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静慈师太的酒酿的不错,姜韶颜轻啜了一口桂花酒后便开口了:“慧觉禅师要走了么?”
“是啊是啊!”慧觉禅师拿着蟹吃的满手都是,却不忘回姜韶颜的话,“姜四小姐也要留我?”
他正想表示一番自己的信仰坚定,即便是美食当前也不会轻易妥协云云的。
没成想女孩子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而后拿起手里的酒盏朝他遥遥一举,道:“那阿颜且在这里先祝禅师一路顺风了!”
这般爽快……慧觉禅师一噎。
静慈师太笑而不语:还当姜四小姐是俗人不成?既然劝不住她自也懒得劝了。
不过走之前,趁着二十年前同在宝陵的慧觉禅师和静慈师太在的空档,她倒是不介意问些旧事的。
“杨衍的那个夫人昙花夫人,禅师和师太可见过?”姜韶颜放下手里的酒盏认真的问道。
只是这话一出,慧觉禅师便是一噎,而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静慈师太放下手里的螃蟹,擦了擦手,倒了杯茶递过去,道:“吃鱼都不会被鱼刺卡住的人居然叫螃蟹腿肉卡住了!实不相瞒,我活了大半辈子还当真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事。”
慧觉禅师:“……”
几杯茶水下肚冲散了那噎得慌的感觉之后,慧觉禅师才得以开口辩解了起来:“姜四小姐真是语出惊人,杨家后宅的夫人怎能问我?再者那夫人便是未进杨家前听闻是个风月场中的人,我们出家人却也是不接触这等事物的。”
他好吃是个酒肉和尚不假,可其他的戒律却是不碰的。
静慈师太也跟着点头,道:“姜四小姐,这杨夫人可未来过宝陵,我也不曾见过。”
不曾吗?姜韶颜听到这里,不由若有所思,顿了片刻之后,对他二人道了声“稍等”之后便从怀里摸出一只镯子递到了二人的面前。
水头绿的沁人,端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宝贝。
“这手镯好。”看了片刻姜韶颜手里的镯子,静慈师太和慧觉禅师皆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顿了顿,看了看着手镯的手围同姜韶颜胖嘟嘟藕团似的手围相比之后,又道:“可这手镯不似姜四小姐你的。”
“不是我的。”姜韶颜拿起手镯,对着阳光指向手镯的深处,对两人道,“二位且看!”
阳光下那手镯沁人的绿意中似乎镶嵌了一丝别的什么东西一般。
“有了杂质便不好了。”慧觉禅师虽自己两袖清风,不用这等事物,这眼力见却是不错的。
姜韶颜笑了笑,将那手镯放至近处两人跟前,道:“不是寻常的杂质,二位再看。”
日光下,手镯深处的杂质上似有细碎的光芒闪过。
“是碎金。”静慈师太看清楚了杂质忍不住惊呼道,“这镯子可同寻常馋了杂质的不一样,杂质是金。”
日光下沁人的水绿之中仿佛嵌着星芒一般,煞是好看。
这样的镯子可不定会比毫无一丝杂质的镯子便宜,甚至因为罕见,更贵也说不定。
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在座的几人皆非个中行家,不过至少在大周,这样的镯子若想出手想来有大把大把的权贵富户肯接手的。
远的不说,那被姜四小姐训得服服帖帖的方二小姐一定会要的。
有这么个镯子,再加先前姜四小姐攒下的家当,那解毒的几味名贵药材似乎也不是问题了。
不过姜四小姐显然不打算用镯子去换取钱财。
“这镯子不是我的,”姜韶颜对两人道,“二位要不要猜猜这镯子是出自何人的?”
慧觉禅师和静慈师太闻言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皆是茫然:这谁猜得到?
“花月楼的春妈妈的。”女孩子不等他二人开口便笑着说了起来。
这般一看便来历不凡的镯子居然出现在了一个与其似乎极不相搭的青楼老鸨身上……
里头应当有古怪。
第二百三十三章 问一问丽夫人
“这镯子原本的主人自然不是春妈妈,”女孩子垂眸看向手里的镯子,顿了顿,再次抬眼向他二人看来,“那位发掘了名动江南的丽夫人的青楼老鸨两位可知晓?”
那个老鸨?好似死了吧!不过这与那个老鸨有什么关系?
便是这镯子原来的主人是那个老鸨……说实话,做青楼这行当的有几个好的?说春妈妈这种人手里没沾过性命,谁信啊?
更何况二十年前前朝末年,改朝换代之时正是最乱的时候,多少人无缘无故的死了,直至如今都还查不出个凶手来呢!
春妈妈的镯子若是从那个老鸨手里来的,多半是黑吃黑了。
“这个镯子,”姜韶颜看着手里的镯子,轻哂,“是丽夫人那一对姐妹花女儿的赎身钱,所以那个老鸨拿着这镯子的来路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镯子里的碎金若是不细看并不容易发觉,若不是小午习武视力极佳以及有那个叫小桃红的姑娘的证实她还没有这般容易发现镯子的问题。
不过也得益于这镯子太过特别,摩挲着手里的镯子,姜韶颜轻哂:上一世的她曾见过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听闻是江公送与夫人的定情信物。
初见时她便奇怪为什么只有一只,后来江家人告诉她另一只被拿去赎了大小丽那一对姐妹,还问她“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个鬼!拿她父母的定情信物去赎大小丽,做好人,得了人情的是他们,出了钱财的却是她?
不愿意的话便是她贪恋金钱财物,连远房姐妹都不肯救!
姜韶颜的脾气还不错,却不是包子,闻言当即冷笑了一声,道:“丽夫人红了那么多年,难道手头的钱财还赎不了自己的女儿?还有……我还从未听说哪朝律法言明母亲是青楼的女妓,生出来的女儿就也是的了。丽夫人是丽夫人,大小丽是大小丽,她们两个生出来便是自由身,若是已经签了身契……难道丽夫人已经日子凄苦到卖女的地步了么?”
这话好不客气!江家众人神色讪讪,过后也答应了她要替她将镯子拿回来,只可惜江家的许诺从来只是许诺,自也不会实现。
上辈子直至身死,她也未看到另一只镯子。
只是不成想一晃悠悠二十载,兜兜转转,她居然在这里看到了第二只镯子。
之所以能确定是另一只,是因为江家那一只先前一直在她的手上,自小带到身死,在被带出江家前,她打定了赴死的主意,所以亲手摔碎了那只价值连城的镯子。
宁可摔了,也不肯留给江家,她彼时同江家早已撕破了脸面。
没想到眼下那只落入老鸨手中的镯子居然会落到春妈妈的手上,据小桃红所说春妈妈对这只镯子很是爱惜,每每动脑子想要折腾人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摸摸这只镯子。
姜韶颜觉得人下意识的举动有时候往往比口中说出的更能代表内心的真实情绪。
折腾人的时候摸摸这只镯子?如此看来春妈妈拿到这只镯子的手段多半不是来自正途。
一想到这手镯原先的主人是那个老鸨,姜韶颜本能的察觉到了其中怕是有些问题。
所以……
“当年丽夫人名声太盛,况且其出入结交皆是自由的,以至于不少人都觉得她是自由身,而她所谓倚仗的老鸨在她面前也伏低做小,一副只是交了好运气,半点做不了主的架势。”姜韶颜摸着手里的手镯轻哂道,“我不信一个寻常的老鸨能拿捏得住丽夫人这样的人。”
丽夫人声名太盛以至于背后的老鸨姓名几乎没多少人知晓。
“我听闻那位藏在深闺的杨夫人所倚仗的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鸨。”姜韶颜说道,“听说也姓花?”
这个“也”字委实耐人寻味,静慈师太和慧觉禅师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深思之色。
花这个姓并不常见,同样名不见经传,同样姓花,同样处于江南道一代,姜韶颜不相信这样的巧合。
可她手头仅有的人手委实有限,只有香梨和小午,顶多再加一个钱三而已。
寻常的事有他们打听确实够了,可不寻常的事,这些人手就委实不够了。
一个同样姓花的老鸨带出来的花魁?谁都不曾见过?又或者有人见过,但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想到那几乎被抹去了一切踪迹的手段,姜韶颜眉眼微沉。
“这等风月场中的事我知晓的不多,”慧觉禅师放下手里的螃蟹,只觉得前一刻还是人间至味的螃蟹,这一刻味道突然变得古怪了起来,“毕竟佛门中人,我于这等事倒是不感兴趣。倒是当时结交的一位故人之后当时生了重病,这件事……静慈,你应当还记得。”
被提到的静慈师太也已经放下了手里的螃蟹,在慧觉禅师提及故人之后时她便已知晓慧觉禅师说的是哪个了。
“你说的应当是雍和居士之后的那位陈公子吧!”静慈师太说道。
慧觉禅师点了点头。
姜韶颜怔了一怔,有些意外,只是心中忍不住暗道了一声真巧。
彼时她初来宝陵为身上的毒借阅医典,那些藏在光明庵中的医典便是出自雍和书斋,而这书斋最早的主人就是名士雍和居士。雍和居士祖上数代阔绰行善,喜好收藏,其中自也不乏珍贵的诗词典籍。
只可惜待到雍和居士去世之后,后人才能平平,并没有经营好书斋,以至于被拆卖了,徒留医典大抵是感念静慈师太当年照佛之恩,捐到了光明庵,以期惠及众生。
“那位陈公子当年生了什么病?”既然提到了雍和书斋的后人,姜韶颜自是要问一问的。
只是这话一出,方才还没有太大反应的慧觉禅师和静慈师太却突地再次一怔,对视了一眼顿了片刻之后,慧觉禅师蹙着眉看向姜韶颜开口了:“其实……也不是病,而是……毒。”
说到这里,慧觉禅师再次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姜韶颜默了默才接着道:“先前倒是未发觉,姜四小姐中了毒,陈公子也中了毒。不过他的毒与你不是一种,大抵只是个巧合吧!”
不是一种毒,那大概真是巧合吧!毕竟慧觉禅师善毒,寻他医治的多与中毒有关。
不过即便中毒是巧合,可姓花的嬷嬷却应当不是个巧合了。
若那杨夫人的来历与丽夫人有关的话,杨衍出手抹去杨夫人的痕迹似乎也有些道理了。
“二十年前丽夫人已是半老徐娘,那一对姐妹花也已长大成人了,我彼时离开宝陵时那位丽夫人还未传出身死的消息……静慈,你所听说的丽夫人是怎么死的?”慧觉禅师这话问的很认真。
听说的当然不等同于真相。与此事无关的人也不会多做打听,更何况这丽夫人的背后如今看起来更如同一团迷雾似的。
这丽夫人决计不是面上看上去的一介江南女妓这般简单。
第二百三十四章 期待
原本不过是随口一问,想静慈师太到了这个年纪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了,可没想到这话一出,饶是静慈师太脸色都是一僵。顿了顿,才略有些尴尬的开口道:“这个……叫外人说起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听说那个丽夫人是死在……呃,床上的。”
慧觉禅师听的神情一怔,晒的黝黑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不过裸露在外的脖颈之上倒是露出了一片暗红。
乖乖,这……真的有些难以启齿啊!难怪他这老友神情那般古怪来着。
不过难以启齿的不止如此。
静慈师太顿了顿便再次开口说了起来:“丽夫人在江南道一代风月场中虽然名盛,可却委实不遭人喜欢,毕竟这样的名盛多少有些为世人所不齿、所以在她草草的葬礼之上,原本想着应当没多少人来送葬的,可没成想却是来了不少人,你们道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姜韶颜和慧觉禅师同时摇了摇头。
“她那些入幕之宾。”静慈师太说道,“在她葬礼之上哭的肝肠寸断,旁人看的只是愈发觉得可怕!以至于有人还传出这丽夫人是狐狸精变得,专门给人灌迷魂汤之类的说法。”
传这说法的都是那些入幕之宾的妻女甚至母亲,毕竟丽夫人的入幕之宾年岁跨度可不小。
不过这等说法在寻常百姓看来那都是酸的,毕竟这种事哪个家里人能受得了?
更受不了的还在后头。
“她那些入幕之宾在她死后似乎都多少受了刺激,有人在她死后不久便选择了自尽‘殉情’,有人则浑浑噩噩疯疯癫癫了几年口中念叨着也跟着去了。不出五年,这些人都死的死,疯的疯,差不多都已不在世上了。”静慈师太鲜少关注这种事,毕竟她身后还有整个光明庵,有些时候不听不问也是让光明庵不招惹是非的最好办法。
只是即便不关注,光重新说起这些外头谣传的事,便觉得这丽夫人似乎当真有几分灌迷魂汤的意味在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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