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歌
沐瑾说:“你连招多少都想好了呀。行,那就招到二十五万。新扩招的,男女各半。清郡军户家的女郎,亦是从小习武的,招十四五岁的,让她们当几年兵,跟男兵一样,要是升不上去的,干到年龄到就退伍回家。这样既不耽搁参军入伍,也不耽搁回去成家立业。”
萧灼华“嗯”了声,看着沐瑾,问:“你每次找我,除了谈事情,没旁的?”
沐瑾说:“有啊,看美人。”他说话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剔透无暇的玉镯子,套在萧灼华的手腕上,说:“早几天就看出你憋了一肚子火气想锤我,看在我上供的份上,饶了我呗。”
萧灼华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扫了眼沐瑾,继续忙公务。
沐瑾等萧灼华忙完,便拉着她去阿娘家蹭饭。
……
沐瑾在淮郡一直待到入夏,连垫后的清郡精锐都到齐,将他们收编入营,这才带着新招齐的五万大军赶往草原。
那些郡兵、县兵出来的,很多直接去报考了淮郡驻军。
昭武堂、淮郡书院都开起来了。
有了官办的学堂教书育人,沐瑾的心也踏实了许多。有学堂,才能源源不断地培养出能够为他所用的人才,摆脱掉豪族的人才把控。虽说眼下招的学员,大多也都是出自豪族,但豪族中也有落魄寒门,底下的小豪族、商贾、军伍之家,总还是请得起教习的,看到有这么个前程,把孩子培养出来,送来考试,渐渐的就能撕出一条寒门的晋升之路。
他又不是只开这两间学堂,目前刚起步,家底还薄,慢慢来。
入秋的时候,沐瑾收到从东边来的飞马急报,消息是开春不久后送来的。东陵齐国攻打东安关,也是损失折将严重,但他趁着冬天休战,又补充了兵源,新投了十万大军进来,又是一路猛攻。
赖瑭大军中,四万清锐变成了五万新兵,虽然人数增加了一半,但战斗力大跌。哪怕他有了一人调度全军,命令贯彻到位的加持,也只够把这战斗力差补上。他这边算是勉强持平,对面可是加了十万人。整个东安关,已经是摇摇欲坠,每天都在拿兵填在城楼上死牢。
赖瑭拼命发求救,东边诸郡无一增援,京城那边也没见到有派兵的迹象。
赖瑛想在清郡招兵,无兵可招,只能赶回尚郡招了五万青壮送过去。这样一来,等于把尚郡种地的人都抽走了,这场仗打完,必残。这还是挡住了,打胜的情况下。
可他招的是青壮劳动力,不是可战之兵。这些人上到城楼上,看到尸横遍地的情况,能不能迈得动步都另说。
沐瑾看完信,吩咐探报:“速去探,京城到底有没有派兵增援?”京城要是不派兵增援,那摆明了就是要让东边几郡去送死。萧赫怎么想的?真让姜祁进入大盛朝地界,他派谁打回去。有险关都守不住,谁能挡住姜祁的三四十万大军。这样的实力,大盛朝只能倾举国之力去挡。
西边诸郡有个长岭山可守,姜祁要是进入大盛朝,必先取最富饶的京城平原之地,以保粮食供应。
沐瑾感觉到紧迫,自己手上又有足够的战马,当即将骑兵扩编至五万。
一旦姜祁真的进入京城平原,骑兵打他人优势。东陵那边的马,是适合走山路的矮脚马,也没有大片牧场,没有战马,也没有骑兵。
他再次下令全军,加速扫荡草原各部,必须把那些能够聚兵打仗的给揪出来剁了,以免将来自己从草万撤兵,那些人又反扑。
之前从草原各部抓到的奴隶俘虏,给他们划分放牧的草场,以后他们放牧养出来的牛羊就是他们自己的,不用再给别人做奴隶了,可以自己到集市去卖了牛羊马匹换成粮食盐巴茶叶。
奴隶成为自由身,有牧场有牛羊,有家有业的,能舍得手里的钱财不要,跑去跟着以前那些被打跑的部落首领,再来打兵强马壮战斗力恐怖的镇边大军吗?抓一个部落首领赏十贯钱,领奖赏不好吗?
沐瑾不能寄希望于牧民们自觉,已经成型、稳定的集市设成军镇,开始驻扎骑兵。这样即使将来镇邪大军撤了,还有骑兵继续在草原巡逻扫荡,不让那些散开的部落重新聚集起来形成气候。
只要那些部落骤不起来,就威胁不到他。如果有聚集的苗头,发现一个就赶紧铲灭一个。
沐瑾只头大,只希望东边再抗久一点,给他时间把草原稳住。毕竟,要把这些实施到位,最缺的就是时间。
入秋前,又有消息传来,已经是夏天的消息了。
京城,皇帝病重,太子监国。
太子调五万禁军去卫国公府所在的保平郡,任命卫国公为平东大将军,征调东边诸郡,以御外敌,给其便宜行事之权。
沐瑾的脑子又是嗡地一声。
太子这时候调禁军出去,他自己怎么办?南卫营赖在京城不走,其心思昭然若揭。太子率领十万禁军出京,直接去干姜祁,都比这样留京安全。要不然,就先下手为强,先把英国公府干了,夺下南卫营兵权再说。这傻太子,调不动北卫营,还想救大盛朝,竟然派禁军出京。这几万禁军怕是要喂了卫国公,他自己只怕要喂了英国公。
身后插着快旗的传讯兵风尘仆仆地扑进来,趴在地上,叫道:“将军,东安关告破,太尉赖瑭战死东安关。”
沐瑾惊呼道:“什么?再说一遍。”
传讯兵顶着满头混着灰尘的汗水,喘着大气,又继续回答遍:“东安关告破,太尉赖瑭战死东安关。”
沐瑾的脑子“嗡”地一声,问:“赖瑛呢?”
“清郡郡守赖瑛弃守清郡,回了尚郡,收整从东安关撤退出来的三万多溃兵,一路逃到保平郡。保……保平郡卫国公收编了溃兵,驱逐了赖瑛。赖瑛带着成国公府家眷在来边郡的路上。”
沐瑾叫道:“他还有脸来?”他朝帐外喊了声:“来人。”
阿福进帐,抱拳:“在。”
沐瑾道:“去给传令沐耀,不准赖瑛来我的地盘,一个都不准放进来。”
阿福领命:“是!”当即派人去传话。
沐瑾满肚子火气。你们有本事抢地,倒是有本事守啊。
他压住怒火,召集军中诸众,留下四万骑兵继续扫荡草原,他自己则带着步兵回淮郡。
第113章
随着沐瑾往回走, 东边和京城的消息源源不断地汇聚过来,因为路远,消息来得慢, 都是好几个月前的。这些消息有斥候营都尉齐仲传回来的, 有沐氏一族中负责消息的沐容传回来的,还有分到产业名下的管事传来的。
沐瑾在尚郡有产业,分得的跟他大哥一样, 也都过契到了他的名下, 但他没去接收,因此产出跟以前一样都拉到成国公府。沐瑾想着大哥正在打仗,正是花钱花粮的时候,且让他先用着,等将来宽绰了,大哥自会还他, 却没想到竟然出了后来这些事。
东安关破的时候, 赖瑛正在尚郡招兵,收到兵败的消息, 便带着人往卫国公府所在的保平郡跑。他一跑, 尚郡的大小豪族全都跟着跑,各庄园的管事、各处买卖的掌柜, 也全都跑了。
大家都知道老国公、老夫人和几位公子公女全在西边,也都往西边跑。
沐耀守着东安关,旁人可以不让进, 沐瑾底下的人,却是要放进来的, 但一下子涌来这么多的人, 他可不敢放, 于是只放了几个大管事进来。
大管事消息灵通,知道的事可多了。
沐瑾见到的大管事叫赖琪。赖琪的爷爷,是沐瑾爷爷的庶出兄弟,那时候庶子是没家产分的,只能当管事,连着当了三代管事。
赖琪以前来成国公府时,沐瑾见过一面,有点印象。他二三十岁出头,也是一身干练气质,在野沟子县见到沐瑾后,便见所见所闻详详细细地告诉沐瑾。
他有亲兄弟在军中,已经当到千总,在赖瑭帐前听调,知道的消息更多。他告诉沐瑾:“自卫国公撤兵以后,东安关就只剩下十万余人,其中五万是新兵,三万余伤兵,北卫营十万人,仅剩下万余可战之兵。大将军知道战事难守,拼命求援,却无一来援,而对方增兵十万,全都是青壮。”
“东陵齐国皇帝打的是以战养战法子,东陵诸国的皇室国库全让他充作军饷,这正是拜官封爵建功立业的时候,每夺一地,取地一半赏赐给兵将领,地里的民,也都归为兵卒们的奴隶,士兵们为此打起仗来都不要命,极为凶狠。之前抵御许久,他们也伤亡惨重,但随着被充,还有三十万可战之兵。东安关的城墙已是残破不堪,连城楼都毁了。”
赖琪说到这里,鼻子都酸了,哽咽道:“大将军……大将军死战不退,撑到快到入夏的时候,尚郡又送来五万新兵增援,那些都是从地里拉出来的十几岁孩子,没见过血,上了城楼,有人让城楼上的伤亡当场吓疯……新兵跟着乱起来了。东陵齐国见到城墙上乱了,趁机攻城。新兵全跑了,还发生了踩踏,阵形都让他们冲乱了,伤兵还让他们踩死许多。大将军好不容易稳住阵形,城关已破,他带着人拼命反攻,派我弟弟去向赖瑛传话,尚郡可丢,但必须与清郡共存亡,哪怕战至一兵一卒,殉难于城,也绝不能退。”
沐瑾看他激动,让他缓了缓,道:“然后呢?”
赖琪说:“赖瑛说不足三万的溃败新兵,挡不住东陵齐国三十万精锐大军,朝廷都弃疆土于不顾,不派兵支援,他们为何在这里平白送死,清郡刚撤离,路还是通的,撤了。”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说:“东陵齐国三十万大军攻城,亦是伤亡惨重,死伤过半,可战之兵不足十万,已是元气大伤。若是死守,保平郡必然驰援,还可反攻夺关。”
沐瑾也叹了口气:“清郡经过当年抵御东陵吕国那一战,城墙是加盖过的,郡中多坞堡,亦能相互为援。东陵齐国遭到重创,必然休整。二哥若死守清郡,至少能守到明年。他若有死守决心,保平郡不会坐视不理,但保平郡怕被坑,绝不会一开始就过来一起守,顶多看他快破城了,撑不住了,再来援,他会被打得很惨。保平郡会趁势反攻,拿下几郡之地。”
“二哥不愿为人作嫁,他手下还有一个郡的豪族子民,有郡兵、县兵,有收拢到的溃兵,这么大的势力,往哪投都是投得的。我们兄弟姐妹五个,父母都在西边,正是一条好退路。”
赖琪点头。
沐瑾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二哥有没有想过,他要是来边郡,阿爹必定会亲手斩了他。”两郡之地,全给丢了,还是抢嫡母、弟弟的地盘,毫不抵抗地丢给了别人。
赖琪默然几息时间,又问:“眼下如何安置?”
春天战败的,到现在已有半年时间,他赶在前头来报信,才赶到。后面的大部队,应该才到长郡,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
沐瑾道:“成国公府的事,找我阿爹吧。我承袭了清郡家业,已经随了母姓。”他才不想再沾成国公府的事。赖瑭捅出来的篓子,让他一个分家出去的来收,想什么呢!
况且,成国公府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收了成国公府的人,收不收留老大、老二的家眷?回头他们还得觉得,是他捡了他两个大哥战败的便宜。他缺成国公府这点东西?真要是收进来,那就是没完没了的麻烦和后患。他是疯了还是傻了。
赖琪心酸又唏嘘,不敢多说什么,行了一礼,就此告退。
沐瑾唤道:“阿福。”
阿福进来,抱拳行礼:“在。”
沐瑾道:“让参军周温过来。”
周温来得飞快,进来行完礼后,道:“将军找我何事?”本来他就派不上什么用场,压力已经够大,又来了一个文武双全的沐坚,真担心什么时候自己的参军之位都不保了。
沐瑾说:“东安关失守,尚郡撤往西边的消息,听说了吗?”
周温应道:“听说了。”
沐瑾道:“速去通传全军,让家在尚郡或有亲族在尚郡的兵将,若想担保谁入境,把名单报上来。按照户籍地登记,名字、年龄、性别、特征都要有,以防有人冒充。登记完以后,你到魏郡,将他们的家眷亲友接进来。除此之外的人,一个不收。赖瑭、赖瑛的家小,不在此例,一个都不准放进来。你到淮郡时,去见一见我阿娘,也问她要份名单。”阿娘当了尚郡那么多年的当家主母,有不少她提拔栽培起来的,不能扔了不管。
周温说道:“我这便去办。”他见沐瑾没别的吩咐,行了一礼,告辞。他刚出帐篷就看到沐坚又来了,虽然心里挺不待见这个来抢饭碗的,但见到了还是客客气气打招呼。
沐坚也极为客气地行了一礼,这才让帐篷门口的侍卫通报,进到帐中。
他在清郡经营多年,哪怕撤走了,还有眼线在,道:“赖瑛撤离前,特意派人到清郡,带走了部分粮食,搬空了清郡府库,军械、皮甲、钱帛等所有财物。朝廷调泼了一年供三十万大军吃食的粮食,大半囤积在清郡,赖瑛带不走,一把火全烧了。”
沐瑾的脑子嗡地一声,问:“全烧了?没留下?也没往保平郡撤粮?”
沐坚道:“想是来不及,东陵齐帝拿下东安关后,便带着十万大军轻装简行直扑清郡。”
沐瑾道:“东陵国要是在清郡拿不到粮,不会让自己的兵饿死,他们会从百姓手里抢粮。赖瑛这把火烧的可是百姓活命的口粮。”
粮撤到保平郡,东陵齐国为了粮食,很可能会攻保平郡,而不是掳百姓。
掳了,百姓没活路,地就废了,清郡民风彪悍,掳粮会生乱,只要东陵齐国能在别的地方拿到粮,便不会动地里的百姓,那是根。
可现在,烧了粮,大军没粮必抢百姓。赖瑛干的那些事,清郡的百姓恨他胜过东陵齐国。仇恨加上活命,完全有可能倒戈投东陵。把持清郡的豪族全撤了,百姓投靠,东陵齐国乐得收人。东陵收了清郡的百姓,扩充完兵力,就可以继续打下去。
沐坚极为气愤,道:“大将军,让我去宰了他吧。”
沐瑾沉吟不语。
沐坚起身抱拳,激愤得脸胀得通红,额头上的筋了都冒了出来,叫道:“大将军,这等祸国殃民丧家毁业的小人岂能放过,你顾念兄弟之情,他何曾顾念过半分,对这等小人,岂能讲情义,有何情义可言!留着他便是祸患,当尽早铲除。”
沐瑾道:“你在这里都收到了消息,我阿爹又不是聋的,等你赶到,我二哥的尸体都臭了。他干这些事,能不能活着见到我阿爹都难说。”沐坚都忍不住闹到他跟前来,清郡其他人能忍得住?不在路上伏击他才怪。
赖瑛带着那么多人横跨大盛朝迁徙,他有清郡沐氏的威势么,有四万精锐压阵垫后么?别人肯借道给沐氏,那是不愿跟清郡数十万豪族势力直面干上。清郡豪族的家兵加上四万精锐,随随便便凑出十万大军,还自带粮食,要攻城夺地都是现成的,他们要借路,谁敢不借?只求让清郡的人赶紧过去,以免生出乱子。
赖瑛有什么?名声恶臭,连城都不敢守的懦夫,谁要是宰了他,他阿爹连尸体都不会给他收!他要是一穷二白,兴许别人只会吐他几口唾沫,带着他们多钱财物资上路,不劫他劫谁。这不,保平郡就把兵留下来了,从清郡府库拉走的东西,从尚郡撤离的东西,想必已经落到保平郡手里。赖瑛已成丧家之犬,清郡这么多人想要他的命,伏击他难吗?沐坚也算是位高权重,何苦自己下场去沾赖瑛那坨粪。
沐瑾是真不乐意理成国公府的那一堆糟心事,可眼下形势变化大快,他得赶回去坐镇。
好在有五姐、六姐和沐罴继续带人扫荡草原。镇边大军的骑兵在兵甲器械上的优势,实力上不足为虑,打法上,因为双方都有马跑得快,骚扰小股战打得没完没了,大规模作战聚不起来,整体局势是稳的,再加上有边山防线,后方无忧。
沐瑾回到淮郡时,已经很冷了,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人,他的卫队几乎是强行把人群挤开一条道,才过得去。
清郡好几十万人挤过来,淮郡都快挤爆了。除了跟着沐真走的那些人外,这一年里,陆续的又来了不少。
好在宝月长公主府附近全是高门大宅,平民一般不往这边来,没那么拥挤。
行人少了,但马车很多,几乎全都是来求见萧灼华的。
沐瑾刚下车到府门口,便见萧灼华提着裙摆一路飞奔跑出来。
刚下完雪,地还很滑,她跑得太急,差点跌倒。
沐瑾赶紧快步迈进门,迎过去,叫道:“你干嘛跑这么快来迎接我……”话没说完,萧灼华看都没看他一眼,绕过去,直奔大门外。
沐瑾愣了下,心说:“什么情况啊?”又转身跟出去。
萧灼华站在门口左右张望,认出旁边一辆马车旁正朝她行礼的小厮,快步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