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歌
斥侯在听到小声议论,感受到人群不安时,便立即上报到齐仲那,齐仲又立即报到了赖瑾处。
赖瑾在下令扎营后,立即提笔写了一封告示信,把之前负责喊话宣传的兵卒们都叫来,让他们把告示背熟,去人群中喊话,包括那些人可能会提出的一些问题,要怎么回答,都告诉他们。
他对那些兵卒们说:“你们之前宣传的活计就干得好,不久后,我们要成立一个宣传部,可以由你们胜任。这宣传部虽然没有战功,但是宣传到位也是功劳,而且往后会有女兵过来,懂了吧?”一个个光棍的,也该讨老婆啦。
他十三岁就告别单身狗行例,对着这些二十大几都还没成亲的,在这人均十五六就成亲生子的大盛朝,很难不产生优越感。成了亲的,对着没成亲的,那心态就是不一样。
一群预备宣传兵们,当即兴奋得嗷嗷地,跑去宣传喊话:“我们大将军说了,这是陈郡的野沟子乡,原是块遍地良田的好地儿。因为草原人劫掠,导致这里的人都死得死,逃的逃,荒掉啦。陈郡郡守深恨草原人,为了支援我们边郡打草原,特意把这块地划给我们边郡耕种,以后这块地就归我们边郡管啦。”
“这么一个种粮食的好地儿,荒掉了可惜,将军决定把这里建设成边郡野沟子县。来这里开荒种地的人,户籍依然归我们边郡,不用交人头税,不用交田地税,开出来的地归郡里所有,但可以一直种到死,人死之后,地收归官府重新划分。在重新划分土地时,子女有优先分得土地耕种的权利。地不可以荒着,连续荒上一年便要收回去重新划分。各乡、各里的的地,归各乡、各里管理,不得越乡、越里占别人的地。我们大将军说,要让人人都有地种,都有饱饭吃,要将大家都养得壮壮的,要让咱们边郡变富变强!”
众人听着,觉得不太靠谱。
兵卒子继续喊:“开荒期间,我们将军管粮食,管吃饱饭,开完地以后,分到地的人可以登记户籍,凭户籍借一年的粮食,等到有了产出,分作三年还。你们不用交税,攒上三年的粮,还怕还不起借的一年口粮吗。往后你们有了余粮,我们也不收你们的税,用钱向你们买粮。等我们打下草原,你们就可以用卖粮的钱,找我们买牛羊,我们一起富!”
打草原买牛羊过于遥远,根本没有人信,但开荒期间管饱饭,开完荒还有地,让许多人激动起来,不少人喊话问是不是真的。
兵卒子们回道:“当然是真的,等大军扎好营寨,便会派人来招你们去开地!”
负责宣传的兵卒子们到处喊话,赖瑾在自己的大帐扎好,东西摆放好以后,便把军中千总级别以上的将领、萧灼华、赖瑗、赖琬等都招到帐篷中议事。周温、余修、崔吉他们几个幕僚出身的,如今也在军中任职,都叫来的。千总级别的,包括千粮官、千功曹,都一并叫来了。
五万大军,仅千总就有五十个,每个千总营还有一个千粮官、千功曹,再加上都尉级别的,以及赖瑾身边的,将近二百来人。大帐篷根本挤不下,便在帐篷外临时搭了个台子,他坐在台子上,其余的人站着。
萧灼华在军中的位置没有赖瑾高,但她是公主之尊,又是赖瑾三媒六聘的正室夫人,赖瑾又叫人给萧灼华搬了张椅子,安置在旁边。
经过方士泽的事,如今大家对萧灼华的这待遇都没有意见。
赖瑗和赖琬则是站在千总堆里。
赖瑾开门见山,直接说道:“从现在起,这里就是野沟子县了,跟着我们大军来的那几万人都将安顿在这里开荒种地产粮,作坊也会建在这里。县令、县尉、县监等俱都得到位,底下的乡长、里长都要安排上。军中有愿意退下来者,识文算数考核过关者,可安排上。”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哗然。这可是派官,直接从军中派人到地方做官。
幕僚出身的人,包括方易都震惊了。竟然从军伍中挑人做官,而不是从豪族世家找有才之士。
崔吉脱口叫道:“这……这军中粗汉,岂懂治理一地?“
赖瑾沉下脸,看向崔吉,说:“懂不懂的,听话就成。”他冷眼扫过去,怒声道:“我是在下达令谕,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锐利地目光落在崔吉身上。主意比他大的人,可是留不下的。
崔吉叫赖瑾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想到了方士泽挂在辕门上的脑袋,低下头抱拳:“是!”
赖瑾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众人,道:“这是军中,边郡将是全民皆兵之地。乡长、里长都要负责训练民兵。边郡的人,人人都要会拿刀御敌,若是草原人敢来犯,叫他们把马匹和脑袋都留下!守卫乡里,那也是战功!拿着来犯者的脑袋报到县里、郡里,照样可以升官有赏赐。”
在场的众将士闻言纷纷大声应道:“是!”这说明什么,哪怕以后年纪大了,打不动仗了,从军伍中退下去还可以做官、训练民兵,不用卸甲归田去种地。训练民兵、管别人种地跟自己种地的境地可大不一样。军中要是有谁不想打仗了,现在就可以去当官。
赖瑾继续说道:“旁边的野沟子山,将设置野沟子山都尉营、驻扎三千人以防守要道。”他的目光落到几位都尉身上,问:“几位都尉可愿守野沟子山?”
沐耀抱拳:“末将愿征战草原。”
沐罴也抱拳:“末将也愿征战草原。”
其余三人也纷纷表态,想去打草原。
赖瑾点头,说道:“野沟子山都尉营的都尉、都功曹、都粮官都将从千总级别中选拔。有意留在野沟子县、以及其治下各乡、里,和野沟子山都尉营任职者,可到主簿方易处报名,往后会陆续公布考试选拔日期。”
众人齐齐抱拳应下。这意味着,又有人要升官了!
赖瑾道:“行了,都回去先把各自的营寨安置好,谨防生乱,将建县、全民皆兵、和建野沟子山都尉营的事,都传达到每一个人。”
“是!”众将士齐齐应道,向赖瑾行完礼,欢天喜地的散去,都觉得来边郡真是来对了。晋升机会太多了,到处都是,可比留在北卫营有前途多了。山匪出身的就更别提了,一转眼竟然有机会去做官了,虽说可能不见得能考上,但比起以前可强太多了。
赖瑗、赖琬都没散,呆呆地看着赖瑾,把他看了又看,都觉得阿爹和阿娘在这里,他肯定要挨揍。可阿爹阿娘不在,兵都是他的,养兵的钱粮也都是他的,他说了算。
赖瑾见她俩惊傻了的样子,说:“你们也得把人训练上,作坊里那么多女工,不学点防身本事,当心叫人掳了去。边郡男多女少,僧多粥少,上点心吧。回头等把农具凑齐,我优先给你们配备兵械。”
赖琬呆呆地张大嘴巴,“啊”了声,又闭上了。她需要消化消化。
赖瑗想了想,呆呆地走了。她走了半天,又绕回到赖瑾身边,到:“你去边郡当郡守,你……你在陈郡的地盘上建县?谢有文能答应?”
赖瑾说:“他可开心了!我都没打他,只是要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建县,不痛不痒的,还能帮他拦住草原人。”
赖瑗“呵”了声,无话可说,扭头走了。
赖瑾扭头对坐在旁边,同样表情有点傻的萧灼华说:“只有这么点人,自然得让他们又要干活又要打仗啦。这叫军田制,还是屯田制来着,哎哟,记不清了。”
萧灼华呆呆地点点头,“哦”了声,脑子里算起开销,忽地灵光一闪,道:“也就是说,我们这二十万人可以自给自足,自己种粮养活自己,不需要再买粮了?”这二十万人还全都是能干活的青壮。
赖瑾说:“等铁制工具到位,再把粪便沤肥法安排上,粮食产量还能提升一截。二十多万人种一个大县的地,每个人种的地都有余,产出的粮也有多。我们可以把粮食加工卖到别的地方赚钱。例如,粮食可以酿酒,做成面条、糖糕。卖东西按照经营的种类和规模收税。”他指着旁边的野沟子山,说:“等到哨卡建起来,往后商队从这里到边郡去,得交点过路费,养山上那伙兵的钱就出来了。”
萧灼华的目光落在赖瑾脸上,把他看了又看,思量道:“你用钱、粮把这些人招来,只要他们扎根下来,便能源源不断地产出。等到不收田地税和人头税的消息传出去,还能吸引更多的人过来,那些为豪族种地的隐户,怕是要往这边逃了。野沟子县收到了人,再往边郡送,开荒边郡的人也会有了。”之前投进去的钱粮虽然多,但只要等到地开出来,便是一本万利。
赖瑾点头:“我们在陈郡的地界建县,还能带动陈郡富起来,他们有了盈余,便能变相间接支援我们边郡,我们在边郡的产出,还可以卖给他们。”
萧灼华无话可说,起身走了。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更忙了,很显然,建作坊肯定又得让她来。
第58章
赖瑾在散会后, 又把周温、余修、崔吉、方易几个豪族出来的叫到自己的帐篷中,抬手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崔吉的神情不太好,有些惴惴不安, 还有些恼怒, 又不敢朝赖瑾发作。若是别人可能还讲个礼贤下士,在赖瑾这里,可算了吧, 连方士泽都给斩了还悬尸示众, 连点最后体面都不给留。
赖瑾深知自己干的事情要是推行开会动摇到豪族根基,太招恨。他才刚开始发展,可抗不住豪族们联手围殴,必须得打好掩护,安抚兼敲打威胁也是有必要的。
他说道:“非常之时,非常之地, 行非常之事。这里临近草原, 草原人都可以全民皆兵,我们自然也可以。我知道你们的想法, 治天下, 当由有才之士来,为上者, 当礼贤下士虚心纳谏,要不然就是刚愎自用,盲目自大, 再厉害的人,总有犯错的时候, 听人劝少犯错, 是不是?”
崔吉道:“大将军既然知道……”话出口, 发现气氛和其他几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也惊觉到不妥,生生地咽了回去,脸都吓白了。
赖瑾对崔吉说道:“无防,此处只有我们几人,有话想说便说。”
崔吉道:“大将军,军中的那些粗人懂甚?他们如何管得好收税纳粮……”话出口,想起不用交税纳粮,说:“没有税,不纳粮,如何养得起如此庞大的军队?”
赖瑾的表情也麻了,心道:“你跟着大军这么久,还没看出来吗?”不会就少逼逼,埋头干事吧。不干事还要成天逼逼,回头炒你鱿鱼叫你回家吃自己。
他扭头看向周温几人,说:“整个边郡,包括陈郡野沟子县的地都得是我的。我花钱收钱拢过来的人,我养的人,只能给我种地,谁跟我抢地,那就是不共戴天之仇,我派兵把他的家族都给灭了!”
在座几人毫不怀疑,赖瑾是真能干得出这样的事。
周温、余修、方易都清楚,崔吉把赖瑾惹恼了。从进入长岭县不久,他们便已经看出,赖瑾心中自有谋断,且眼界远高于他们几人,并不需要幕僚。从他决定到边郡,要干什么,心里早已经打算好了,全副身家都投了进来,已经没了退路,容不得人反驳。
赖瑾顿了下,又说道:“边郡有豪族,他们聚族而居,在百年前就迁来了,辛辛苦苦开的荒,种的地,草原人成天抢他们都没走,那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我们也不能去抢他们的。我们的地都是自己开出来的,不是抢来的,明白吗?”
这话说到几人心坎上。他们在自己老家,可都是有大量土地、隐户、甸农的。要是给贱民们分地,分到豪族头上,叫他们如何自处?
周温的心头微动,问:“将军的意思是?”
赖瑾道:“将来去到边郡,周先生,你先带人去给那几个豪族量地,给他们登记造册,办好地契。哪些地是他们的,哪些地是我们的,弄清楚。不是我的地,又在我的治下,自然是要上税的,按旧章程办就是,人头税、土地税,照收。”
这话听起来,也叫有人点不是滋味。别人都不收税了,凭什么收豪族的?可再一想,不收税的地是大将军的,养出来的人和兵都是大将军的。豪族地里养出来的可不归大将军,不交税,怕不是想讨打。
周温应道:“是!”
赖瑾取出野沟子山及周边地形图,展开,挂在旁边的架子上,说:“野沟子县,准备划分成十二个乡,乡以下,废除里,设村。所有人聚居在村子里,便于抵御外敌。”
“如果有外敌来袭,村子里的人敲锣示警,相隔很远都能听到,大家抗着锄头拿着长矛就出来了。一个村子,几十、数百户人家聚集在一起,房舍聚集建造,屋舍之间只有窄窄的巷子相隔,又建有院墙。草原骑兵进村,巷子都能绕晕他们,村民们隔着院墙拿长矛戳他们,比架起盾牌还好使。”
“如果像以前那样,五户、十户聚在一起,一个里的人分得开开的,跟养在地里待宰的羔羊没区别,来几十个小股骑兵,就能把他们给挨个抢一遍。我们得因地制宜,因地导势,合理利用环境制敌。懂吗?”赖瑾说话间,又把自己画的村子草图拿出来,展示给他们看。
他说道:“各乡之间有乡道两连,村与村之间有村道相连,每个村设立村口,派民兵把守。不要说进草原骑兵,进个贼都能把他堵在村里出不去。房子可以后盖,有帐篷,搭窝棚都是住得的,乡道、村道的路,得先修出来。”
涉及到兵事,几人自不好多说什么。
赖瑾原本是打算派他们几个带人去给各乡、各村划界线的,如今看他们叽叽歪歪的样子,他不乐意了。
量个地的事,又不需要多大的技术难度、多高的文化水准,派他们去,得派兵保护,干活的还是底下的兵卒子,最后功劳全是他们的,还一副劳心劳力劳苦功高的模样。
他收了地图,道:“你们回去便把选拔乡长、村长的试题出出来,回头选拔考试要用。不需要出多难,常用的字考一些,常用的称重、丈量土地用到的换算考一些,买卖交易怎么算账出两道题,再出一道如何训练民兵抵御外寇的应答题,如此便够了。你们四个联合出题!”
几人应下,见赖瑾没什么吩咐,这便起身出去了。
周温、余修、方易出了帐篷,便离崔吉远远的,免得让他连累了。这会儿正是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把他们几个关去出题,想也知道是为什么。同时,将军亦让他们知晓,他要干的事,多他们几人不多,少他们几人不少。
原本这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野沟子县的县令很可能会从他们几人中挑一个人去担任,如今这县令之位八成也落到了军伍之中。
方易年轻,终究是有些气盛,走出几步又回头,对崔吉道:“请慎言。”一把岁数活到狗身上去了。
如果在他们当中选县令,周温已经是参军,品级跟郡守差不多,不可能去做县令,崔吉屡次顶嘴将军,才华亦不出众,难以独当一面,将军用着也不会放心,不会是他。剩下的便是余修和他,他比余修年轻,弓马骑射亦拿得出手,若是报考县令,八成能落到他头上。
县令,一地之长,掌管的又是入边郡的门户之地,何等重要,正是青云腾飞之地,眼看到嘴的鸭子,飞了!
方易叫崔吉气得要死。
如今的情况很显然,大将军采取以武立足、治理地方的略策,重武是必然的。他寻思着自己要不是要弃笔从武,哪怕先从兵卒子干起,以他的本事,升千总,甚至升都尉也只是时间问题,若干到都尉再转任地方,如果将来将军真有大前程,一郡之守,他也是可以想得的。
那比主簿的前程大得多。
方易几番思量,决定搏一番!他还没入出题的帐篷,便调头去寻赖瑾。他到营帐口遇到沐耀,通报过后,两人一起进去。
赖瑾问方易:“有事?”
方易知道他的性子率直不喜欢弯弯绕绕,也直言道:“我想披甲上阵杀敌。”
赖瑾“哈?”了声,心说:“受什么刺激了吗?”他问:“为何?”
方易说:“将军重武,我觉得披甲上阵更有前途。”
赖瑾说:“可也更危险。你为主簿,军中的伤亡记录,你那都有,你是看到了的。这还是非战时,打的也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山匪,伤亡亦是不小。若是真正发生战争,多打上几年,营帐中的兵得一茬接一茬地换,能活到最后的并不多。”
方易道:“我知,但我想有番大作为,愿为之以性命相搏。”他重重地抱拳道:“请将军成全。”
赖瑾道:“从兵卒子干起,乐意吗?”
方易点头,道:“我愿意。”
赖瑾看向沐耀,道:“收下他吧。”
沐耀看着方易乐得笑咧了嘴,道:“成啊。”方主簿哦,军中急缺的有才华之人。逮着他,他手底下的文盲都能少几个。
赖瑾对方易道:“去当兵卒子前,先把主簿交接清楚,待接替你的人上任后再去。军中招考,再招个主簿。你通知周温他们,把主簿考题也一并出了。”这一天天的,尽招人了。四品主簿,竟然跑去当兵卒子,你是想拜相封侯吗?有这魄力,也是厉害!
方易应下:“是!”
赖瑾挥手示意方易退下,将野沟子县的地图拿出来,展开,对他说:“从中军调十二位千总,带兵到各乡。三件事,第一件,千总抵达各乡后,挑好的驻兵之地,将来就是乡的集市,乡长、治安所都将建在那,整个乡的人做买卖交易,也都在那里。第二件,量地,把各个村的辖地划出来,在村子的出入口立上界碑,划好地界,拢田梗为界,田梗在什么位置,标记清楚。各佰都是有探哨,探哨都学过绘图测量,此事能办。”
沐耀应下。
赖瑾继续说:“第三件事,划好地以后,将开荒的百姓迁过去让他们开荒。兵卒子修路,负责修乡道。这些乡道将来是要过兵走商队的,尽量修好点。至于村道,包括村民们居住的房子,回头由村长带着村民们自己修。”
他把县图、村子的图翻出来,详细地向沐耀讲解,路要怎么修,村子房子要怎么规划建造。
沐耀认认真真地听着,将其记下来。
赖瑾说道:“开垦田地的那些人,让各什的人盯着,像记军功那样给他们记下每天干多少活。干得好的,提前划分户籍分地,干得不好的,让他们走人,我们不留白吃粮不干活的懒汉。”
沐耀看向赖瑾,问道:“我去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