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金枝 第168章

作者:漫漫步归 标签: 穿越重生

  就算不卖这玩意儿,在这玩意儿前立个“江公亲刻”的牌子,摸一下一两银子,怕是日日都有人过来膜拜文曲星呢!

  要有这玩意儿,这堂上两个掌管会是这般打扮?瞧穿的衣服都磨白了,一看便是两个穷酸!

  觉得“不可能”的显然不止姜三老爷,就连宝陵城的百姓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们宝陵城还有这文曲星转世搞的玩意儿?这怎么可能?要有文曲星转世搞的玩意儿,那这宝陵城的文馆就同茶馆一样出名了。

  “虽说我觉得姜四小姐人不错,可这话……老实说我不大信啊!”有人迟疑着开口道,“这可没听说过呢!”

  这话一出,当即引来不少应和。

  不错!他们宝陵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了?堂下不少百姓可都是祖辈都扎根在这里的,却从来没听说还有这等事的。

  “说来惭愧,身为掌馆,我们原先也未曾留意过。”梁先生同钱先生对视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愧色,“只是觉得这山石虽料子不好,刻的却是不错的。直到今日才发现这居然是江公亲制,可我等却没有保护好它,是我等的失察!”

  搞了半日是今日才发现的,这失察的……稍微有点厉害了!百姓不是没有意见的,不过比起意见什么的,此时还是疑惑最大。

  “你们如何笃定这是江公亲刻的?”

  “可不能空口无凭,涉及江公,怕是一旦吹嘘出去,来考据的文人不会少,到时候若发现不是,那可当真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比起失察什么的,确定眼前这个料子普通却弄的不错的山石当真是江公手笔才是至关重要的。

  梁先生和钱先生从怀里取出一本《文馆手记》展示给众人看。

  “这是文馆三十七年前的手记,记录的当时掌馆正是我二人的先父。”梁先生说着,指着其中一页,走到堂前给堂下的百姓以及堂上的文吏等人一一看了一遍。

  “上头记了元宵正月有文士经过文馆,恰逢江南道罕有的冬雪,便在檐下避雪。说来惭愧,宝陵文馆一直没什么人,我二人的先父眼见有人避雪便将他请了进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与他攀谈起来。而后才发现这文士不止相貌儒雅、风姿过人还颇有见地,听其言谈让人不舍离开。待到离开前,那文士抽出腰间软剑,雪中舞剑委实风姿过人。他们抚掌大赞,那文士却收了剑蹙眉道这文馆院中空空荡荡,缺些意境,他改日送一座山石来。先父不以为意,以为戏言,待过了两日,却当真收到有人抬了一座山石入院放入院中。这才知晓他并非戏言,不过人却并未再见到了。”

  这是山石料子的来历,宝陵文馆里统共也没几样东西,自然要认真记载了。

  原本以为今日同前些时日棒打不孝子一样是家长里短的闹法,却没想到今日可不止家长里短,居然还涉及到了江公这等人物。

  最好看热闹的宝陵百姓看的如痴如醉,这真是半点不比宝陵茶馆的说书差呢!瞧瞧,这不是茶馆的江先生都来这里看热闹了吗?指不定今日看了,过几日茶馆里说的就是今儿衙门这里的事了。

  “看似戏言却不是戏言”真名士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送山石,就送山石了。

  虽然《文馆手记》里的内容叙述没有半点辞藻堆砌,描述文字也是平平,可偏偏记录的内容即便是平平的文字也让人浮想联翩。

  避雪喝茶,观雪相谈,雪后舞剑,寥寥几语便足以让人得窥那位名动天下的名士的几分风姿了。有堂下听惯了茶馆里英雄豪杰故事的百姓已然信了大半。

  不过口说无凭,光信自然没什么用处,《文馆手记》只可参考,却并不能借用一本《文馆手记》便说这山石是江公亲自雕刻的。即便这《文馆手记》被查证确实是三十七年前的旧物,那又如何?要知道,虽说不少文人画匠死后方才出名,可江公却是罕见的生前便成名的人物,与他相关的物件每一样都是价值千金,哪个能确定你们会不会当年就开始蹭江公的名头了?

  所以《文馆手记》并不能作为证据,这里毕竟是衙门,不是茶馆,不能大家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

  “《文馆手记》当然不能作为证据,只是记载了有这一事而已。”女孩子说着唤了一声“香梨”,香梨激动的抱着几本书从堂下跑上了堂。

  跟着四小姐果真是锻炼眼力见的,她都亲自上过堂了呢!往后待回了长安也能同几个要好的嬷嬷吹嘘一番了。

  拿起最上头一本《江南道游记》,姜韶颜掀到其中一页给众人看:“江公生前好游历,来江南道次数亦不在少数,甚至还在这里遇到了江夫人。”

  听多了茶馆说书故事的宝陵百姓随即一阵唏嘘:那红颜薄命的江夫人也是可怜,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的夫君,偏偏福薄的很!

  好游历的江公写的游记也不在少数,江南道的记事自然也有,这本《江南道游记》就是江公亲自写的。

  既然是江公亲自写的,自然就不会有问题了。

  “三十七年前便是大靖二三一年,”女孩子语气温和,声音却清冷,咬字极为清晰,在场的百姓和官吏皆听的一清二楚,随着翻书声,女孩子的声音幽幽响起,“大靖二三一年,姑苏城以东入小城名宝陵。城内民风淳朴,适逢正月元宵,虽白日未入夜,可满街灯笼高挂,小城初雪自有一番意境。午时过后,雪大,于城中文馆避雪。馆主淳朴,邀某入内,观雪随谈,相谈甚欢!雪下一个时辰有余方才停歇,某兴起舞剑,馆主大赞,某却觉其内空空如也,遂改日送物以谢雪中赠茶之情!”

  不管是年份还是内容,《文馆手记》上的内容都同《江南道游记》中的内容对上了。

  不过女孩子给出的证据却还不止于此。

  “宝陵城中玩石的不多,是以城中石料铺子也只黄石斋开在宝陵的石料铺子一家而已。”女孩子说着看向众人,“黄石斋也算老字号了,虽大体不错,却也不是每个铺子都不错的,有亏有盈。不巧,咱们宝陵城的黄石斋生意并不算大好。”

  这话一出,最先认出山石料子的百姓便跟着出声附和道:“这倒是!我每回去黄石斋,里头一般就我一个客人。”

  “不过有失必有得,因宝陵城的黄石斋生意不大好,这账簿便节俭了不少,”女孩子说着,从香梨手中拿起了第二本册子,给众人看,“黄石斋几年的生意才记得满一册,是以三十七年前的那一册也叫我在库房中找到了,虽说被虫柱了些,好在大靖二三一年的几桩生意未被波及。我找到了那年正月元宵唯一一笔买石料的买主留下的签字!”

  女孩子说着指着那有些年岁的账册上龙飞凤舞的签名指给众人看:“买主留了‘江四’二字,诸人皆知江公在江氏族中排行第四,这‘江四’二字洒脱旷达,我找嘉凤轩的掌柜初初鉴定了一番,确实极有可能是江公的真迹,当然是与不是,之后还可请人再鉴定。”

  上一世的生父原来也是个“江四”,还真挺有意思的,姜韶颜心道。

  一旁有些“眼力见”的姜三老爷听到这里脸色愈发苍白:那碎山石要当真是江公亲自雕刻的……这怕是要掏空大半家底才赔得起了。

  不行!这破石头绝对不能是江公刻的。就算真的是,也不能让它是!

  眼珠转了转,姜三老爷“哼”了一声,开口了:“就算江公当真买了石料,又确实送了料子,哪个能确定,这个碎的就是江公送的?指不定当时江公送了,这文馆里的掌馆看着两袖清风的,实则暗中出去卖了呢!毕竟江公的东西大靖二三一年就值钱的很了!”

  反正江公已经逝世多年了,只要不要脸,咳,不对,不能骂自己,总之,谁也不能保证这石料就是江公送的,不是吗?

第三百五十一章 堂上

  这话一出,堂上堂下顿时一静。

  姜三老爷对上众人朝他望来的目光倒是不以为然:只要他脸皮够厚,这样的眼神就伤不到他!不止伤不到他,半躺在门板上的姜老夫人还朝他点了点头,一脸赞许之色:虽然听的云里雾里,也没有全懂,却不妨碍她再次感慨还是她家老三最是聪明了!

  什么江公河公的,只要不赔钱,就不是他弄出来的。

  姜二老爷还是一如既往的当“甩手掌柜”,左右什么事都有老三这个“贴心老棉袄”在,实在不需要他插手什么。

  论精明,还当真鲜少有人能越过老三的。

  而堂上堂下,即便是看热闹,也着实鲜少看到这般无耻的。一众百姓官吏怔了一怔,很快便有人忍不住出声抱怨了起来。

  “这过分了啊,姜三老爷不明摆着耍赖吗?”

  “我看这姜家几个长辈做长辈的没有半点长辈的样子,只要能弄到好处,叫他换个爹都成,真真是不要脸!”

  “不错!这姜家的几个长辈自打来了就鸡飞狗跳的,他们不来,咱们宝陵城安稳的很,偏他们一来就天天闹,我儿子要跟姜家这几个似的,我非得打死他不可!”

  “这不就是欺负人家江公逝世多年,没法开口嘛!”

  百姓唏嘘议论声不绝于耳,随便一听,大多都是在骂他的,哦不,是没有不在骂他的。

  可……那又如何?姜三老爷不以为然:这些刁民也就只能逞个嘴上威风了,按大周律法,又能拿他如何?

  对比百姓的气愤,姜韶颜的神情却始终平静。

  听姜三老爷这般说来,半晌之后,她忽地点了点头,笑道:“姜三老爷说的有理,不管是先掌馆写的《文馆手记》还是江公自己亲自书的《江南道游记》又或者黄石斋的账册签字都不能说面前这碎的石料就是江公送的那一个。”

  相比百姓的愤怒喝骂,女孩子的反应委实平静,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顿了顿,她开口唤了一声:“香梨!”

  正在堂上睁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姜三老爷的小丫鬟连忙“诶”了一声,凑过来回了一声:“小姐!”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了怀里最后一本册子。

  女孩子将册子举起来堂上堂下的走了一圈给众人看了一遍之后方才开口道:“江公多艺,所擅不在少数,于这山石雕刻之上也有精通,更是于大靖二三四年编纂过一本名为《江氏雕刻手记》的书,里头绘制了多种山石形造。”说到这里,女孩子顿了一顿,不忘补充道,“对了,那山石形造是江公亲自绘制的。”

  说话间女孩子将手里那本《江氏雕刻手记》翻了开来,翻到其中一页,让众人过目了一遍:“这座山石形造落款处写了一句话!”

  “大靖二三一年正月于江南道雕刻赠友!”

  堂下百姓听的一阵咋舌:又是大靖二三一年,而且还是正月,若这不是那块石料……难道这世间还有那样的巧合不成?

  梁先生和钱先生听到这一句却神情激动,一下子红了眼睛:赠友……原来他们以为没什么本事的先父居然还有江公这样厉害的朋友!

  “不用说了,这一定便是那江公送给咱们宝陵文馆的宝贝了!”有人在堂下发出了一声惊呼,而后声音里不由带了几分哭腔,“就说咱们宝陵人杰地灵,文曲星怎么可能不照拂咱们宝陵人!”

  “就是啊!我家小子今年也要到启蒙的时候了,今年可以考虑考虑送文馆了!指不定还能沾上文曲星的光呢!”

  “指不定多少年以后咱们宝陵也能出个江公一般厉害的人物呢!”

  百姓的情绪在这一刻空前的高涨,看着那一片抬上来的碎石神情激动,不过这激动旋即转为愤慨。

  他们愤怒的盯着堂上的姜三老爷等人道:“都是这群天杀的扫把星,一来就闹事,居然还将江公送给咱们宝陵城的宝贝给砸了,真是太过分了!”

  “就是啊,过分……好!”

  正喝骂的百姓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激烈的叫“好”声!

  原来是有暴脾气的百姓按捺不住,突地冲进了堂上,在姜三老爷和姜二老爷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一人给了一拳头。

  愤怒之下的暴脾气百姓这一拳头自然不会手软到哪里去,就姜二老爷和姜三老爷那快养废了的身子骨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来不及还手便一人眼睛上挨了一拳,立时变成了独眼乌眼青。

  躺在门板上的姜老夫人眼看两个儿子都挨了打,顿时顾不得其他,惊呼了一声“我儿”就要爬起来,奈何不知是不是坐久了浑身酸麻,站起来的瞬间眼前一黑,还未站起来便“噗通”一声躺回了门板上,离得近的众人有耳力不错的皆清晰的听到了一声“咔擦”声。

  而后便听姜老夫人扭了下身子,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声。

  正巧先前被叫过来主持公道的李老大夫还没走,虽然有些不待见这婆子,不过本着医者仁心的想法还是帮着看了看,看罢之后,没有说那些文绉绉听不懂的话,而是说人话道:“这老夫人除了吃上不忌口之外,眼下是真的闪到腰了。”

  哦豁,闪到腰了!方知慧拍着胸脯,脸上没有半点被吓到的神色,口中却道:“可吓死我了,好在先前李老大夫检查过了。大家都看着呢啊,这老夫人闪到腰可同我无关,是她自己闪的!”

  方知慧自诩自己没有这般恶劣,可闹了一早上此时心里也窝火的很:不是碰瓷喊疼吗?这下这老夫人是真疼了。

  堂上一片鸡飞狗跳:有正牌姜二夫人和那个名动宝陵的小柳绿在互相别苗头,有姜二老爷、姜三老爷被人打了气急败坏的在叫,有姜老夫人闪到腰在嚎,除了这些热闹之外,还有方二小姐报臂冷笑说风凉话,姜四小姐举着江公的书给大家围观,甚至还有检查的大夫,抬证据碎石上堂的护卫,弄担架的学徒,起草判文的文吏以及拿着棒的衙门官差们。

  宝陵县衙的大堂已经多少年没有这么热闹了?看着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挤挤攘攘的大堂,有堂下上了年纪的百姓忍不住感慨:“我自打出生开始就在宝陵城了,眼下都快七十了,还是头一回看到衙门这般热闹的!”

  热闹的宝陵县衙引来的围观百姓越来越多,甚至还引来了途径宝陵游玩的富贵闲人。

  “季崇言那厮委实阴险的很,你一看他那长相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以本世子阅话本子无数的经验来看,这种人一看就是话本子里的反派!”快入冬的天手里还拿着一把镶金戴玉的折扇在扇冷风的段斐对身边的随从说道,“杨衍那老狐狸要是那么容易查到底细,朝堂上那些大人们早大做文章了。金銮殿上的人有几个是吃干饭的?”

  一旁一个随从举着个暖手的炉子连声应是,另一个随从则举着一份摊开的宝陵城制图道:“这宝陵城倒与旁的小城相比没什么特别的,最有名的是茶馆的说书……”

  可他们方才去了茶馆,茶馆的伙计说什么说书先生和掌柜去衙门看热闹了。

  什么热闹那么好看?叫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和掌柜丢了生意跑去看热闹了?

  段斐一行人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问了衙门的位置便往这边过来了。

  “等看完衙门的热闹,我们便去姜家拜访姜四小姐。”段斐说着,一想到那日在晏城看得到吃不到的吃食便咽了咽口水,“季崇言太过分了,不过他当我段斐傻吗?我不会自己来找姜四小姐吗?”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行至了衙门门口,看着县衙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将衙门围的水泄不通的百姓,段斐等人不由愣住了。

  这宝陵城他没记错的话只是个小城吧!方才走在街上人流也是稀疏的,可这衙门门口的热闹程度,当真是半点不比大理寺审重大要案的热闹逊色半点了。

  这热闹真的有那么好看吗?段斐有些狐疑,将手里那个扇的凉飕飕的折扇交给一旁的随从,伸手:“拿来!”

  随从当即会意,拿出了几袋装满了绞碎的银子的钱袋,问段斐:“世子,扔哪个?”

  段斐看着挤挤攘攘的人群,一把将几袋碎银子钱袋全拿了过来,而后倒出里头的碎银子往天上一抛,大声喊道:“谁的银子掉了?”

  热闹再好看,还是先捡银子要紧!前头挤挤攘攘的人群瞬间松了开来,段斐一行人连忙趁势挤了进去,很快便挤到了最前头的位置。

  只看了一眼堂上的人,段斐便笑道:“哎哟,巧了,看完热闹直接可以去姜四小姐家里吃饭了!”

  这县衙大堂上虽然站了不少人,可他还是一眼便瞧到了那位姜四小姐!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在堂上干什么:嚎的嚎,笑的笑,不吭声的不吭声,戏台上也没有这般热闹的。

  那厢挨了两拳变乌眼青的姜二老爷和姜三老爷愤怒的指向堂下的百姓,质问了起来:“谁?方才是哪个打的我?”

  方才窜上堂动手的百姓委实叫人有些猝不及防,被打了一拳,两人光顾着疼了,待到回过神来想找人时,那跑上来打人的百姓已经溜回人群了。

  只可惜,对他们的质问,没有人主动站出来,更没有人指出是哪个。