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以姜韶颜挑剔的眼光来看,也确实不错,有点类似后世的油泼辣子,却又多了几分蒜香和肉香揉于其中,想来是独家秘制的配方。
姜韶颜吃的很香,一碗“青菜馎饦”很快便见了底。吃饱喝足的姜韶颜出了厨房,抬头望着出太阳的天想着一连几日毫无动静的光明庵,不由失笑。
城中受众颇多、受人尊敬的静慈师太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那一日,静慈师太斩钉截铁的同她道“惠觉禅师会回来的”,可时间证明惠觉禅师确实是位得以控制自己欲望的大师。
啧啧,真是了不得!果真是大师啊!姜韶颜好笑的想着。
便在此时,白管事领着光明庵的女尼静远过来了。不同于往日草草几句的寒暄,今日两人似是说了不少话,想到西苑里消停的那位,白管事多半是在为那一日的事向静远道歉。想到这里,姜韶颜倒是有些佩服白管事的脾气了,果然,耐心不够好还当真做不了管事。
虽然事后那小厮辩解说是想爬进庵里找姜韶颜的,可他看了静安换裳也是事实,挨了三十大板的小厮双寿眼下正同他主子姜辉一样在西苑里躺着养伤呢!
两人边走边说,待走至近处时,姜韶颜已经看到静远脸上的笑容了,果真是她爹姜兆看重的人,怎么可能没几分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手段?
将静远领到姜韶颜面前,白管事便退了下去,小小别苑事情不少,尤其自打姜辉来了更是如此,姜韶颜自是未开口留他,目光却转向静远手里提着的一只黑色的瓦罐。
同往日里的带话不同,今日的静远居然还带了东西。
“近日正巧有信众送了几尾鲫鱼来,师父便做了奶汤鲫鱼,特地要我送来与姜四小姐品尝。”静远说着便将瓦罐递了过来。
递过来的瞬间,静远的肚子里也发出了一阵“咕噜”声。
姜韶颜笑了笑。
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静远解释道:“师父午时做了鲫鱼,我却是不食肉的,准备一会儿暮食多吃一些了”。
既被她听到静远肚子的发声了,姜韶颜自不会让她空着肚子再走了,遂道:“那吃碗青菜馎饦再走吧!”
恰巧她方才做了碗素食的青菜馎饦,此时食材都是齐的。
静远早知这位姜四小姐一手好厨艺,闻言也不推辞,当即向她道了谢,跟着她进了厨房。
姜韶颜熟练的揪着面片,做馎饦时倒是突然生出了几分好奇:“是城里的老信众么?居然送了几尾鲫鱼与静慈师太。”
毕竟静慈师太是出家人,在知晓她吃荤之前,姜韶颜都不敢做肉食与她,是以非熟悉的老信众才能知晓这位师太是吃荤的。
“这倒不是。”静远接过姜韶颜递来的青菜馎饦道了声谢,道,“是两个年轻公子,相貌皆是一等一的好。”
第三十三章 奶汤鲫鱼与帽子
姜韶颜有些意外,心道:静慈师太的信众倒是越来越广了,连相貌一等一好的年轻公子都有。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听起来怪怪,姜韶颜心里默念了一句“罪过”:看来自己果然不是什么好人,那等浑话真是一听就懂,无师自通,果然是天赋异禀。
正想着,面前捧着一碗青菜馎饦嘴里吃着素食的静远感慨道:“一个清俊如玉,另一个模样却是霸道又傲慢,瞧着便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姜韶颜看着嘴里如素,心里却在吃荤的静远,想到那位嘴上荤素不忌,心里却住着一尊佛的静慈师太只觉好笑。
难怪静慈师太总感慨后继无人,在城中如此广施善缘,甚至特意要了牡丹花卤子配方为光明庵寻求他道,果真是心中亮如明镜似的大师,只可惜到底在惠觉禅师这里栽了跟头。
姜韶颜想着,对着对面吃素的静远打开了瓦罐,一股浓厚的鱼汤香味顿时飘了出来,姜韶颜深吸了一口气,暗道便知道静慈师太如此会吃的人必然也做的一手好菜,果然这瓦罐里的汤汁鲜浓奶白,飘着点嫩葱芯末,舀起一勺入口,果真十分鲜美。
得了光明庵静慈师太“奶汤鲫鱼”的不止姜韶颜一个,看着面前瓦罐里的鱼汤,林彦挑了挑眉,道:“这静慈师太果真有些大师风范,投桃报李。崇言你亲自抓得鱼,得了这一瓦罐鱼汤倒也不亏。”
季崇言却看了片刻手里的瓦罐鱼汤,忽对林彦道:“少了一尾。”
嗯?什么意思?林彦有些惊讶。
季崇言道:“静慈师太自己独得两尾,这投桃报李一尾,还剩一尾却去了何处?”
哈?林彦还未从吃惊中回过神来,心里还是一笔糊涂账。
“我先前去拿鱼汤时,那小尼同我说的,静慈师太自己留了两尾,我一共送去四尾,自然是少了一尾。”季崇言漫不经心的将目光从鱼汤上移开,眼底天生自带了几分凉意。
林彦:“……”
难怪方才他亲自去拿鱼汤时,对面说话的小尼姑红了脸,想来多半是他特意为此多问了几句。
看着因季崇言微微挑眉而扬起的红痣,林彦只觉眼前这位果真是个妖孽,而且还是个知晓自己生了一副好相貌,利用起自己来都毫不手软的妖孽!
“到底是尼姑庵,你收敛一些。”林彦说道。
只是这话一出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话说的崇言好似在尼姑庵做了什么一般。
瞥了他一眼,季崇言眼神里依旧凉薄:“我只是问了她静慈师太说了什么,可满意送来的鱼?这些话而已,没有半点越雷池一步的话,她自红了脸,是她六根不净的缘故,同我何干?”
这话有些冷漠,却又着实让人挑不出错来。况且,林彦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毕竟总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这个“妹妹”、那个“知己”的是季崇欢,不是季崇言。
“再者我天生便长的这副模样,难道还要为了让她六根清净,毁了我这张脸不成?”季崇言冷笑道。
林彦默然:确实……花儿招蝶,难道还要怪花儿生的太艳丽不成?
“原本想的是留一尾叫你与我尝一尝这静慈师太的手艺的,不成想……罢了!”季崇言叹了口气,提着瓦罐走了进去。
“小郎君,”柴嬷嬷手里正举着一块青色的布对着他衬色高兴的比着,“你穿这颜色好看,我挑了布给你缝衣裳,再做个帽子……”
季崇言看了眼柴嬷嬷手里布的颜色,难得的在柴嬷嬷面前表示了拒绝:“帽子便算了,衣裳便足够了。”
在门外的林彦身形颤了颤,强忍住笑意大步离开了。
罢罢罢,还是把屋子留给“赵小郎君”和柴嬷嬷吧!
将奶汤鲫鱼放到桌上,季崇言舀了一碗给柴嬷嬷,道:“静慈小师父做的奶汤鲫鱼来了,嬷嬷你尝尝!”
柴嬷嬷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接过他的鱼汤,转而舀了一大块鲫鱼腹部肉入碗中,又浇了两勺奶白的汤汁递到他面前,高兴道:“你快尝尝!你说那位大小姐喜欢吃鱼,你尝了之后便也能如静慈小师父一般做的一手好鱼汤,赢回人家姑娘的芳心了。”
季崇言:“……”
原来吵着要吃鱼是这个意思!不过,想到那簪尾的可爱狐狸头,季崇言忍不住挑眉:狐狸爱吃的不是鸡吗?怎么喜欢吃鱼?难道不是狐狸,是猫儿不成?
只刻了个头,外加刻簪子的人手艺不到家,原本以为是只狐狸,难道是他看错了?
腹部鱼肉无刺,就在柴嬷嬷高高兴兴的“支招”他赢回姑娘芳心时,季崇言不动声色的将鱼肉舀回了柴嬷嬷碗中,眼角余光看到桌上放的青布时,默了默,移开了目光。
柴嬷嬷做帽子是给“赵小郎君”的,不是他季崇言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剩余的一尾鱼到底去了哪里?
剩余的一尾鱼进了姜韶颜的肚子里。
静远才发现自己吃个青菜馎饦的功夫,对面那位姜四小姐已经将鱼汤吃的差不多了。看着自己碗里还剩一小筷的青菜馎饦,又看向那边将鱼刺根根分明的吐在小碟里的姜韶颜,静远沉默了下来。
那鱼刺上不带一点肉,吃的干干净净,也不晓得面前这位吃相斯文的姜四小姐是如何做到的。
这吃鱼的本事真是令人敬佩,尤其还是鱼尾刺多的鲫鱼能吃的如此干净,也是当真厉害了!
正愣神间,对面的姜韶颜已经放下了碗筷,对静远道:“静慈师太这尾奶汤鲫鱼果然有些火候,礼尚往来,明儿我会带些狮子头过来,请小师父转告静慈师太记得留些肚子。”
待到静远离开之后,姜韶颜便叫上香梨准备出门买猪肉了。
只是临出门时,才晴好了半日的天公又飘起了雨,姜韶颜转身挑了把竹伞带着香梨走了出去。
没有错,是走出去的。连着吃了一碗青菜馎饦加一瓦罐鲫鱼汤,委实吃的有些撑了。借着出门买猪肉的功夫,姜韶颜便干脆弃了马车,准备走过去,权当消食了。
第三十四章 一见
不比前几日的倾盆大雨,今日的斜风细雨倒是颇为凉爽,路上行人不在少数。
姜韶颜这样“庞大”的身形自然引得不少经过的路人纷纷侧目。
撑着伞跟在自己身后的香梨如护崽子一样狠狠的瞪向那些人,有频频回头对着姜韶颜张望的,她还立时睁大眼睛怒瞪回去恨恨道:“看什么看?”
被怒问了一句“看什么看”的路人正想顶嘴回去,只觉身边突地一凉,目光触及到这身形差异巨大的一对主仆旁跟着的一个容貌清秀,身材高大挺拔的年轻人时,顿时一颤,年轻人手里握着刀,往他这里凉凉的看了一眼。
好家伙!练家子!路人把临到嘴边的“肥猪”喝骂默默吞了下去,翻了个白眼,走了。
对路人纷纷望来的目光,姜韶颜倒是不以为意,优哉游哉的闲逛,香梨护崽子一般的举动也让她暂时免了不少纷扰。
没办法,就似花儿太美会被人围观一样,自己这幅“特殊”的样子同样如此,习惯就好了。
他们看他们的,姜韶颜自逛自的。她撑着伞饶有兴致的逛着,在马车里看宝陵城终究是比不过如今脚踩在青石板路上一步一步闲逛更令人惬意的。
号称“小江南”的宝陵城倒是极蕴合了姜韶颜想象中江南水乡的情景,就连多雨这一点也一样。
她如寻常人一般撑着伞一步一步踏在青石板街上,看着路边小贩的叫卖,甚至还有带着几分宝陵口音的软糯话语,都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样撑伞走在江南水乡青石板路街头的情形她确实已经一世不曾做过了,清明那一日从光明庵出来步行去屠户的铺子买猪肉时她便有这样的想法了。
上一世,她还不曾出过长安城,没有人知道在另一个遥远的时空里她在江南水乡长大。
所以对于宝陵这样的江南水乡,她有种天生的亲近。
顶着路人异样的目光,带着香梨和小午两个一个瞪眼护崽,一个冷面拔刀的走在宝陵街头,姜韶颜惬意不已。
前方不远处是一条开了不少铺子的小街,街头的石碑上写着这条街巷所处的位置——小崇贤坊。
嗯,因为长安就有个崇贤坊,所以只能唤作“小崇贤坊”了。不管是前朝还是如今大周,崇贤坊都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不同的是前朝文人是愤慨君王无道、贪官污吏把弄权术,忧国忧民愤而撞柱;二十年间风云变幻,如今的大周盛世太平,崇贤坊里文人雅士自也不再忧国忧民,毕竟盛世太平之下,自有风花雪月可以吟诵。
姜韶颜虽然感动于那些忧国忧民的文人,不过自是更希望看到有风花雪月可吟的崇贤坊。当然,若是少些季崇欢那等人就更好了。
原主看到的是季崇欢的诗才,不懂诗的姜韶颜看到的却是季崇欢的多情不可信。一边可以说出“曾今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种话,一边可以红颜知己、表妹、心上人一个不少,还挺有意思的。
笔下写的和事实做的是两回事。
宝陵城的小崇贤坊却不是汇聚了文人雅士之地,而是一条遍布了各式各样铺子的做买卖的街道。打头的几家便是胭脂水粉、朱钗铺子,姜韶颜也不免俗,同许多女子一样喜欢这等铺子,便一路逛了起来。
午时过后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正在檐下赏雨的林彦正想着要如何从嘉凤轩入手查夜明珠的事时便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
回头却见季崇言带着小厮正往他这边而来,林彦一眼便扫到了小厮手里抱着的三把竹伞,不由挑了挑眉:嚯!看来崇言准备唤他一起出门了。
这宝陵城确实要走走,不管是他的事还是崇言的事。
千辛万苦来了宝陵却没料到扑了个空:慧觉禅师居然离开了!不过大抵是那几尾投其所好的鲫鱼打动了静慈师太的缘故,静慈师太委婉提醒他们且等上几日,或许慧觉禅师会去而复返。
先前查到的消息中可不曾听闻“游僧”慧觉禅师是个走了便会回头的人,可静慈师太笃定的语气还是让崇言下定决心再等等。
只是虽是听了静慈师太的话,可习惯了事事筹谋掌握在手的崇言委实是有些不习惯这种无法把握的感觉,因此今日一整日都有些不安。
林彦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这世间总有无法掌控的事,便是崇言再厉害也不可能事事算到,总要开始习惯不是么?就如他……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了一道女子的身影,雪肤杏眼,笑颜如花,酒馆里独自拨弄算珠……噫!果然有些事是无法掌控的。
“走吧!”从小厮手里取出一把伞递了过来,季崇言道,“出门逛逛!”
林彦接过伞,顺口问了一句:“柴嬷嬷呢?”
“睡了。”季崇言回的言简意赅。
“那帽子还做不?”林彦挑眉又问。
季崇言斜了他一眼:“便是做了,我会亲自送回河东到小舅墓前烧给小舅的。”
林彦失笑:“你还真是计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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