问成国公府手里的兵答不答应。只要赖瑾不造反,皇帝都不能动他。
往前走的路让镇边大军堵了,往后走的路又叫后面的商队给堵了,诸多运输队伍、行人都只能停在两郡交界之地的路上。
随着一支支商队抵达,堵住的队伍也渐渐的越来越长。
豪商们、运税贡的都气得骂骂咧咧。虽然堵路的是赖瑾,但大多数都是骂威远侯。毕竟,赖瑾是个孩子,出了名的浑不吝,威远侯让他过去不就得了,非得要人家脑袋,悬赏百金抓人。赖瑾会傻到去送死吗?上次都吓得一溜烟逃回京了!威远侯已经堵过一次,不成功说明就是不成,还没完没了不依不饶。好了,现在赖瑾有样学样,也不让人过去了。
一些有家世实力不惧威远侯的,当即找上门去。
……
下午,威远侯刚要出门,却让各地的粮曹、大豪商堵在了府里,让他赶紧放赖瑾过去,别再堵路耽误了大家进京。
有人劝威选侯莫要闹得太难看,把全家搭进去,告诉他,刚才见到梧桐郡郡守常胜伯方稷了,就在离郡城不到三十里地的官道上。
方稷是成国公的四女婿,赖瑾是小舅子,可不会坐视不管,很可能就是冲他来的。
哪想到刚提到方稷,他便带着人闯进来了?
……
方稷的家族世居梧桐郡,为梧桐郡第一大族。
前阵子,赖瑾的幕僚崔吉带着金子找到赖瑶,定做五万套冬衣,如今冬衣做好了,却不见赖瑾如约来取,又听说他叫威远侯堵在赵郡,过不去。
方稷在秋收刚结束,便亲自带着兵押着税粮和税贡进京,想顺便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岂料,他刚到郡城,就看到威远侯悬赏小舅子,明目张胆到简直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气得他一把抢了兵卒手上画有赖瑾画相的绢布,带着随行护卫,快马直奔赵郡郡城。
他穿着官服,身后跟着的全是郡兵,赵郡郡守府门口的兵根本没敢拦。
方稷直奔正堂,大喊:“威远侯,你给我出来——”迈进正堂,一把拨开挡在门口的豪商,看到威远侯便把绢画往他的面前一拍,怒声叫道:“你什么意思!”堵了一个多月不算完,现在竟然公然要取人性命,狗皇帝年老昏聩了,你也疯了吗?
威远侯刚被人用方稷威胁,再看到正主儿找上门来当众下脸,气得一巴上拍在桌子上站起来顶回去,气势半点不弱:“轮不到你在我赵郡撒野!”是皇帝要赖瑾的命,又不是我!
这次不是赖瑾死,就是他死。刀都架在了脖子上,不要说是一个常胜伯,成国公过来,那都只有亮当刀子拼死活。
方稷指指威远侯,叫道:“你有种!就你有兵!”
梧桐郡离赵郡只隔了三郡之地。方家在梧桐郡蓄有五万私兵,再把依附的豪族召集起来,加上县兵、郡兵,凑个十万没问题。跟驻扎在长郡的镇边大军联手打个赵郡,两面夹击,费劲吗?
威远侯立即明白,方稷是要动兵了,沉声叫道:“你敢造反?”
方稷回头:“高威,你先动兵,说我造反?要脸点吧!”
他一把拽过威远侯手上的绢布,郎声叫道:“即使去到朝堂上见陛下,我也是有话可说!我倒是想问一句,东陵齐国倾举国之力聚集四十万大军攻打东安关。成国公府十几万大军面对三倍于己方的兵力,殊死作战,保护大盛朝。你身为陛下亲侍出身,却在这里劫杀成国公嫡子,是何道理!此话,待去到京城见到陛下,必要问上一问!”
一个山匪头子出身的狗皇帝,已经病得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最能打仗的太子都被祸祸没了,剩下的几个儿子一个不如一个,再过些年,这天下还不知道姓谁。还当是二十年前勇武有力能征善战之时呢。
小七那就是一个富贵闲人的性子,每天琢磨的就是吃什么,穿舒服点,耍点赖偷懒要金子!他连本该是他的世子之位都不争,狗皇帝竟然怕他造反。
方稷都看不过眼。十二岁的孩子,送去边郡,连过冬的冬服都没有,捧着金子求到到他四姐跟前。
威远侯高威目光沉沉地盯着方稷离开。
他现在不拿赖瑾的人头,自己的人头可就没了。可眼下叫方稷叫破此事,而赖瑾极可能还在长郡,根本取不了赖瑾人头。若等到梧桐郡出兵,与镇边大军联手攻打赵郡,只怕自己满门难保。
即使陛下能调兵平叛,还有长郡卡住要道。且,赵郡动兵,成国公府要是一怒之下投了东陵齐国,再加上东陵齐国四十多万兵马,大盛朝怕是要亡。
当初先太子之事,陛下能拿陈王满门平息成国公府的怒火,自己满门能比得上陛下唯一的嫡子?
威远侯深知这些世家大族底子厚打得起仗,眼下陛下已经打不动仗,他们极可能说起兵就起兵。他们能打,自己可打不起,眼下长郡的兵,半数以上都不是他说了算。
他忙不迭地飞奔追出去,大喊:“常胜伯,常胜伯且慢……误会,都是误会……”
找到威远侯求情的豪族、各郡的粮曹们俱都已经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事儿啊!
威远侯追到门口,见到常胜伯已经翻身上马,扑上去一把拽住马缰:“误会,误会!我这便撤兵。”
方稷俯身凑近威远侯,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误会吗?你敢如此张狂行事,府中有病重的那位派来的人吧?人头拿来!不然,我梧桐郡十万儿郎踏平你威远侯府!”
威远侯沉声道:“常胜侯,你——”
方稷从威远侯手里拽过马缰:“我只给你一天时间!”他说完,带着护卫往长郡方向去。
两害相权取其轻。干掉陛下派过来的密使和刺客,至少现在自己的人头和全家的人头都保得住。威远侯,一咬牙,调了兵直接出城,去围剿正在伏击赖瑾的密使和刺客。
第43章
傍晚时分, 赖瑾刚把萧灼华接到自己的帐篷正要一起吃晚饭。
阿福来报:“梧桐郡的常胜伯来了。”
赖瑾当即便要迎出去,待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萧灼华说:“我去去就回。常胜伯是我四姐夫
他长得特别帅, 我阿娘当初给四姐寻亲, 搜罗遍世家公子没遇到满意的。恰逢他进京办袭爵的事,叫我阿娘和四姐见到,一眼相中, 再一打听, 人品好、家风好,本事才能亦出众,特别合我们家人胃口,果断地薅到自己碗里……呃……把四姐嫁过去。”
萧灼华对梧桐方氏亦是知晓的。常胜伯方稷,十八岁丧父,刚出父孝便又丧母, 待守完父母孝期已是二十四岁, 方才进京袭爵,去年与赖瑶成亲。她思及成国公府诸子女打架一起上的风气, 猜测很可能是听闻赖瑾被堵到赵郡的事, 过来助拳了。
她如今离了京,连商贾之事都能做得, 若再摆公主高高在上的身份不过是自缚手脚,断立足之路。她说道:“不妨同去。”
赖瑾欣然应道:“好啊。”
他带着萧灼华去到营寨门口,瞧见方稷的身影, 快步迎上去,唤道:“姐夫。”
方稷看他还跟以前蹦蹦跳跳的格外欢脱, 不似受委屈的样子, 打趣道:“瞧你气色不错啊。”又见到萧灼华过来, 赶紧抱拳行了一礼:“方稷见过公主殿下。”
萧灼华颔首:“灼华见过姐夫。”
方稷立即明白过来,脸上俱都是笑意,抱拳:“弟妹客气了。”又道:“恭喜啊。待你们到梧桐郡,便将贺仪补上。”
赖瑾美滋滋地说:“我成亲,可是赚了好多贺仪,还都是贵物之重。我现在去了边郡,不用给他们回礼,赚翻了。姐夫里面请,请你吃红烧肘子。”
方稷与赖瑾往里去,问:“赵郡之事,可把你四姐气坏了,提剑就想过来,奈何肚子里揣着一个,不便出行。”
赖瑾扭头看向方稷叫道:“四姐肚子里有宝宝啦?”
方稷在成国公府小住的时候,时常听到赖瑾嚷嚷“我还是个宝宝”,听他说是指很宝贝的小娃娃,笑道:“是,有宝宝了。”
他成亲晚,今年都二十五了,终于要有孩子了,每每想起便是喜难自禁。若非此次威远侯行事太过火,且赖瑾委实太小,断不会留下赖瑶怀着孩子一个人在家。
赖瑾明白方稷是专程为自己跑这一趟的,动容道:“多谢姐夫。”
方稷说:“一家人,何须言谢。”
赖瑾把方稷请到帐篷中,把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了方稷。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黑尽,赖瑾便把方稷留在军中过夜。
……
威远侯带着人找到皇帝派出的密使和刺客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一番血战,才把他们全部斩杀,之后又砍下他们的脑袋装在盒子里,派人用马车拉着给赖瑾送去。
他在外面歇了一夜,第二天回到府中时,已是下午。
他刚到府里,便见到了已经等侯多时的方士泽和玉嬷嬷,待听得公主让他带着赖瑾的郡守官帽去见驾,赖瑾要让他给五千两金子和全家上下陪他过赵郡,即惊且怒,一句欺人太甚差点就脱口而出。
此举,简直是折辱!
五千两金子!金子大多都在世家大族间流通,民间多是布帛铜钱。他发达不过十余年,布帛绸缎上等毛皮倒是不缺,手头的金子不到五百之数。张口就是五千两,他怎地不去抢!
威远侯随即想起,赖瑾可不是连山匪都抢么。
方士泽和玉嬷嬷把话带到便一起走了。他们刚才在路上就已经听说威远侯已经叫常远伯找上门,如今底气更足,不怕威远侯不给。
威远侯悔不当初。早知道是这情况,还不如当初痛快地让赖瑾过去,便是要剿匪,让他剿就是了。
五千两金子,威远侯只想想都心痛如绞。这不得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底都掏空了去。他便是拉着铜钱布帛去找人换,都未必能换来,更别提此番遭到折辱,声威俱失,往后谁都能骑到他的头上,怕是日子难过了。
可是要筹不出这五千两金子把赖瑾送走,很可能没有往后了。
威远侯派出管家,去赖瑾的大营找到赖瑾和威远侯,请他们宽限几日。至于宝月公主,管她呢!他连皇帝派出来的密使都杀光了,还管皇帝的女儿说什么。
好在如今滞留在赵郡的豪族多,赖瑾一时不让路,他们便得堵上一日,也愿意相助解威远侯这燃眉之急,可那价当然不是一两金子十贯钱,而是要贵出许多。那些手里的金子较多豪族甚至让威远侯把他们滞留这些时日的损失也补上,这才将金子竞换给他。
这阵子召集四五万大军的开销花费,加上竞换金子的开销,将威远侯辛苦积攒十几年的积蓄全部搭进去。
这还不算完,他带着全家老小,众目睽睽之下,穿过那堵了数十里地的官道,去到赖瑾的大营低声下气地赔罪,求他过去。
赖瑾叫来主簿方易,检查了金子的成色,清点了数量,确定无误,收下金子,痛快地叫大军把拒马桩撤了,给他们放行。
官道上是行驶的商队。
官道两侧则是驻扎的大军。
商队在官道上入前走,镇边大军的兵卒则在喊话:“我们将军说,诸位尽可放心到我们边郡做买卖。若是谁敢劫他的货,便带着我们打上门去。”
长郡的匪寨和赵郡的郡守威远侯是个什么情况,大家可都是瞧见的,对镇边大军的喊话亦是信的。边郡那地方不产东西,可赖瑾有钱啊,粮食布帛一应物什,他都得拿钱买。不少商贾的心思活络起来,觉得将来若有货,不妨先小批量地拉到边郡一试。反正赖瑾带着大军这一路过去,肯定把沿途捶得平平整整,不必太担心货物遭劫。
听闻消息的,还有赵郡的山匪,都不必等赖瑾去剿,便已经主动来投降。
历来诈降的事不少见,赖瑾为了谨慎起见,仍旧是采取大军开路,三千前军直接开到匪寨,让山匪开门投降,大军进驻接收,之后再行收编。若山匪们不同意,便强攻。
山匪们哪敢跟镇边大军叫板谈条件,乖乖地打开寨门投降,去了辎重营。
他们刚进辎重营,便发了新衣裳 、新鞋子,还有新裤子。
这些都是方士泽与负责采买军需的孙潜,在这个月里,紧罗密鼓地找当地的成衣铺子招妇人连夜赶制出来的。
新裤子穿在身上,叫山匪们很是新鲜了一回,再加上餐餐都能见到肉,每个月还有一千钱俸钱,说是干得好的,三个月后转正还能涨到两千,自是没有不乐意的。
寨主投降态度好的,升为预备什长,但因为没有带过兵打过仗,还不能胜任,要先从兵卒做起,待熟悉营中规矩,再通过正式算数、习字、武艺等考核,便可成为什长,正式入军藉。若是三个月后,考核没过,说明他带不了兵,回去做兵卒。
有些寨主受不了身份落差,带着一群亲信闹起来,叫辎重营都尉带着人当场按住就地杀了头,
辎重营都尉传令军中:“入了军营便是兵,自当守军营的规矩,若还想着做匪的那一套,那就只能是见一个杀一个,见多少杀多少了!朝廷大军遇到山匪流寇,是要荡平肃清杀个精光的。我们将军仁慈,愿给你们一个弃匪从良去奔那大好前程的机会,你们若不知好歹,不知珍惜,便只好借诸位的项上人头以正军纪!”
众山匪叫这一手给震住,又想着确实是有大好前程,哪怕是苦点累点,没甚自由,至少有前程有奔图,也就老老实实地听安排了,不然,脖子可就不是自个儿的了。
如此,倒也算安稳下来。
……
方稷惦记着夫人和腹中的孩子,归心似箭,将交税贡的事交给郡里的粮曹去办,便同赖瑾的大军一起回返。
可赖瑾的大军走得是真的慢。
旁的军队,吃过早饭便开始行军,得走到傍晚才安营扎寨,除非是酷热时节把大军中暑,不然极少有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